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周古在旁邊一樣欣喜:“這敢情好,這敢情好啊,哈哈。” “我跟你說,錢主任,六幾年的時候,縣里想把西坪山利用起來幫我們摘老貧困的帽子,也說要組織我們在山里種核桃來著。” “結果后來世道不好,領導自顧不暇,這事就給擱置了。” “要是如今在你手里能幫著我們搞起果園核桃園的,那我們真得給你立生祠了。” 錢進當即一甩手:“你們快拉倒吧,怎么把立生祠這一套也出來了?這不是給我找些麻煩嗎?” “咱現在都改革開放了,老古會計、老古店長,咱們講的是科學文化,可不敢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周古急忙說:“對對對,咱不搞那一套。” 彪子在旁邊還關心的問:“錢主任您說話可得算話,果樹苗核桃苗,真管夠?還是說俺們今天砍一棵回頭你給補三棵?” 錢進加重語氣說:“管夠!” 歡呼聲頓時響了起來。 一個“管夠”,是山里人對稀缺物資最強烈的渴望。 錢進用力去拍了拍附近幾個青年的肩膀,語氣斬釘截鐵:“為發展生產,這事兒板上釘釘,我說到做到,過了年等開春,你們等著拉樹苗子!” “好!好!好!”周鐵鎮一連說了三個“好”,笑容爬滿了古銅色的臉膛,每道皺紋都仿佛被點亮了。 他也用力拍著錢進的肩膀:“錢主任你就去家里等著吧,我這就帶弟兄們進山去給你忙活。” “今天有了你給的這幾個鐵家伙,別的不敢說,十棵八棵的木頭桿子肯定能叫你帶回去。” “你要的更多,那你得等等,這幾天我專門帶人伐木,然后用拖拉機給你送城里去,準耽誤不了你的事!” 錢進叮囑他:“我那邊不著急,還是你這邊注意安全,砍樹伐木是……” “是我們的老本行,你放心成了,我們還能不注意安全?”周鐵鎮哈哈狂笑。 周古也說:“對,馬上就是過年了,我們自己也知道注意安全呀。” “你放心好了,我們進山伐木都是有規矩的,祖輩總結下來的規矩,用血和淚總結出來的規矩,照著規矩來,準沒錯!” 此時婦女主任過來了:“周大隊,中午飯怎么給錢主任對付?” 周鐵鎮喊道:“宰豬殺羊,殺雞殺魚!嘿嘿,老槐呢?去找他,他家臘月頭上剛腌了野豬肉,到了現在絕對香,咱請錢主任吃個野豬肉嘗嘗!” 錢進好奇的問:“喲,你們這里還有野豬呢?” 周鐵鎮點點頭:“還不少,怎么回事呢,前些年家家戶戶沒有油水,我們在山上四處下套子,還以為把野雞野豬野兔子都給打光了。” “結果這兩年我們不是一直種蔬菜嗎?嘿,你猜怎么著?不知道哪里又出來了野兔子和野雞,它們來偷菜,一個個吃的滾圓大胖的。” “再到了今年野豬也出來了,我們就尋思,估摸著前些年它們被打怕了,跑到深山老林里去了,這兩年俺大隊全忙活種菜種瓜果的,沒收拾它們,它們出來了。” “聞著味兒出來的。”周古笑著補充。 周鐵鎮點頭:“對,聞著蔬菜瓜果的香味出來了,野兔野雞還好,它們吃不了多少東西。” “這個野豬必須得打,它們不光吃還糟踐東西,一個野豬進一片菜地,甭管種的是茄子還是豆角蕓豆,準被它們全給糟蹋了!” 錢進恍然的點了點頭。 西坪山的生態環境還沒有被徹底破壞,山里野獸不少。 如果保護好了,進入21世紀也可以發展山村旅游業的。 畢竟這地方有山有水有林子,能抓魚能摸蝦,還能下套逮野兔子野雞。 絕對是放松休閑的好地方。 他準備空閑時候跟周鐵鎮聊聊,也幫西坪生產大隊制定一份三個十年發展規劃。 依托西坪山和蔬菜種植基地,西坪生產大隊發展起來比紅星劉家生產隊還要穩妥。 準備工作做好了,該進山了。 一個個木箱子打開,漢子們圍著卸下來那幾臺泛著冰冷金屬光芒的油鋸,你摸一把我看一眼,臉上笑容幾乎咧到耳根。 他們議論的不再僅僅是油鋸有多快,更憧憬著來年開春山坡上能連成片的果樹苗和值錢的核桃林。 錢進和陳壽江被周古他們簇擁著往大隊部走,彪子、柱子等幾個青年卻還留在原地。 他們在圍著鋸倒的大樹樁子打轉。 青年們的目光定定地黏在那臺油鋸上,鋸齒上還沾著新鮮的木屑。 剛才那暴烈轟鳴的馬達咆哮聲,鋼鐵撕開百年老樹的銳響,還有機器在周鐵鎮手里劇烈震顫的觀感,都像燒紅的烙鐵一樣,深深地燙在他們的記憶里。 周鐵鎮開始分家伙。 本來最受抵觸的伐木活如今成了青年們爭搶的工作。 伐木特別累而且傷身體。 要砍倒一棵老樹并不容易,得先用斧頭開邊,再用雙人大鋸來回的拉鋸,最后繼續用斧頭砍。 這個過程太累人了。 如今換成油鋸不一樣了,青年們極度熱衷掌控油鋸的快感。 周鐵鎮分配了油鋸的使用權,分到的青年開心的嘿嘿笑,沒分到的漢子則不甘的嘀咕著罵娘。 其他工具已經準備好了,粗大的麻繩、筆直的撬棍和幾把鋒利的開山斧、修長的雙人大鋸等等。 “對了,錢主任你別走啊!”周鐵鎮跑過去追錢進,在后頭伸手往肩膀上推了一把。 力道很大,措不及防的錢進被推了一個趔趄。 周古呵斥他:“大隊長你弄啥嘞。” 周鐵鎮尬笑起來,說:“不是,錢主任你別走,你要不要跟著一起進山啊?” “用不著你干活,你就在山下等著,然后看上哪棵,你說話。” “山上的紅松、落葉松、柞木還有楊木槐樹的都隨你挑,要多少咱西坪給你砍多少,給你們也管夠,保準耽誤不了你年后開學!” 錢進正要答應。 婦女主任搖頭:“算了吧,周大隊你看著砍吧,這多冷的天呀,讓錢主任和他姐夫去烤烤火,可不能進山一趟,給弄感冒了,是吧?” 周鐵鎮聽完點頭。 他不再耽擱,大手一揮:“那咱們走!” 錢進說道:“哎哎哎,我也進山。” 陳壽江說:“我更得去,別的不敢說,砍樹伐木這活我在行。” 錢進介紹說:“我姐夫是在東北林場長大的人,他的工作就是伐木!” 周鐵鎮聞言肅然起敬:“哦喲,這是來專家了。” 陳壽江哈哈笑:“這個不謙虛啊,砍樹我算是半個行家,走,去山里轉轉。” 他沖錢進說:“自從回城,我就再沒進山,可把我給憋壞了!” 說著他扛起了一把開山大斧,率先大步流星,朝著白雪皚皚、松濤陣陣的后山走去。 周鐵鎮不甘人后,他踏著厚厚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也沖了上去。 其他扛著油鋸、繩索、斧頭的小伙子和壯漢,更是緊緊跟上他們的腳步。 陽光燦爛。 強壯的身影在積雪的山坡上拖出長長的影子。 一群人以周鐵鎮為首,如同一支支出鞘的利刃,迅速沒入了山腳下那片茂密而寂靜的針闊混交林。 樹林邊緣的積雪被他們踩得咯吱作響。 錢進追在后頭。 很快,林子里就傳來了“嘎吱嘎吱”的踩雪聲、樹枝被折斷的脆響。 然后僅僅過了片刻,一聲刺耳的轟鳴聲響起。 冬日山林的寂靜,就此被打破。 “嗚——嗡!!!”第一臺油鋸啟動了! 緊接著,“嗚——嗡!!!”第二臺也加入了轟鳴! 這不再是開荒時那沉重而堅韌的“鏗鏗”聲。 這是工業力量對自然造物的無情切割。 錢進不懂選木頭,但陳壽江很懂。 他確實從小就跟林木打交道,很清楚什么木頭適合做什么東西。 于是,在他標記下周鐵鎮帶著幾個小伙子熱火朝天的干了起來。 油鋸引擎狂暴的咆哮聲和高速鏈條瘋狂啃噬堅硬木材的尖利摩擦聲,瞬間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可擋的聲浪,猛烈地沖擊著在場眾人的耳膜,也沖擊著他們的心靈。 這對大自然來說著實不公平。 很多松木生長了五六十年才有了一人合抱的規模,如果用斧頭砍伐,這種大樹一個人得砍伐一天。 然而油鋸出手,只消半個小時它就倒下了。 緊接著一群壯漢圍上去,斧頭,砍刀,單人鋸,他們操持這些家伙對著樹枝動手,將一棵茂盛樹木給削成了光桿。 往林子深處去,油鋸還在轟鳴: “嗚——嗡!!嗤嗤嗤嗤——!” 鋸鏈瘋狂撕咬樹干的聲音持續不斷地傳來,伴隨著樹干內部纖維斷裂時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噼啪”悶響,木屑如同金色的血液般噴濺而出。 “嗬!一、二、三!加把勁!倒——!”周鐵鎮粗獷的號子聲如同戰鼓,穿透了油鋸的轟鳴,清晰地傳來。 “轟——隆——咔啦啦啦!!!” 又是一棵高大的樹木應聲而倒。 沉悶的巨響在山谷間久久回蕩,驚動了好些麻雀之類的留鳥亂飛。 巨大的樹冠砸在雪地上,積雪四濺,又驚起遠處林間一些寒鴉。 錢進目送它們離去。 凜冽的山風卷著雪沫在山里呼嘯,本來只有清新味兒,如今帶上了松脂被鋸開后的那股辛辣甚至有些苦澀的獨特氣息。 陳壽江跟虎入山林一樣自在,他使勁呼吸,笑道:“就是這個味,這下子可對頭了。”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