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這樣錢進踉蹌了一步才穩住身形。 他看著自己瞬間發紅的虎口,又看看地上那塊幾乎紋絲不動的凍土,只能苦笑著搖頭: “這比修長城還難,周大隊你們在這西坪山里討生活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現在是親身感受到了這每一塊梯田背后所蘊含的汗水和淚水。 西坪的人民了不起。 他們過的太艱辛了。 周鐵鎮哈哈一笑。 他接過錢進手里的鎬,輕松得像拿起一根木棍:“我們都習慣了,山里莊稼人,過的就是這個日子,再說我們別的沒有,就這把子力氣。” “錢主任,你是當領導干部的,放在部隊里你是司令,這活不是你們干的。” “不過我了解你,你不是干不了這活,是你頭一次干,沒有技巧,哈哈,你以為開荒光靠力氣啊?這技巧和經驗也一樣重要!” 他語氣里沒有輕視,只有一種勞動者特有的驕傲和理解。 錢進甩了甩震得發麻的手,沒有多言。 周鐵鎮領他往上走:“我叫你不是來干活的,走,咱們往上去,看看我們這塊開墾出來的田地。” “去看看我們現在的梯田菜地!” 居高眺望,山野間大部分草木早已凋零,只余下枯黃的草莖在寒風中簌簌發抖。 梯田的地頭上,時不時有老樹挺立,虬枝盤結,落盡了最后一片葉子,更顯蕭索。 錢進裹緊了厚重的外套,跟著周鐵鎮看過這片開荒地后又轉移向臨近農田。 農田里頭也有社員在忙活。 冬季也不停歇。 土地被翻了一遍又一遍,于是清冽刺骨的空氣里帶上了枯草根和凍泥土被翻出來后的腐敗氣息。 “呀,是錢主任來了?辛苦辛苦,這大冷的天還惦記著我們。”一個洪亮的聲音穿透寒風傳來。 這片梯田的社員由二生產隊的隊長周超帶領,錢進跟對方打過交道,當初來西坪考察的時候還有籌建雙代店的時候,他都出過力。 周超打扮跟社員們差不多,同樣裹著件厚棉襖,袖口和肩膀打著深色的補丁,頭上扣著頂舊氈帽,帽檐下露出的臉頰被寒風刮得黑紅,刻滿了風霜的褶子。 他很尊敬錢進,因為之前錢進從周鐵鎮手里收了一批古玩,其中就有不少二隊東西。 后來錢進給送入商城定價便把錢和票給送了回來,當時二隊社員分到了不少錢,周超家里更是分到了一千多塊。 在這個貧窮的年代,他家一下子富裕起來,這樣他就更尊敬錢進了。 看到錢進到來,他大步迎接,老遠便伸出粗糙得像老樹皮一樣的大手,等著跟錢進握手。 錢進也伸出了手: “我想咱們老周家的同志了,過來看看人也來看看咱們的梯田。大冬天的,你們也忙活?” “那必須得忙活啊,”周超哈哈笑,“不能等到了春天該種菜了再忙活,那時候可就晚了。” 錢進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投向前方一片依山而建的廣闊梯田區域。 只一眼,他便微微怔住了。 上次來的時候,這里還是一片荒涼野性的麥田,當時麥子長的稀稀落落,亂石嶙峋,一切顯得破敗而凋敝。 然而此刻展現在他眼前的景象,卻是一種全然不同的景象,冒出來的是冬季少見的勃勃生機! 大概的說,這片山勢被人力巧妙地馴服了。 只見一道又一道的梯田層層迭迭,它們如同巨大的臺階,順著山體的自然坡度,一級一級,整齊有序地鋪展上去,直插半山腰。 每一級梯田的邊緣,都用從山上開采下來的大小石塊,混合著就地取材的黃土,壘砌得結結實實,形成了一道道堅固的擋土墻。 這些石土壘成的田埂,像是給大地繡上了粗獷而穩固的邊線。 梯田的田面被平整得異常開闊。 原本覆蓋的雜草灌木早已清除干凈,裸露出大片大片深褐色的、被精心翻整過的土地。 大部分田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尚未完全化開的積雪,像一層松軟的白色毯子。 而在一些背風向陽、地勢較低的梯田里,積雪已經完全消融,濕潤的泥土在陽光下蒸騰著微弱的地氣。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靠近山腳、相對避風的幾片梯田里,竟然透出了大片的綠意! 周鐵鎮要帶錢進看的就是這片綠色。 他率先往下走,錢進緊隨其后,等靠近了他便看清了這是成排成壟的大白菜。 大白菜品種好,如今寒冬長勢還很好,只見碩大的蓮座狀葉片雖然外層有些發蔫泛黃,但中心部分依舊頑強地呈現出一種深沉的墨綠色。 肥厚的葉幫堅韌地挺立著,錢進伸手一掐,有冰涼的汁水冒出來。 周超看著這些大白菜,滿臉得意:“這菜好啊,錢主任你吃過沒有?哈哈,這菜現在在俺月州縣出名了,叫西坪開鍋爛!” “別人家的白菜得一煮二煮才能夠燉爛了,這白菜呢?你放鍋里稍微給兩把火,揭開鍋蓋的時候它就爛了,而且味道可甜了……” “行了,你也不想想這白菜種子哪里來的,你跟錢主任顯擺什么?”周鐵鎮笑著打斷他的話。 周超一拍手:“我顯擺慣了,吃水忘了挖井人,不應該,著實不應該啊!” 緊挨著的另一片田里,則是圓滾滾的青蘿卜。 半截身子埋在土里,露出的青白色表皮凍得有些光滑發亮,頂上的纓子雖然枯黃蜷曲,卻依舊倔強地指向天空。 遠處還有一片是越冬的菠菜。 葉片不大,卻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呈現出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深綠,如同在凍土上潑灑的一片墨綠油彩。 周鐵鎮對這片菠菜很是愛護,有專人在地里負責收拾菠菜: “這東西現在可金貴了,只有縣里工廠和單位企業的食堂才吃的起,光靠這些菠菜,俺大隊今年就能過個肥年!” 錢進點點頭:“好,這就好。” 寒風依舊在空曠的山坳里盤旋呼號,吹得人臉頰生疼。 可眼前這一片片層次分明、井然有序的梯田,和那點點刺破蕭瑟的頑強綠意,卻在寒冬的幕布上,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充滿希望的豁口。 一種與周邊環境格格不入的、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在這片被精心打理過的土地上悄然勃發。 “不停下,這天忒冷,錢主任咱繼續走,我帶你上眼瞧瞧那邊!”周鐵鎮大手一揮,率先走上田埂。 錢進試了試,腳下的土埂被踩踏得異常硬實穩固。 顯然,這也是下了大力氣的。 兩人一前一后,沿著梯田間不算寬闊但夯得異常結實的土埂小路向上走。 周鐵鎮一邊走,一邊指點。 他那粗糲的手指如同指揮棒,精準地劃過眼前這片由他和社員們親手打造的“戰場”: “錢主任你看那邊。” 他指向靠近山腳、擋風效果最好、此刻正頑強生長著大白菜的另一片梯田, “這塊地現在種白菜,嘿嘿,它的土質好,所以我準備開春頭一茬就種春黃瓜,那是陽坡地,光照足,擋風墻也高還保水!” “你也是種菜的行家,所以我不多說你明白,這黃瓜秧苗最怕倒春寒,這塊地正好!” 錢進點頭:“是,春黃瓜要是種好了,那才值錢呢。” “特別是現在改革開放了,以后市里的農貿市場準能讓你們農民去擺攤,到時候你去承包個攤子專門賣咱西坪的蔬菜,爭取在市里頭打響名氣。” 這話把周鐵鎮給說動了。 他欣喜的問:“真的?以后國家還允許俺農民進城里去做買賣?” 錢進說:“對,甚至不必以集體為名義,以個人名義都行。” 周鐵鎮這下子懵逼了,他瞪眼說:“錢主任我不是不信你啊,可你這話……”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