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它在泥灘里亂蹦噠,然后蹦到了旁邊一個小水坑里,趕緊又鉆進去窩沙。 錢進知道它跑不掉了。 那就是退潮形成的小水坑,海水一時半會接引不上,那它等于被困住了。 “起網!”泥灘另一頭的劉有余一聲吼,幾條壯漢同時發力,把沉重的灘網拖出水面。 網眼里銀光閃爍,足有二三十條牙鲆魚在掙扎,灰褐色的身體拍打著網繩,發出“啪啪”的聲響。 清脆悅耳。 西邊礁石區也傳來劉鐵柱的歡呼聲。 他們也起網了,而且看起來他們那組的收獲更大。 果然,一行人抬著漁網回來裝箱,網里不僅有牙鲆,還有幾條肥碩的舌鰨魚和滿地亂爬的螃蟹。 有個年輕社員興奮地舉起一條足有兩斤重的牙鲆,魚尾甩了他一下,跟給他一巴掌似的,拍的他一個勁倒吸涼氣。 這讓看到的漢子大笑。 劉旺財這一組同樣戰果輝煌。 老隊長親自下網,選的位置正好是魚群洄游的通道。 當灘網拖上來時,網底沉甸甸的幾乎提不動——五六十條牙鲆魚擠在一起,像一網扁平的銀片子。 “快裝筐!”劉旺財滿臉紅光。 “要不要趁鮮活趕緊運回去?”劉有余激動而開心的詢問。 劉旺財笑罵:“快去你娘的,你聽聽這是什么話?是,現在咱有了機動船來回跑的快了,可是這船不燒油嗎?能這么浪費油嗎?” “先去找個地方挖個泥塘,把它們倒進去,等到湊齊一船了,一起收拾上船再帶回去。” 劉有光立馬招呼幾條壯漢拎著鐵锨開始干起來。 泥灘松軟,很快在潮線邊緣就挖出來個淺淺的大坑,底下滲出了海水。 漁民們將牙鲆魚給扔進去,牙鲆魚慌亂的窩沙,隨便找個地方窩好又安靜下來。 有一條漏網之魚幾下子蹦跶到了海里去。 錢進很遺憾:“完蛋了,它跑了。” 老隊長很淡定,還在叼著煙袋桿美滋滋的抽煙:“跑不了,這魚跟馬鮫魚黃花魚什么的不一樣,入水以后它們不急著跑,會趕緊藏起來。” “這是自欺欺人魚。”有人調侃。 實際上這牙鲆魚多少萬年來進化出來的一個優秀本能,它們游動速度不夠快,但擁有出色的掩護色,所以要想躲避天敵就得靠就地潛藏。 奈何它們碰到了人類這個擁有智慧的天敵,這一招就成了自投羅網。 這條牙鲆魚入水后很快選擇窩沙。 劉旺財招呼錢進:“你去掀它?” 錢進學著他的樣子慢慢的靠近,他彎腰正要伸手。 劉旺財趕緊說:“不是這樣子,得這么掏!” 他在后面給錢進演示。 錢進學著他的樣子整個手掌插進沙窩,溫熱的海水觸感順著手臂直竄后腦。 手掌一翻一扣間,牙鲆魚迅速逃跑…… 劉旺財笑起來:“靠海吃飯也沒那么容易吧?” 錢進還想抓那條魚,但此時他們那一組收拾好灘網又要下水了。 這與他只能放過這條幸運的魚,跟上去準備再次參加新一輪的灘網捕魚。 劉旺財走在前面低頭看。 渾濁水面時不時冒出串珍珠似的小泡,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恍若供銷社里賣給小孩的玻璃彈珠。 劉旺財指點錢進:“這種圓泡泡是竹蟶,扁泡泡才是牙鮃換氣。” 他說話間又踩出條大魚,這魚立馬竄向深水區域。 劉有光咂嘴:“這魚不小,恐怕有五斤啊,叫它跑了真是可惜。” 劉旺財淡然的說:“不可惜,這里有魚群,大魚有的是!” 灘網放下,他們推動前行,繼續踩沙驚魚。 一網接一網的漁獲上岸。 終于湊齊了第一船。 劉旺財吆喝一聲下命令,漢子們從泥塘里抓出魚放入魚筐抬上紅衛一號。 滿載一船魚,紅衛一號破開海浪奔馳遠去。 三個組的漢子們繼續忙活。 紅衛一號來回穿梭于龍蛇島和生產隊之間。 每趟都裝滿魚筐。 推進器歡快地轟鳴著,船尾拖出長長的浪花。 第三趟時,春妮帶著幾個婦女也跟來了,她們負責在岸邊分揀漁獲,把大小魚分類裝筐。 “這條至少三斤!”春妮舉起一條肥碩的牙鲆,魚鰓還在一張一合,“領導,你看,今晚你給你手下一人來一條牙鲆魚吧?” “這魚的魚肉可好了,除了中間一根大刺沒有小刺,你們城里人都愛吃。” 錢進咋舌。 失誤了。 應該開車來的,不該騎摩托車。 他本來想的是弄個一兩百斤的各類小海鮮回去,重騎75裝載這個重量不成問題,到時候一人分個四五斤小海鮮還不愉快? 結果今天收獲出乎預料,竟然搞到了一大批的牙鲆魚,他可以給手下分牙鲆魚。 如此一來那重量便上去了。 即使一人一條三斤的牙鲆魚,那他光魚就得搭載個一百多斤。 這樣他只能含糊的說:“后面再說吧,先繼續忙活。” 有婦女問道:“隊長,那咱的魚都賣給回購站嗎?咱社員不分嗎?” 劉旺財正蹲在地頭抽煙歇息,聞言抬頭看了一眼,笑得滿臉皺紋:“分,怎么不分?” “都賣了干什么?今天咱隊里有了機動船,這得慶祝慶祝,晚上一家子怎么分一條魚,家家戶戶都能燉魚吃!” 漢子們聞言,干的更加有勁。 夕陽西下時,灘涂基本被掃了一圈。 社員們累得直不起腰,但臉上都掛著笑。 劉旺財瞇著眼數了數今天的收獲:整整一百二十八筐牙鲆,外加十六筐雜魚和五筐螃蟹貝類各種小海鮮。 這還不算婦女們上午趕海撿的蛤蜊、海螺之類。 老隊長的銅煙鍋在夕陽下閃著光,他看著隨海浪輕飄飄蕩漾的推進器,老懷大慰:“有了這鐵疙瘩,咱們紅星劉家要翻身嘍!” 回程的船上,累癱的社員們東倒西歪地靠在魚筐旁。 推進器平穩地轟鳴著,船頭劈開金色的海浪。 劉有余掏出小本本記賬,手指沾著唾沫一頁頁翻過:“從72年開始,牙鲆咱一次最多的時候也就是弄了四百六十三斤,舌鰨是七十八斤,今天咱可破生產隊紀錄了!” 春妮和幾個姑娘坐在船舷,腳泡在海水里,唱著新學的漁歌。 歌聲飄蕩在1979年的海面上,和著柴油機的轟鳴、海浪的嘩然,錢進覺得很動聽。 社員們吹著海風說笑,他也吹著海風微笑。 當生產隊的房屋出現在海平面時,好動的幾個漢子站起來使勁招手。 劉旺財也站起身,拍了拍沾滿魚鱗的衣襟:“走!給社員們看看咱們的收成!” 老隊長的眼睛里閃著光,“讓他們都見識見識這機械化的甜頭!” 此時已經臨近傍晚,夕陽把海面染成了金色。 紅衛一號滿載而歸,船頭壓得低低的,浪花濺在魚堆上,銀鱗閃著細碎的光,這對漁民來說是最動人的光。 岸上的人群早就望眼欲穿。 等到他們都回來,還有人點燃了一掛鞭炮,“噼里啪啦”的響聲在海灘上回蕩。 前頭運回來的魚已經送去了回購站。 劉有余詢問:“多少斤?” 一個青年開心的喊:“總計是四千二百多斤,可把回購站的任胖子給驚到了,一個勁問咱是不是捅到了牙鲆老窩!” 錢進涉水上岸,有老漢上來緊緊握住他的手,老眼里噙著淚花: “領導你真好,你這次給我們隊里送來這個玩意、這玩意能改變咱生產隊的命啊!” 錢進使勁握手,笑道:“大爺你言重了,走,咱上去喝茶,喝茶慢慢聊。” 劉旺財顧不上休息,招呼婦女們給錢進準備回城的禮物: “蛤蜊吐好沙了嗎?” “螃蟹全給我用草繩綁好了。” “這魚活著帶回去,叫他們自己處理吧……” 有些婦女下午都在幫錢進忙活,她們用嫻熟的手藝將魚蝦蟹等各類趕海所得收拾的干干凈凈。 錢進知道,這把妥了!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