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錢進勃然大怒。 他奮力鼓掌并鄙視在場大小干部。 都什么工作作風? 領導發言不好好聽? 領導精神不好好領悟? 看看這些人鼓掌的樣子,不愿意來開會就別來了,不愿意當干部就別當了! 他此時大為憤慨。 韋斌略作停頓,聲音更加昂揚: “更值得稱道的是,在開拓外貿新渠道方面,錢進同志大膽探索,取得了很好的成績。” “他抓住‘三來一補’政策的東風,充分指導市內各小集體企業發揮‘船小好掉頭’的優勢,與市服裝進出口公司緊密協作,成功承接了港澳客商的一批喇叭褲和再生塑料涼鞋來料加工訂單!” “他利用各街道工廠部分閑置產能和勞動力,盤活了資源,創造了就業崗位,為我市探索集體所有制小企業參與外貿出口,趟出了一條新路,更為國家創收了寶貴的外匯……” 錢進繼續使勁鼓掌。 這方面韋斌可沒有亂說,確實是他的功勞。 泰山路人民服裝廠的喇叭褲熱銷,立馬引起了其他街道小集體企業中服裝廠、縫紉廠的學習。 就像韋斌說的,‘船小好調頭’,這些小廠不像大廠那樣要生產什么需要接受國家調控指導。 他們跟泰山路人民服裝廠一樣,都有很大的生產自主權。 這樣喇叭褲熱銷,他們也可以及時生產。 可惜。 他們生產出來后碰到了下雪,喇叭褲遇冷了。 但錢進這邊聯系幾家港澳外貿公司拿了一批訂單,雖然都是小訂單,他甚至看不上眼,都不安排泰山路人民服裝廠進行生產。 可是對于其他小廠來說,這訂單已經足夠養活工人了。 所以這件事上錢進有功。 介紹過錢進的功績,韋斌開始進行嘉獎: “經市供銷總社黨委研究決定,并報市領導批準,授予錢進同志‘新時代支農標兵’和‘外貿開拓先進個人’榮譽稱號!” “頒發獎狀!記入個人檔案!” 錢進把手掌都給拍紅了。 他現在不著急上臺領獎。 現在是領導挨個表揚今年的先進個人和先進團隊,待會有專門的領獎流程。 這事提前都已經通知到個人了,他耐心等待就行。 后面供銷系統的口頭表彰工作結束,有服務人員來引領錢進和其他接受表彰的先進個人準備登臺。 獎品是兩卷用紅綢帶系著的獎狀,另外還有一個暖壺,充滿了時代特色。 接下來會議進入后半段,是更高冗長的來年工作部署環節。 錢進坐回位置,那兩卷沉甸甸的獎狀被他端正地放在他筆記本旁邊,紅色的綢帶垂落下來,在第一排很惹眼。 就在他聚精會神的失神中。 冗長的會議終于宣告結束…… 不知道哪個二傻子在后頭吆喝:“可以吃午飯嘍,今天中午會餐吃啥啊?” 錢進注意到本來笑意盈盈的韋斌黑了臉。 坐在第一排有好處,能聽到主席臺上領導們的密語。 易學兵低聲對韋斌說:“不是咱的人,是工商的干部。” 韋斌又開始笑意盈盈。 田武功那邊眼神陰沉、嘴唇抿的很緊。 沒多少人注意到這一幕,因為此時椅子的挪動聲、咳嗽聲、寒暄聲早就充斥了整個禮堂的空間。 干部們紛紛起身,搓著手,跺著腳,裹緊大衣,像解凍的溪流般涌向門口。 錢進沒有動。 他等主席臺上的領導在簇擁下離開后,才拿起那兩卷獎狀追上了工商局政工科的科長。 孫國安。 在他執掌外商辦后,兩人打過幾次交道。 這是個有一張國字臉的中年領導,鼻梁上總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 之前泰山路人民服裝廠登記的時候,就是他給經手批的手續。 錢進對孫國安的印象是此人雖然古板,但條理清晰,對政策條文倒背如流。 所以他要咨詢大哥的前途,找這位老古板最合適了。 孫國安正夾著厚厚的筆記本準備隨著人流離開。 錢進快步上前,擋在了他的側前方。 “孫科長!”錢進用懇切的語調跟他打招呼,“能不能給幾分鐘談點事?” 孫國安停下腳步,扶了扶眼鏡,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這位剛剛受到表彰的供銷系統紅人: “哦,錢主任?有事?” 他語氣平淡,帶著公事公辦的疏離。 錢進不以為意。 這人就是這樣。 他向角落里招了招手,孫國安點點頭跟上去。 避開人群,錢進沒有寒暄,開門見山:“孫科長是這樣的,冒昧打擾您是為了一件私事……也是政策上的事,想向您請教。” 他看了一眼最后退場的人群,壓低聲音繼續說:“是關于落實原工商業者政策的事兒。” “原工商業者政策?”孫國安鏡片后的眼睛瞬間瞇了起來,隨即是職業性的警覺和審視。 他沒有立刻回應,而是仔細打量了錢進幾秒鐘。 這位供銷系統的標兵,家庭出身是清楚的工人階級,怎么會突然問起這個? 他下意識地又推了推眼鏡:“錢主任,這政策主要是統戰部和原單位在處理,我們工商局主要是按接收通知辦事……” “是我大哥。”錢進迎著他審視的目光,沒有絲毫回避,“我大哥叫錢程,剛從黃土高原地區返城的下鄉知青,前兩天剛落下戶口。” “您可能不清楚,我們的父親錢忠國同志在公私合營前,是‘福盛祥’綢緞莊的私方經理,當時我大哥也在上班學經營。” “公私合營后,父親轉到國棉六廠當了普通職工。” 他語速很快,但吐字清晰,每個關鍵信息都像瞄準靶子的子彈一樣準確: “我大哥是高中畢業,最早響應號召下鄉,起初在西北的建設兵團,后來有些農村地區缺勞動力,他就主動請纓去開荒了。” “現在他返城了,家里困難,想找條出路。我聽說,有這個政策——就是原工商業者的從業者甚至是從業者的子女,符合條件的,可以‘歸隊’安置?” 孫國安沒有看他,眼神開始漂移向旁邊。 錢進不著急。 他知道對方并非是想要推脫或者不重視他的話,而是開始思考了。 果然。 過了一會孫國安深深地吸了口氣說:“你說的情況屬實?” 錢進說道:“一點問題都沒有。” 孫國安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扭頭看了看已經變得空曠的禮堂,又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這樣……” 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權衡什么:“會餐還沒開始,咱們不著急去飯店,那你跟我去找個辦公室說,這里不方便。” 他夾著筆記本,轉身朝著側門走去。 錢進立刻跟上,心里多少有些擔心。 孫國安是工人文化宮里的常客,他出去找到工作人員耳語兩句,就被帶到了二樓一間辦公室里。 不知道這是什么科室的辦公室,不大的房間里,靠墻立著幾個刷著綠漆的檔案鐵柜,散發出淡淡的樟腦味和鐵銹味。 兩張舊辦公桌拼在一起,桌上堆滿了文件、報紙和卷宗。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