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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季正午的陽光透過銀灘招待所會議室的百葉窗縫隙，在地板上切割出一條條傾斜的光帶。

    進入五月，天氣越發(fā)開始炎熱起來。

    正式談判終于開始了。

    這次ICI這幫人可老實了，他們意簡言賅的提出了目標：

    “我方愿意立刻啟動關于百草枯制劑，以及我們集團其他幾款適合華東氣候特點的常規(guī)農(nóng)藥產(chǎn)品的供應工作，具體關于百草枯的原料合作工作，這方面我們持保留意見。”

    巴克利的意思是，他們可以大規(guī)模向中國銷售百草枯原液，但不在中國境內設廠，更不能利用中國提供的原材料進行生產(chǎn)合作。

    這樣好歹可以多賺點錢。

    如果中國這邊有了生產(chǎn)線并且自己提供原材料，等于說ICI就賺個授權費，那能賺幾個錢？

    這樣正式開始談判了。

    會議室內沒有了雙方初次見面的寒暄與禮節(jié)性的微笑，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與會雙方都在使勁翻合同，研究合同內容。

    翻譯人員先講解了ICI方的需求。

    韋斌和省農(nóng)業(yè)廳派來的專家低語：

    “這個要求不過分，咱們不需要原料合成生產(chǎn)線，能夠低價引入百草枯就行了。”

    “具體還是價格，不用說，如果能引進生產(chǎn)線咱們就能把價格打下來，不過他們怎么可能給咱生產(chǎn)線？”

    “可能上個月初國家成立了第一家中外合資企業(yè)讓他們心動了？他們也想在國內搞個合資企業(yè)？”

    “就是首都航空食品有限公司那種嗎？肯定不行，那事跟中糧方面有關系……”

    錢進沒指望能把生產(chǎn)線引進國內，這也不合理。

    因為根據(jù)他展示出來的信息顯示，國內已經(jīng)有生產(chǎn)線了，現(xiàn)在人家ICI是來單純低價賣貨然后換取在國際上繼續(xù)維持百草枯壟斷市場的。

    但既然是低價賣貨，價格自然得使勁往下砍！

    草擬好的價格被他又砍下去了30%，克拉克這邊不樂意，咳嗽一聲準備唇槍舌劍。

    錢進把準備好的談判條件拋了出去：“百草枯防中毒的三聯(lián)防護技術，經(jīng)過我方領導請示，可以以較低價格將專利轉售給你們……”

    克拉克到了嘴邊的話被憋了回去。

    他看向巴克利。

    總裁與他耳語兩句，他又進行了討價還價，但是價格放的很松。

    最終價格定在了每噸4000美元的價格上，比之前擬定的5000美元噸價又降低了1000美元，降價幅度達到了驚人的20%。

    價格和專利交易問題都已經(jīng)解決了，接下來的合作就很快了。

    兩邊的翻譯們低聲且快速地轉換著復雜的條款。

    兩方幾乎都是以“奔襲”的速度推進著談判進程。

    他們都覺得自己占便宜了。

    每一個中方提出的合同細節(jié)問題，不管是供貨批次、到岸港口、檢驗標準、支付條款，只要沒有原則性障礙，ICI都在極短時間里用“同意”、“可行”、“接受”回應。

    這樣，關于百草枯制劑和幾款常規(guī)農(nóng)藥的合同框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填滿。

    這次可是大單。

    供銷總社方面和ICI進行了多項合同，目前還是一期合作項目，光是農(nóng)藥就要合作六款。

    當然只有百草枯是成本價往國內供應，其他農(nóng)藥給的是優(yōu)惠客戶待遇。

    作為談判小組的負責人，錢進坐在談判桌中位，神情自始至終保持著山一樣的沉穩(wěn)。

    他認真地聽著翻譯，翻看著面前的文本，對ICI方面表現(xiàn)出的極端合作效率和前所未有的讓步姿態(tài)，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驚訝或欣喜。

    一切盡在掌握。

    外貿(mào)部代表、供銷服務總社領導還有韋斌等人只能跟著他的表情來走。

    錢進巋然不動，他們也不動如山。

    實際上他們心里已經(jīng)火山爆發(fā)了！

    最終合同細節(jié)條款全部擬定了，就在克拉克準備宣布合同核心部分基本敲定、可以進入正式文本簽署環(huán)節(jié)時，錢進輕輕放下了手中的鋼筆凝視ICI方面。

    這個細微的動作，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巴克利和克拉克的心立刻被揪緊。

    中國人手里難道還有殺手锏？

    韋斌等人也立馬凝視對面的ICI人員，他們不知道錢進要干什么，所以眼神空洞無物。

    這把對面的ICI專業(yè)的談判小組整的頭皮發(fā)麻。

    社會主義國家果然有點說道。

    他們多年工作都跟貿(mào)易談判有關，還沒經(jīng)歷過這樣的對手呢。

    一個人的眼神和表情讓人琢磨不清就算了，這怎么一群人全一個樣？

    社會主義國家團隊的紀律性和團體性也太強了！

    錢進這邊表情懇切，言辭也懇切：

    “總裁先生、總監(jiān)先生，我方非常欣賞貴方在此次合作中展現(xiàn)出的誠意和效率。”

    “中英雙方在農(nóng)業(yè)技術領域的互利合作，符合兩國人民根本利益，我方原則上同意合同核心條款的設定。”

    此言一出，ICI方面有人松了口氣。

    完活了。

    然而，錢進的話語并未結束。

    他的話語出現(xiàn)了“但是”，作為談判老手誰都知道，但是前面的內容屁用沒有，重點都在但是后面：

    “但是基于雙方建立長期互惠互信新型合作關系的共同愿景，作為此次一攬子供應協(xié)議正式簽署的必要補充。”

    “我方需要貴方能提供一個額外的支持。”

    克拉克謹慎的問道：“什么支持？”

    錢進說道：“對貴集團來說很簡單，我們希望能請貴集團出面溝通協(xié)調，由英倫國家氣象局以其官方名義，出具一份針對1980年中國境內夏秋季極端氣候災害可能性的權威性評估報告。”

    他低下頭打開筆記本說道：“據(jù)我國調查所知，英倫國家氣象局于去年結合超級計算機和氣象衛(wèi)星制作出了一個全球數(shù)值氣象預測模型。”

    “我們希望你們可以說動英倫國家氣象局使用該模型做一個預測，預測中國長江中下游及以南地區(qū)在今夏發(fā)生強降水并引發(fā)大規(guī)模洪澇災害的風險。”

    “同時還要預測，中國華北地區(qū)及東北部分地區(qū)，因高壓脊長期控制導致的持續(xù)性高溫干旱威脅的可能性。”

    錢進的話語落地，會議室里安靜得能聽到筆在紙上滾動的摩擦聲，以及遠處海浪拍打礁石的隱隱回音。

    韋斌和海濱市市府領導們對視一眼，都在下意識的點頭。

    是呀，這可是個從外國發(fā)達氣象機構口中拿到一個結果的好機會。

    同時他們心里也有擔憂。

    ICI方面會答應這樣的條件嗎？

    克拉克幾乎是脫口而出：“錢先生，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與我們的合作完全是兩回事！”

    “你們需要我們國家氣象局為你們國家的極端氣候提供一份的權威預測報告，這……”

    他感覺這要求簡直荒唐又突兀。

    巴克利總裁抬起手，打斷了克拉克的發(fā)言。

    他微笑著看向錢進的眼睛，充滿睿智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錢進平靜的外表，看到他那深不可測的謀劃核心。

    這個年輕的中國官員，他每一步棋都精確地踩在了節(jié)拍上：

    先拋出足以震動ICI根基的技術證明，瓦解其談判壁壘。

    緊接著利用己方急于簽署商業(yè)合同保市場的心態(tài)，以極其低廉的價格引進了他們所需的昂貴農(nóng)藥。

    本來應該是ICI趁著中國中原地區(qū)的麥田鬧蟲災的時候，要敲詐中國一筆巨額外匯，從這個國家身上啃一大塊肉下來的。

    結果如今變成了人家敲詐了自己一份合同，從己方集團身上啃下了肉。

    這還不止，此次談判之前，對方又拋出了更有競爭力的百草枯產(chǎn)品，證明了他們擁有規(guī)模化生產(chǎn)這款產(chǎn)品的能力。

    這點很重要。

    本來他們還在懷疑中國化工行業(yè)有沒有能力生產(chǎn)百草枯，結果事實證明不但有能力生產(chǎn)，還已經(jīng)給農(nóng)民試用過且根據(jù)農(nóng)民反饋做了相當好的產(chǎn)品改良。

    這讓己方談判小組失去了可以開展拉鋸戰(zhàn)的底氣，只能被動接受中方的條件。

    而在最后時刻他又拿出了一個看似“非商業(yè)”的要求，要求要己方動用“公權”為他們國家的氣候做預測。

    這是什么意思？

    這有什么目的？

    他覺得錢進可能是在下一步棋。

    這步棋必然跟氣候和環(huán)境有關！

    可是他琢磨不出這步棋是什么，于是他只好對克拉克耳語了兩句。

    錢進提出的要求不是什么大事，他愿意接受這要求，他想看看對方下一步棋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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