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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錢進送油鋸,社員大進山-《黃金年代從1977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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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去倉庫拿出來兩把錚亮的螺絲刀:“用這個,別糟踐東西!”

    箱子被七手八腳掀開。

    嶄新的機器味道混合著機油特有的濃厚氣息,一股腦的沖出來,撞進在場所有人的鼻孔,瞬間蓋過了牛糞和草木灰的土腥氣。

    只見箱子里,草綠色的油鋸機身泛著沉穩的冷光,鋸鏈的鋼齒雪亮鋒利,精密復雜的金屬結構部件透著一種陌生而強大的力量感。

    柱子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嘿”了一聲。

    彪子更是看得兩眼放光,伸手就想摸。

    周鐵鎮作為大隊長高到底沉穩些,他蹲下身,先是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那冰冷的機身,又摸了摸旁邊大桶的專用機油冰涼的桶壁。

    指肚從上面劃過,留下幾道并不清晰的油印。

    錢進熟練地拿起一把油鋸,招呼道:“光看頂啥用?是騾子是馬,咱們拉出來遛遛呀。”

    “現在周會計你在合作商店當掌柜,沒人敢卡你們大隊的柴油了吧?”

    周古笑道:“早就沒有了,現在一切公平公正,馬德福那狗東西當權時候的壞習氣,全沒了!”

    錢進說道:“那你還不趕緊去拿柴油?這油鋸是吃柴油的!”

    周古沒見過油鋸,趕緊說:“好好好,我這就去大隊部支一桶柴油出來。”

    柴油送到,錢進麻利地將機油和柴油按規定比例兌好,注入油箱,動作如行云流水。

    接著,他握住啟動手柄,雙腿叉開穩穩扎住,上身猛地發力——

    “突突突……突突突……嗚!”

    一連串暴烈而清脆的馬達吼叫如同平地驚雷,驟然在倉庫前頭炸響了。

    這聲音帶著金屬的咆哮和撕裂感,驚得不遠處打谷場邊草垛里幾只麻雀撲棱棱地竄上灰蒙蒙的天。

    一股淡藍色、帶著濃烈油味的尾煙瞬間噴涌出來,嗆得站得最近的狗剩連連后退兩步。

    他抬手捂嘴咳嗽起來,但眼睛還死死盯著錢進手里那發出可怕轟鳴的機器。

    這動靜太大了。

    待在大隊雙代店里貓冬烤火的老漢聞聲走出來,他們遠遠張望著,臉上寫滿了驚奇和一絲驚懼。

    這玩意兒,動靜真大過拖拉機!

    “周大隊,先上手試試?”錢進關閉油鋸,然后交到早已按捺不住、躍躍欲試的周鐵鎮手里。

    同時他向四周鄭重其事的介紹:“都給我記住了,油鋸任何時候不準對著人,油鋸要交換給別人,必須得關閉!”

    “這兩條是鐵規矩,誰都不準逾越!”

    一群青年壯漢連連點頭。

    錢進還是叮囑他們:“你們別給我應付了事,這東西很厲害,輕易就能殺人,所以我說的話你們必須給我牢牢記住!”

    彪子大聲說:“記住了!”

    “這家伙任何時候不能對著人,也不能——哦,就是開著的時候不能給別人,要給別人必須得關閉!”

    錢進點點頭。

    周鐵鎮接過這個沉重的鋼鐵怪獸,他學著錢進的姿勢,鼓足吃奶的力氣狠拽啟動繩。

    第一次失敗了,機器只哼哼了兩下就偃旗息鼓。

    錢進教導他:“不要用那么大的力氣,你輕松一些,這東西是工具,拉一下行了。”

    四周哄笑聲響起。

    周鐵鎮往人堆里瞪了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氣,第二次持續的發力——“嗚!!!”

    機器瞬間爆發出兇猛的怒吼。

    巨大的震動順著冰冷的鋼鐵傳遞到他肌肉賁張的手臂上,震得他虎口發麻,差點脫手。

    他震驚的說:“這家伙當真是一把兇器,我草,不管誰用,全給我小心啊!”

    旁邊路上全是樹木。

    有幾棵樹已經死掉了,不過不妨礙事,一直以來沒處理。

    如今它們成了油鋸的實驗品。

    周鐵鎮在錢進的指揮下走到一棵枯樹前,他弓著背,兩腳像釘子一樣摳著冰凍的地面,然后把油鋸前端鋒利的導板壓向老榆樹樹干。

    鋼鐵鋸鏈剛一碰到干燥堅硬的枯木,就發出了嚇人的聲音。

    “滋啦——吱嘎——”

    一片刺耳至極、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啃咬聲爆開。

    接著是無數的木屑粉末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狂亂地噴射出來。

    山風吹過,木屑彌漫成一片黃白色的塵霧,嗆得離得近的幾個青年連打了幾個噴嚏。

    彪子看著鋸鏈摧枯拉朽般撕開干硬的樹皮、咬進堅實的木質,看著樹身上迅速出現一道深溝,那感覺比砍柴刀利索百倍。

    他頓足喊道:“大隊長,叫我來過過癮!”

    周鐵鎮壓根不管他。

    大隊長血脈里那股山里漢子的兇悍和勁頭被徹底點燃,他更加用力地往下壓油鋸。

    只聽“嗤啦、喀嚓”幾聲響,足有錢進大腿粗細的樹木就這么被截斷了……

    錢進趕緊喊道:“先關閉!”

    周鐵鎮關上了油鋸,他趕緊拽周鐵鎮往后走。

    枯木發出沉悶的斷裂聲,迅速傾斜砸在了地上,又濺起了大片的灰塵。

    頓時,周圍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倒吸氣聲和低聲驚嘆。

    “我的親娘哎!”狗剩張大了嘴,看著那段被利落放倒的樹干,“這得省咱們多大工夫?就這口子,老槐砍倆鐘頭也未必砍得斷它啊。”

    老槐是他們隊里公認的斧頭使得最好的。

    周古一言不發,徑直走到那斷口處。

    他粗糙的大手撫摸周鐵鎮鋸開的痕跡,切口是如此的平滑細致,紋理清晰可見。

    然后他回頭看錢進手里的油鋸,驚嘆道:“這個東西,真厲害啊!”

    周鐵鎮說道:“確實厲害,我第一次用沒用好,他奶奶個腿的,下次我有經驗了,能切的更快更好。”

    “主要是最后拿一下,我一直悶著頭使勁,這東西應該切上四分之三,剩下的樹干抬腳踹斷就行了!”

    一邊說著,他一邊伸出大手不由分說地緊緊攥住錢進的手搖晃起來:

    “錢主任,你這東西可真是送到我們西坪的心坎上了,啥也不說了,你們單位往后用木頭,那你就開個口。”

    “甭管是蓋倉庫打門窗還是燒窯的柴火,只要你言語一聲,咱西坪老少爺們撅起屁股來就進山,豁著命也給你伐夠數!”

    “我周鐵鎮拍著胸脯子說話,說到做到!”

    錢進笑了起來。

    周鐵鎮見此瞪眼:“咋了,你不信我?”

    錢進趕緊解釋:“怎么可能?我哪能不信你啊?別人我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周大隊的為人?你是出了名的耿直厚道,一口唾沫一個釘。”

    “我笑的是你想的太簡單了,是吧,你熱情歸熱情,可規矩是規矩。木頭不是野草,這山,是國家的山,這些樹也是集體的樹!”

    他安撫地拍了拍周鐵鎮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背,然后抽出手看向周古。

    大隊里關于政策的工作都是他在管。

    在這西坪大隊,論條條框框,他是活的定盤星。

    周鐵鎮管的是生產。

    “老古,”錢進轉頭問了過去,“這山里頭的林子,按政策該怎么個砍伐?大隊平時,有講究章程沒有?”

    周古推了推那副滑到鼻尖的破眼鏡,鏡片后面是一雙透著世故精明的老眼睛:

    “按上面發的那個《農村人民公社工作條例》補充規定里頭說的,村社集體的山林地,社員集體生產生活需要,自用性質的采伐,少量砍伐,有計劃地進行,沒犯大格。”

    周鐵鎮滿不在乎的一揮手:“愛犯不犯,這林子里的樹木是國家的,可也是咱隊集體的。”

    “我是大隊長,是集體的老大,還沒有個處置的權力了?”

    “錢主任你不用尋思,你要多少木頭給我個數,我全給你弄出來!”

    這話要是傳出去不得了。

    周古最清楚上綱上線的后果,于是他幫腔解釋了一下:“大隊長這么說也有道理,怎么回事呢,錢主任你不知道,咱西坪有個老規矩。”

    “春天一到,冰雪化凈,地氣暖和了,隊里就組織勞力上山補種樹苗,多少年了都是砍一棵種三棵的老規矩。”

    “這就叫老祖宗留下規矩得守,國家的東西不能糟蹋,也不能光啃祖宗。”

    周古說著,煙袋鍋子在空氣里重重劃了一下,煙灰簌簌飄落。

    他的聲音不高,卻自帶一種在鄉土規則與人情網絡中淬煉出的權威性。

    這番話說出來,有理有據,引著政策,又念著“老規矩”,于是錢進心頭最后那點顧慮消散了。

    有規矩,有傳承,才是長遠之道。

    他看著周鐵鎮說:“周大隊,原來你們大隊是這么個情況,砍了山里的樹,來年都要補上。”

    周鐵鎮立刻大聲應道:“對,砍一補三,這老規矩在我周鐵鎮這兒破不了!”

    “好,”錢進重重點頭,“那你們費些力氣,給我搞一些木頭出來,然后我也得守規矩,守咱周家的老規矩。”

    “我跟你們打個包票,從明年開春起,你們進山補種的樹苗由我們泰山路人民突擊隊解決,種多少,你們放心的給數,我給你們搞一批果樹苗。”

    他看向巍峨的群山,忍不住感嘆了起來:“這么好的山,光長老樹沒什么意思,得利用起來啊。”

    “我一定想辦法給你們弄幾批蘋果苗、梨樹苗,再搞些能早結果的核桃苗來!”

    “核桃苗?”周鐵鎮一愣,剛才還只盤算著伐木快慢的心思,一下子活躍起來。

    核桃那玩意兒渾身是寶,這誰不知道?

    核桃仁營養金貴,榨油更是值錢硬通貨!

    供銷社常年收干核桃!

    要是山坡溝坎邊角地都栽上果樹或者核桃樹,那么等到秋天……

    他腦子里迅速算了一筆小賬,猛地又一把攥住錢進的手。

    這次力量更大,語氣更熱切:“錢主任,你還能搞來果樹苗和核桃樹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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