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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拿來即用,用之即成-《黃金年代從1977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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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顧地上傳來的刺鼻惡臭,錢烈蹲下身,抄起一根枯樹枝,仔細撥弄、翻查著污物的狀態和氣味。

    接著,他又走到飲水槽邊,捏起槽底那發綠變粘的水底沉積物嗅了嗅。

    最后,他起身環顧整個雞舍渾濁憋悶的空氣和低垂的油氈頂棚。

    思索良久,他開始翻挎包,迅速翻開那本厚厚的《禽病驗方集成》,對照著圖繪和密密麻麻的癥狀描述。

    最終,他的目光在“濕熱困脾,氣滯血瘀,下元不固”的描述上停留了下來。

    這樣他重新回去查看病雞的情況,又去翻看《家禽常見疫病中草藥療法匯編》。

    這本書里面羅列著針對熱痢寒瀉的各種草藥配伍方劑。

    仔細看過其中內容后,一個念頭逐漸在他胸中成型。

    帶著在滇南多年養成的骨子里特有的果敢和敢搏命的狠勁,錢烈快步走到趙德貴跟前說:“趙師傅,你們認為這是怎么回事?”

    趙德貴正對著幾只剛死的雞唉聲嘆氣,他知道一旦情況上報,自己又得挨罵。

    挨罵事小,把國家重金買回來的雞苗子給養死了,這責任才是重大!

    聽到錢烈的話,他很不爽:“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啊?怎么了?裝腔作勢一陣子,發現肚子里沒玩意兒了?”

    錢烈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豁出去的勇氣和隱隱的把握:

    “趙師傅,你們不會認為這是雞瘟吧?”

    小王下意識說:“不是雞瘟是什么?”

    錢烈搖搖頭:“各位同志,我看這不像是單純雞瘟,倒像是吃了濕毒不凈的東西,再憋在這悶罐子里,加上倒春寒的邪氣竄進來,里外夾攻把脾胃給困死了。”

    “這點跟我下鄉時候遇到的開春雪化時節牛犢子鬧的痢疾一個道理,都是濕熱。”

    “我認為這是急熱急寒攻了臟腑,書里叫這個‘寒濕痢’,是能救的!”

    “啥?!”趙德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貓,猛地轉過身,鏡片后的小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吃了濕毒不凈的東西?什么脾胃出問題?還有什么?寒食什么?寒食吃雞蛋嗎?”

    錢烈依然忽視了他口中的嘲諷,重新將自己的判斷說了一遍。

    趙德貴問:“好小子,你還真敢張口,我問你,你這些是從哪里判斷出來的?”

    錢烈老老實實的說:“是從書里看來的。”

    趙德貴當即打斷他的話:“書?什么書?!”

    “我干了三十二年獸醫,還比不上你一本破書?!寒濕痢?雞有脾嗎?雞有臟腑嗎?你一個沒養過三天雞的知青,在這給我上課?!”

    他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錢烈臉上。

    錢烈下意識后退半步,臉色更紅了,但目光很倔強。

    錢家四兄妹,就他脾氣最倔了。

    趙德貴還在噴他:“怎么了?不服氣啊?我告訴你,現在是新中國、新社會,把搞舊社會什么中醫什么陰虛陽虛那一套了。”

    “中醫都是假東西,你個年輕人在這方面比我老頭子還要思想封建。”

    “我告訴你,什么經絡什么脈象都是虛無縹緲的,你能給雞把脈嗎?啊?你能給雞問聞望切嗎?”

    “告訴你,人家醫院都在用西醫那一套,你個年輕人還給我搞中醫……”

    錢烈忍不住說道:“趙師傅,你這是偏見。”

    “沒有什么中醫西醫之分,只有經驗醫學和現代臨床醫學的分類,西方的現代醫學當然很厲害,我實際上看的醫書更多是現代醫學類。”

    “可是,這不代表中醫藏醫苗醫蒙醫完全不可取,它們不是假東西,只是它們所代表的生產力不如現代醫學那么先進。”

    “就像我剛才說的,如果我們有實驗室、我們有顯微鏡、培養皿甚至有X光機等各類可以配合現代醫學使用的機器設備,我肯定愿意用現代醫學來解決問題。”

    “但是咱們沒有這個條件,這種情況下咱們要好好利用……”

    “你快拉倒吧。”趙德貴不耐煩,“還是想想挨罵時候怎么解釋兩句吧。”

    “讓他說!”就在這時,魏得勝那魁梧的身影猛地撩開簾子闖了進來。

    他跟楊大剛一樣,都是退伍的軍隊主官,責任心很強。

    一號舍的日死亡數字已經逼近一百大關。

    魏得勝怎么可能在辦公室坐得住?

    他批改了幾份緊急文件后,就趕緊過來查看細情了,然后正好在外頭聽到了錢烈的話。

    就此,錢烈又把自己的診治判斷說給了魏得勝聽。

    魏得勝直截了當的問:“什么是寒濕痢?”

    他的聲音像北風卷著鐵砂礫,傳進人的耳膜里叫人很不舒服:“少給我扯書本子,我是粗人聽不懂這個,你說人話,到底有什么法子?!”

    “現在沒時間搞許多,人民的雞都要死光了!”

    錢烈迎著魏得勝幾乎要吃人的目光,要進行解釋。

    結果魏得勝根本聽不進去:“我要解決辦法!你有沒有解決辦法?花多少錢都行!”

    “你能解決這危機,我給你請功!你解決不了,哪里涼快滾哪里去!”

    錢烈依然冷靜:“不用花錢,我要的東西這個季節雖然少,卻也能找到。”

    “我需要馬齒莧,車前草,然后再給我翻騰點老干姜出來。”

    “馬齒莧清毒敗火,車前草利水止屙,老姜溫中止瀉散寒!”

    “只要將它們按比例熬成大鍋藥湯子,摻在雞喝的水里,只要一天灌它兩回,就能把它們命給保住。”

    “然后適當的開窗通風換氣——雞的體溫高,羽毛保暖能力強,所以只要別突然之間換進太多冷空氣,它們吹一點寒風沒有事。”

    “開窗換氣的時候,要在雞舍里點幾捆陳年干艾草葉子,這東西最能祛濕拔邪。”

    “我們得將雞舍煙熏火燎給它過一遍——但還是要注意,雞的呼吸道很敏感,點燃陳年艾草葉的時候要注意火候,不能嗆了它們……”

    他一邊語速極快地說著,一邊把翻開的書本遞到魏得勝眼皮底下,手指著上面墨線勾勒的草藥圖樣和清晰的文字說明。

    “車前草?馬齒莧?這不是、這不是喂豬的玩意兒嗎?”趙德貴氣得胡子直抖,聲音都變了調。

    “還有你給他媽雞棚里點艾草?你怎么不來跳大神……”

    “老趙,給我閉嘴!”魏得勝猛地一聲斷喝,震得雞籠里幾只病雞撲棱了兩下翅膀。

    他用帶著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錢烈,問道:“你敢擔保……”

    “我不怕擔責任,可是我剛才說了,中醫是經驗醫學,中獸醫更是如此。”錢烈滿不在乎的打斷他的話。

    “不過場長,我有八成把握認為這些手段管用。”

    他直視著魏得勝。

    魏得勝竟然被他的目光給逼得忍不住挪開了眼睛:“死馬當活馬醫了!”

    “小子,我信你一把,全當看在老楊那張老臉上,要是法子不管用……”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臉上終于露出了疲憊之色。

    國家千辛萬苦花費外匯買回來的洋雞苗,給他們建起了新養殖場。

    這是多大的期盼。

    期盼有多大壓力也有多大。

    如果這養雞場不能完成育種工作,那他魏得勝就是打了敗仗,就是給國家給軍隊抹黑丟臉了!

    念及于此他一咬牙,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還杵著等開飯?!”

    “小張小王,抄家伙,叫上所有防疫員,給老子去溝邊荒地扒馬齒莧!挖車前草!”

    “庫房鑰匙給老子拿來,干姜有多少全端出來!”

    “老趙,你去給我找艾草!”

    “去后勤看有沒有積年的老貨,要是沒有就去相關單位尋找,艾草這東西不是稀罕物,肯定能找到!”

    “一個小時以后,我會在外面空地生火!會架大鍋準熬藥,到時候誰給我掉鏈子了,我就辦誰!”

    這道帶著絕境搏命味道的軍令一下,整個養雞場瞬間像炸了鍋的兵營,混亂又高速地運轉起來。

    小張小王還有些發懵,但魏場長那副要殺人的臉色讓他們不敢有絲毫怠慢。

    錢烈一馬當先沖進零下五六度的刺骨寒風里,帶著兩人撲向場區北面那條堆滿垃圾、枯葦叢生的荒溝。

    他眼力精準,手腳麻利地扒開積雪枯葉,精準揪出那些雖然凍得發黑發蔫、卻依舊能看出厚實多汁輪廓的馬齒莧,還有那些寬大葉片邊緣結著霜碴的車前草。

    手指很快凍得失去知覺,但他不管不顧,只知道拼命地薅、挖、拔。

    半小時后,場區中央空地上架起了一口大鐵鍋。

    從鍋爐房鏟來的劣質煙煤混著碎木塊燃起熊熊大火。

    成捆成捆帶著冰碴泥土的馬齒莧被簡單清洗,稱重之后扔進了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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