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劉金山住在五臺山路,這讓錢進對他豎起大拇指:“住咱市供銷總社領導干部大本營呀?!? “錢大隊您別笑話我了,”劉金山踩著樓房陰面未能消融的積雪拐進一條小巷,“我家是在五臺山支路上,住的可不是咱們供銷總社的干部樓,住的是職工大院?!? 穿過居民樓,有臘八粥的甜香正從各家窗縫往外溢。 有些人家早上來不及煮粥,于是晚上再喝臘八粥。 途經一間供銷社的時候,劉金山進去買了一瓶老酒。 錢進說道:“咱們貿然上門,一瓶酒能夠嗎?好事成雙?!? “來,同志,再給我拿一瓶老酒,那什么糕點是吧?一樣一斤給我兩樣,算了一斤太少,一樣來二斤吧?!? 售貨員不搭理他,看向劉金山。 劉金山疼的嘴角都歪了,沖售貨員發火:“沒聽到嗎?這是我領導,他讓你拿東西你趕緊拿!” 售貨員一愣。 這么年輕的領導? 他手腳麻利給裝了酒又包了點心,還陪笑說:“我給了二斤二兩,秤高高的?!? 錢進自己掏出票和錢結賬。 劉金山急忙阻攔他:“您這不是打我臉嗎?” 錢進說道:“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不用客氣,錢這一塊我不可能跟你們產生任何糾紛?!? 劉金山嘿嘿笑,連連說錢大隊清廉。 高興之下他哼起歌來,酒瓶叮當算是配樂,混著遠處居委會播報《全國科學大會公報》的廣播,在這古舊社區里倒是成了一支應景的曲子。 “就這兒。”劉金山跺了跺凍僵的腳,指向嵌在地平線下的半扇木門。 門楣上‘社會主義好’的標語斜掛著,底下露出半截斑駁的“天琴樂”金字。 繁體的。 這是海濱市筒子樓里的半地下室,南邊窗沿跟街道齊平,一旦下雨雨勢太大可得鎖好窗戶,否則水會淹了家。 錢進說道:“樂器怕潮濕,放這里能行嗎?” 劉金山輕笑道:“昆侖山路上那些別墅閣樓不潮濕,他能去的了嗎?” 他也不敲門,上去推開門掀開棉簾子。 剎那,有松香味裹著霉氣撲面而來。 錢進進去看。 二十多平米的屋子里,到處是除濕的松木屑,恐怕有數百件樂器從水泥地摞到天花板: 斷了弦的琵琶橫在雕花太師椅上,嗩吶銅碗反扣著當煙灰缸,最扎眼的是墻角有一架立式鋼琴,琴蓋上堆著搪瓷臉盆和鋁飯盒。 “是劉大隊長,貴客臨門啊?!卑堤巶鱽砩硢〉纳ひ簟? 一個腰背傴僂的老人從蒙著藍布的古琴后探出身,中山裝口袋別著排黃銅哨片,頭發白得像落了層松香粉。 劉金山介紹了一下:“老秦,這是我們搬運大隊的大隊長,是我的領導。” 老秦對于錢進職位大吃一驚。 這么年輕? 他明顯尷尬起來,想說幾句好話活躍一下氛圍,卻不知道說什么好。 錢進沒在意,天天的目光被一架傳統樂器吸引: 這樂器比較高,琴首雕著飛天,漆面裂成龜甲紋,二十三條絲弦卻繃得筆直。 他忍不住問道:“這是豎琴嗎?可怎么是飛天呀?豎琴不是洋玩意兒嗎?” 老秦下意識要笑話他,劉金山瞪眼睛,他趕緊端正態度說: “領導,這是咱中國人的豎琴,這是箜篌?!? 錢進大開眼界:“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老秦激動起來,對著他大聲說:“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 “領導您懂行呀,這就是李憑箜篌引里的箜篌,您可以數一數,這正是24根弦?!? 正說著他突然伸手捂住胸口,腳步一下子踉蹌。 劉金山扶住他從兜里掏出個小瓶:“哎哎哎,你老頭可別激動了,是這個速效救心丸吧?” “一粒、一粒就行了,得省著吃,我沒事?!崩锨卮罂诖瓪庾?。 他自己順了順氣緩過來了,沒舍得吃小藥丸又給放回了小瓶里。 錢進傻眼了:“您老人家這是?” “他有心臟病。”劉金山說道,“不能生氣不能激動,反正不能見人就對了?!? 錢進苦笑:“那你買酒干什么?心臟病人嚴禁煙酒!” 老秦無聲一笑,說:“沒有酒,有命還有什么意思?” “你們拿了酒?來,給我,兩位領導不嫌棄隨便找地方坐,咱們一起喝點?!? 他一看是老酒,便將爐子上的臘八粥端下來,放上個小陶瓷鍋開始溫酒。 三杯老酒下肚,爐火映紅了墻上的工尺譜。 老秦名叫忘機,祖上五代制琴。 五七年時他把店鋪捐了,去年政府將一部分物資還給他,他要了當初家傳的門楣,找人換到了這個臨時住所。 錢進心思活躍起來:“那您老家里可得有不少舊東西?!? 老秦淡漠的說:“全是破爛玩意兒,是人家不要了我收拾回來的,能修好的修一修,基本上修不好了只能當廢品?!?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