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幾天沒下雪,溫度越來越低,積雪被低溫的海風吹成了鋒利的冰碴。 錢進把軍大衣領子豎起來,仍覺得后脖頸像被刀片刮著。 他聽到身后沒聲音了,回頭一看,陳井底竟然沖他跪下了! 這把錢進弄的不好意思,上去將他拽起來: “搞什么啊,我當初是收了你哥哥的禮物答應把你留在城里的,奶奶的,大過年的你別搞我,你這是給我折壽呢!” 陳井底漆黑的臉膛上洋溢著幸福又興奮的笑容,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空著的手跟結印似的瘋狂比劃。 錢進說道:“得了,我看當務之急是得給你找個手語老師,你這比劃的也不正規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以后我有事找你你給我辦事就行了,不用搞下跪作揖這一套,這是封建糟粕!” 兩人說話間下樓,到了門口突然有人吃驚的說:“什么意思?你倆送禮成功了?” 錢進嚇一跳。 扭頭看發現是騎車青年沒走。 他明白了。 這孫子想要看他們笑話呢! 他懶得回應,豎起中指帶著陳井底就走了。 道路兩邊的筒子樓在夜幕中若隱若現,墻皮剝落處露出民國時代的紅磚,他來的時候看起來像是結痂的舊傷,現在再看像是美人紅唇。 今天可是夠充實的。 錢進不知道自己在海濱市有沒有親戚,而魏清歡則在海濱市沒有親戚,兩人倒是不用忙活了。 魏雄圖母親是海濱市的,但關系最近的大舅已經徹底撕破臉了,這連帶著他沒法去見其他親戚,于是正月里他也空閑起來。 正月初四,錢進騎上摩托車下鄉。 這次要去下馬橋生產隊。 他載上了張愛軍,又在車把和車座后頭掛了好些東西,擰著油門轟轟轟出門而去。 摩托車在路上吃力的奔馳著,錢進暗道得虧買的是輕騎75,要是輕騎15恐怕還馱不動兩人加上這么些年貨呢。 他先送張愛軍回家。 張愛軍不想回生產隊,他能猜到自己日羊的新聞肯定傳遍公社了。 但錢進覺得那畢竟是他的家鄉,張愛軍跟自己不一樣,父母都在呢。 這家伙年前不回家已經很過分了,年后正月里再不回家說不過去。 所以他強行要求張愛軍回家。 摩托車先開到了毛頭渡生產隊。 今天陽光很好,挺多小孩在村口放鞭炮,看見來了摩托車新奇的圍上來觀看。 張愛軍揮手:“去去去,都滾蛋。” 孩童們第一時間沒認出他來,看到一個半邊臉包著紗布的壯漢突然下車沖自己揮手,嚇得他們哇哇大叫,膽子小的都哭了。 但很快他們認出了張愛軍的身份。 有小孩瞪眼看他:“大軍叔,你從監獄里出來了?” 張愛軍一聽這話惱了:“誰坐監了?誰瞎說的?” 其他小孩嬉笑著說: “大家都這么說,都說你坐監去啦。” “你用牛子懟了隊里母羊的溝子,人家說你被治安員拉走打靶去了……” “大軍叔俺爸說你把母羊給懟死了,你是饞羊肉了嗎?我也饞,你能不能分我一塊羊肉……” 張愛軍的黑臉漲得通紅,眼珠子都紅了:“日你嗎的,日你親媽的!誰教你們瞎說的?都給我站住,不準動,不準跑!” 錢進無語了。 三人成虎。 張愛軍以后沒法回家鄉了。 而張愛軍雖然腦袋瓜子不那么靈,卻也有基本常識。 他怒氣沖沖又不無悲哀的說:“領導咱走吧,我就說我不能回來,你說我回來干什么?回來叫人編排笑話嗎?” 錢進將皮夾子遞給他說:“我其實想讓你回來看看你父母,把工資和票什么的給他們。” 皮夾子里是大團結,足足二十張大團結。 張愛軍頭腦簡單,看到這么多錢后注意力轉移了:“啊?你怎么給我這么多錢?” 錢進說道:“這是你的工資!” “我還有工資?我以為我跟你吃那么多,你管我飯就不用發工資了。”張愛軍嘿嘿笑。 沒人不喜歡錢。 錢進說道:“你救我多少次了?我還能不給你發工資?不過這些錢你別自己留在手里,你在城里用不著花錢……” “給我的娘嗎?”張愛軍還挺舍不得,但最后往自小長大的村子里看了看,還是咬咬牙帶著錢票年貨走進生產隊去。 錢進騎上摩托車先去劉家生產隊拜年送禮。 今天摩托車上墊了厚厚一大卷塑料布。 有了4號金箱子,錢進現在可以采購的物資范圍擴大了,已經可以買塑料布了。 他曾經答應過購買塑料布送給劉家修理蓄水池,如今算是言而有信完成了承諾。 果然。 劉旺財和劉有余等人看到這一大摞的塑料布后興奮不已: “這可是拿著工業券都買不到的緊俏貨,領導你真是不一般,一出手就是我們隊里的救命玩意兒。” 錢進笑道:“是托人從外地帶來的,畢竟我曾經答應過你們要幫你們建蓄水池,如今算是不辱使命了。” “我們也是不辱使命。”劉有余將一個報紙折疊的小紙包遞給他。 錢進疑惑的打開。 花花綠綠一套人民幣! 這些人民幣按照大小整齊疊放,其中他是從反面打開的,所以入眼的就是一張最大面值的鈔票—— 黑色十元鈔票! 翻開這張十元鈔票,正中間的圖案是個男工人與女農民站在一起,其中男工人伸手指向前方,女農民則懷抱一摞麥子! 大黑十! 錢進繼續往前翻。 一張綠色鈔票出現。 這是一張只存在傳說中的鈔票。 三元! 鈔票正中圖案是井岡山龍源口大捷橋,石橋周圍的花邊為深綠色,中間的底紋為黃色。 很漂亮。 饒是已經不止一次見到過價值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單品,如今看到全部的第二套人民幣,錢進還是心情澎湃。 他深深吸了口氣,嘆道:“老劉叔,是我沒有完成承諾。” “但我向你們保證,過兩天我再來,一定給你們帶上電視機!” 劉旺財對他的反應很滿意,放聲大笑: “你說什么話呀?你怎么沒有完成承諾?我們隊里就因為有你幫忙,現在把光景過的在全公社出名!” “當初你說給我們電視機,我們就沒當真,因為我們隊里還沒有通電呢,有了電視機能干什么呢?” 錢進說道:“那我再給你們配一臺發電機,起碼能給電視機供電!” 劉旺財沖他甩手笑:“你快得了吧,你快得了吧,你對我們隊里做的夠了,我們給你這二十多塊錢算什么啊?” 錢進暗道這可不是二十多塊錢。 這恐怕得價值一萬個甚至好幾萬個二十塊錢! 劉有余向他解釋:“我一直想年前給你湊齊這錢,但這個三塊還有那個十塊是真不好找。” “以前大家伙日子過的不好,那時候誰家里有十塊總錢了不得了,更別說這樣的整十元。” “即使有也當寶貝,國家收回更換的時候,趕緊就去換了錢,所以我一直搜集不到它!” “說來也巧,大年二十八我趕年集,碰到了一個同學,我那同學已經搬家了,他家早年是我們這邊的養船戶,解放前那是地主都得高看一眼的大富豪家族。” “結果他家里有這錢,我給換了出來,哈哈,總算不辱使命。” 錢進說道:“確實是太巧了,確實是太好了,我終于搜集到了這么一套老錢幣。” “你們等著,我怎么也得想辦法給咱隊里再增加一門生意!” 劉有余也沖他甩手:“去下馬橋吧,老盛他們估計已經對你望眼欲穿了,他們現在做夢也想能讓你幫忙支棱起個生產隊企業來。” 錢進小心的收好錢幣,騎著摩托車去往下馬橋。 跟去前兩個生產隊一樣,摩托車的聲音老遠便吸引了玩耍的孩童。 本來他們在玩鞭炮,看見摩托車進了村子便奔馳追逐著看新奇。 有些大孩子怪懂事,追著他的摩托車喊‘領導過年好’,錢進便停下車掏出一把領取,一個孩子塞了一塊錢當紅包。 這把孩子們給樂得鼻涕泡往外吹,積極帶路去了下馬橋生產隊的辦公室前。 這辦公室是個土坯房,盛金順正用鐵锨刮著去年秋收殘留在墻根的麥殼。 而會計盛德福則蹲在臺階上撥弄算盤珠,他身邊是工分簿,最上面有一張名單,是1977年超支戶的名單。 看到摩托車由遠及近,兩人紛紛迎上去。 盛金順心有靈犀一般興奮的說:“準是錢進那個領導來了,只有他能騎上摩托車。” 錢進在摩托車后面掛了不少年貨。 光是點心就有一大箱,他用麻繩打了漂亮的十字花繩結,這是供銷社老師傅最喜歡的繩結。 摩托車停在辦公室前的老槐樹下,老槐樹上有好幾個烏鴉窩。 有烏鴉受驚撲棱翅膀飛走,半空墜下塊糞團,正砸在錢進腦門上。 這引得墻根曬日頭的幾個老漢咧嘴笑,紛紛露出了滿口的參差黃牙。 這也引得盛金順尷尬又著急,趕忙用袖子給錢進擦頭發:“氣煞人的黑老鴰,他媽的,明天就上樹全給它們掀了鳥窩!” 錢進苦笑:“不必在意不必在意,這叫走了鳥屎運,大過年的反而是好事呢。”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