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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錢校長主持報志愿,錢隊長辦起新企業-《黃金年代從1977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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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臘月越來越近了。

    國棉六廠內外是天寒地凍。

    白東風慢悠悠走出來找了棵樹后撒尿。

    一泡尿嘩啦啦的尿完。

    他沒有回去,而是在寒風里點了一支煙,倚著大楊樹開始發呆。

    沒法回去。

    只要一回到那個倉庫改建的臨時宿舍,他就能聽到母親的嗚咽:“作孽啊,這鐵架床的板子把我骨頭硌得生疼……”

    但待在外面也不舒服,不光是天冷還因為噪音大,旁邊就是細紗車間,此時正要工作小組在加班加點趕制一批出口東南亞的精梳紗,機器轟鳴聲穿透寒夜清楚進入他耳朵。

    很煩。

    往日他還挺喜歡這聲音的,因為車間里機器日夜轟鳴代表工廠效益好,工廠效益好他這個后勤小領導就有利可圖。

    然而如今他住在了車間旁邊,往日動聽的聲音此刻變成了鈍刀刮他耳膜。

    他不想住這地方,想想白天同事看自己眼神他就無地自容。

    現在廠子里關于他的流言蜚語很多:

    照顧生病師傅是圖人家房子……

    阻攔師傅子女回城見最后一面就為了占下人家房子……

    貪污了不少東西家里竟然攢下了四千塊錢……

    等等等等。

    各種流言蜚語不可避免的進入他耳朵,讓他不得不承認,這些不是流言蜚語,是事實。

    倚著樹干仰頭看星空。

    今晚沒霧,蒼穹萬里皆為星河。

    他在反思自己是怎么淪落到如今這地步的。

    房子沒了。

    工人新村的房子被師傅的兒子奪回去了,他父親去泰山路想要回舊房子,居委會答復是做夢都別想,泰山路已經人滿為患了。

    媳婦要沒了。

    從那晚上開始,孫玉蘭就跟他橫挑鼻子豎挑眼。

    一是憤懣于他家里明明有四千元的大額存款,平日里卻對她百般克扣,還騙她說家里的錢都用來大吃大喝了,沒什么存款。

    二是沒了房子的男人不如流浪狗。

    在他找到這個臨時宿舍后,孫玉蘭只看了一眼就收拾自己東西回娘家了,她說老娘黃花大閨女嫁你二婚男人圖什么?不就圖跟著你后勤主管住工人新村、吃香喝辣嗎,結果現在住狗窩?

    當時父母被她話刺激到了,沒有阻攔她而是任憑她離開。

    現在再想把媳婦從娘家接回來,怕是不容易了。

    越想越氣,他忍不住一腳踹在楊樹上。

    樹梢上積攢的余雪灑落下來,落在頭上化成冰水順著衣領流到脖子里。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還有什么時候見過來著?

    他想起來了,1972年冬天他拜錢忠國為師,師傅領著他穿過雪地進車間紡紗。

    當時進入車間后,師傅曾經語重心長的留給他一句話:

    “做人就像紡紗,一根紗絲歪了整匹布就廢了,壞念頭可以有不能實施,一旦實施那人的一輩子就壞了。”

    我的人生是不是壞了呢?

    他正在惆悵。

    突然一只后腦勺一疼,整個人迷糊過去。

    等他醒來后,等等,自己是疼醒的!

    有人在對自己拳打腳踢,把自己打的抱頭慘叫:“救命!饒命!英雄好漢饒命啊!”

    一道哨聲響起,打自己的人快步離去。

    白東風哎喲哎喲的爬起來,還沒等著看清自己在哪里,后腰眼上被個鐵管頂住了:“別動別出聲,否則打死你!”

    “我不動我不出聲,”他舉起手說:“同志,廠里的東西你隨便……”

    “少廢話,姓白的,我這次來是警告你一聲,管好你爹娘那兩條瘋狗,再去招惹錢家人,那么下次嘿嘿。”冷笑聲中,冰涼的槍管順著他的脊梁滑到耳根。

    白東風聽聞此言卻不怕了。

    雖然渾身劇痛可膽子壯了并且冷靜下來了。

    他還以為碰上專偷國營大廠的大偷了呢。

    這種大偷心野的很,全是亡命之徒,為了一卷紡織布就敢殺人。

    如今得知來人跟錢進有關他不怕了,他知道錢進有好單位有社會地位,不敢沾染上人命。

    這樣他忍著脖子和后腦勺的生疼轉過頭去看向來人,傲然說:“拿把破槍嚇唬誰呢?”

    “反正你們已經打過我了,有種就打死我,反正我現在一沒房子二沒老婆,活著也沒什么趣味了。”

    “倒是那錢進又有新房又有新媳婦還有好工作,我看我死了他怎么辦——現在誰不知道我倆的新仇舊恨?我被打死了,政府先抓他!”

    他想先裝狠為強,鎮住對方。

    結果對方仰頭大笑,摘掉帽子讓他看自己的樣子:

    “政府抓他干什么?我告訴你,我不怕你看見我樣子,我不怕任何人看見我樣子。”

    “因為我打死你以后我就自首!到時候跟錢進有什么關系?嗯?!”

    “實話告訴你,我不認識你也不認識什么錢進,是有人花一千塊錢和給我弟弟安排一份工作為條件,讓我來收拾你。”

    “所以你要是識相,你好我也好,咱們好好活。你要是不識相,老子一槍斃了你,然后向組織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白東風頓時慌了。

    還有這操作!

    這錢進到底什么來頭?

    路子太野了吧!

    他趕緊說道:“同志,聽我說,奧斯特洛夫斯基曾經說過,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對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該這樣度過……”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生命很寶貴,怎么能用金錢和什么狗屁工作出賣給別人……”

    對方不廢話,拉動槍栓‘咔嚓’一聲響,打開保險后將槍口頂在他額頭上。

    白東風可不是硬漢。

    他雙膝一陣抖動,頓時雙腿一軟跪下了。

    對方俯瞰他冷哼一聲,抬起手朝著天就扣動扳機:“嘭!”

    巨響聲中,火光四濺,一枚彈殼迅速彈射出來。

    對方將槍口再度摁在他腦門上。

    子彈出膛動能極大,槍口此時滾燙,直接頂在腦門上燙的他掉眼淚:

    “行行行,不敢了不敢了,以后不敢去招惹他了!”

    來人撿走彈殼轉身離開:“下次再找上你就不是請你吃一頓打了,是請你吃一顆槍子!”

    確定人走了,白東風才搖搖晃晃站起來,踉踉蹌蹌去找路。

    其實他們就在國棉六廠旁邊的火車線上,這地方只有火車經過比較荒涼,野草灌木叢生,剛才一時不察他沒認出這熟悉的環境。

    回到臨時宿舍,他一頭撞開鐵門鉆了進去。

    趙大紅‘哎喲哎喲’的聲音適逢其會的響起:“作孽呀,真是作孽呀,我睡的都是彈簧床墊子,多少年沒睡這木頭板子了……”

    白江山則坐在鐵皮桶改造成的板凳上對著一枚郝建秀小組銅質獎章生悶氣:

    “現在什么世道、什么世道?連郝建秀小組的獎章都能扔,年輕人沒有一點榮譽感了!”

    白東風不說話,一頭扎進床上一動不動。

    趙大紅沒忍住,爬起來問他:“你怎么、哎喲,你不是去撒尿嗎?叫汽車撞了嗎?怎么成這樣了?怎么褲襠都濕了!”

    白江山聞言趕緊拽起他來:“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白東風沒有發火的力氣,他擺擺手,虛弱的說:“爸媽,算了,工人新村的房子算了吧。”

    “咱的住處另想他法,工人新村的房子就斷了念想吧。”

    趙大紅一瞪眼:“憑什么?咱可是……”

    “憑我還想要命!”白東風悲哀的說,將剛才的遭遇重復一遍。

    “他們真敢動槍?”趙大紅難以置信。

    白東風說道:“一命抵一命,人家一千塊錢加上一份工作把這事給辦了。”

    趙大紅難過的說:“咱家本來有四千塊來著……”

    白東風苦澀一笑:“重新攢,慢慢攢,只要我還在后勤當領導,還怕沒錢花嗎?現在著急的是房子。”

    “爸,你們機械廠不是快要分房了嗎?咱該送禮就送禮吧,算了,胳膊終究扭不過大腿。”

    看著兒子頹唐的樣子,白江山一時無語,只能長嘆一口氣坐在了床頭。

    趙大紅想發火卻無處發火。

    她最終只能扯起一條補丁圍裙抹眼淚,圍裙上‘勞動最光榮’的紅字褪成粉白色,有些字跡幾不可見。

    震懾住白家人后,錢進的日子總算舒心起來。

    當然他先讓張愛軍去無聲無息的把人綁了出來,張愛軍拳打腳踢他再戴上硅膠頭套恐嚇,總算把白東風給擺平了。

    這樣沒有波瀾中,時間過的很快。

    無聲無息的來到1月18號又進入19號。

    19號就是臘月初一。

    這一天還是省里學生集體報志愿的日子。

    靠著看報紙、聽廣播,錢進才知道現在國家秩序被破壞的多厲害。

    很多在他看來習以為常的東西,在當下是需要從頭摸索的。

    就拿高考時間來說,全國各省獨立命題,獨立設立考試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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