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錢主任昨晚開了全體會議,把二級分銷站的人全叫來了,他說以后誰再敢刁難社員,就撤誰的職?!? “他還說了,以后他在供銷社門口要掛個意見箱,誰對我們供銷社任何人的工作有意見都可以提,他會第一時間追究責任?!? “該撤職的撤職,該處分的處分,絕不姑息?!? “如果是他自己犯錯,他會給上級單位寫檢查自請處分!” 說著他朝錢進的方向努了努嘴,聲音更低:“錢主任吐口唾沫是個釘子,他對我們動真格的?!? 貨裝完,錢進走了過來:“老周,咱們出發吧?” 他指了指拖拉機車斗:“我坐你們的拖拉機走,正好看看沿途的春耕情況。” 老周脫下衣服給他墊在尿素袋子上。 錢進已經自己找了個角落直接坐在了車斗鐵皮上,腰靠在摞起來的尿素袋上。 昨晚要了親命。 腰酸。 雨后的山路泥濘不堪,拖拉機‘突突突’地喘著粗氣往西坪大隊爬。 山風夾著泥土的腥甜撲面而來,遠處的山巒還裹著薄霧,像未醒透的少女披著輕紗。 向陽的山坡上,野杏花開得正盛,粉白的花瓣上還掛著昨夜的雨珠,在晨光中晶瑩剔透。 山澗里的溪水漲了,嘩啦啦地沖刷著鵝卵石。幾只山雀從灌木叢中驚起,翅膀掠過新發的嫩葉,抖落一串水珠。 隨著拖拉機進入山地,路更難走了,風景卻更秀麗了。 錢進深深吸了口氣,空氣里滿是松針和腐殖土的清香。 拖拉機轉過一個山坳,整片梯田突然撲入眼簾。 層層疊疊的田埂像大地的指紋,剛返青的麥苗在風中泛起細碎的波紋。 錢進知道自己不是來踏春的,而是來調研的,所以山田出現他就關注田地情況。 西坪的田地比想象中還要貧瘠。 拖拉機駛過一片坡地,錢進看見田塊被分割得七零八落,有些巴掌大的地塊上,社員們正彎腰點種。 黃土裸露的地方在漫山遍野的翠綠中像補丁一樣刺眼,幾頭瘦骨嶙峋的老黃牛在田埂上慢吞吞地嚼著剛冒頭的草芽。 “錢主任,前面就到大隊部了。”開拖拉機的周林辰指著遠處。 山巒土路兩邊開始出現房屋。 房屋都很簡陋甚至破損,一般是山坡上圍著一座灰瓦房用石頭摞墻圈出個院子,廂房多是木頭房屋,建的很小。 西坪山的風景很好,卻多是灌木和花草,樹木其實不多。 灌木花草無法轉化為經濟效益,這就導致老百姓沒法靠山吃山。 倒是家家戶戶在房前屋后會種樹,柳樹楊樹老槐樹,反正都已經抽出嫩芽乃至長出綠葉。 更遠處,十幾個社員正在麥田里除草,草帽在綠浪間起起伏伏,像漂浮的蓮葉。 兩座山之間一片平坦處是大隊部,拖拉機直接拐進大隊部的土場。 然后錢進愣住了。 二十多個系著紅領巾的孩子排成兩排,最前面的小姑娘手里捧著束野花——金黃的蒲公英配著紫色的二月蘭,還用茅草扎了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結。 一條頭發斑白、滿臉皺紋的壯漢帶著幾個干部快步迎上來。 老周給介紹:“那是我們大隊長周鐵鎮、那是我們婦女主任王小英……” 錢進點頭,心里感嘆。 周鐵鎮確實如金海說的是一條硬漢子,他才四十來歲,這點從身板能看出來,龍行虎步走的有氣勢。 可看他的臉、他的頭發,他已經得六十歲了! 金海曾說,周鐵鎮是個能干的好勞力,卻不是個會帶隊的好干部。 這個評價沒錯。 “歡迎錢主任來西坪生產大隊指導工作!”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孩子們脆生生的聲音響了起來。 錢進忍不住笑出聲來,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他跳下拖拉機,指著那束野花:“周大隊,你們這是唱的哪出?” 周鐵鎮黝黑的臉上泛起紅暈。 他解釋說:“錢主任,大伙兒聽說您要來,非要整點儀式,但是我們大隊就這么個條件,咱沒什么見識,也不知道儀式該是啥樣……” 他身后的副隊長周健康趕緊補充:“孩子們天沒亮就上山采的花,花很新鮮!” 錢進搖搖頭,從兜里掏出大前門散了一圈。 他故意先不搭理幾個干部而是回頭對老周說: “周會計啊,我聽說西坪人骨頭最硬,小鬼子在海濱作威作福卻不敢月州縣,因為你們這里有個西坪戰斗隊?!? “打跑了鬼子,國軍白狗子到處欺負老百姓,但看到西坪山他們得繞路走,西坪人不怕鬼子也不怕白狗子?!? “前些年馬德福在公社排除異己、貪污受賄,各大隊都向他低頭,唯有你們西坪大隊不給他送禮、不去拍他馬屁?!? “甚至我還聽說當年馬德福來視察,你們連口水都沒給喝,更別說請他吃飯,怎么到我這兒就搞起形式主義了?” 干部們一聽擠擠眼。 這是啥意思? 周鐵鎮老老實實解釋說:“給他水喝了,還給他泡了山里的野茶葉,不過他看不上喝不慣,說喝起來有股子怪味?!? “當然沒給他吃飯是真的,他一來就說了不用給他準備飯,他是來工作的,帶了工作餐,否則我們好歹會請他吃個家常便飯的?!? 錢進聞言忍不住又笑起來。 這大隊長真是直性子。 不過在21世紀有個說法叫情商低。 他笑著擺手:“那我說了要給我舉辦歡迎儀式嗎?你們這不是瞎扯淡嗎?這不是給我下馬威嗎?” “這沒有!”周鐵鎮聞言頓時提高嗓門,額角的青筋都鼓了起來。 他較真的說:“我們是自發搞這個的,錢主任您跟馬主任不一樣,您一上臺就給我們送尿素、批柴油,這次還要來落實雙代店,您跟他們都不一樣?!?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