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馬從力頓時歡欣的笑了起來:“哈哈,我草,縣里指揮所一直強調特殊時期,違法違規問題要嚴辦,我以為去堵路就會被拘留呢!” 錢進一聽這話,趕緊把情況說清楚,他怕這些莽漢子因此得利而生出驕奢之心。 他解釋說道:“這已經是嚴辦了,如果平日里你堵路,頂多是口頭批評。” “現在是特殊時期,所以要去大會現場做檢討。” “別以為不用被拘留就沒什么事了,這個深刻檢討可不好做!” 馬從力的開心頓時飛走了,他沮喪的說:“也對,我小學四年級的學問,最怕那些字了,唉!” “馬大隊,你就別得了便宜又賣乖啦。”一個戴眼鏡、穿的確良襯衣的中年人給他使眼色。 估計這是大隊小學的校長或者老師,顯然要幫他寫檢討。 錢進裝沒看見,又對隨車而來的小別水公社干部招招手: “走,跟我去各個生產隊里看看。” 當地生產大隊就是以前的大村莊,人口多,于是公社化改制后為了便于管理,把大村莊改成了大隊,又劃分成幾個生產隊。 所以,各生產隊在一起。 下馬坡內的景象比王家溝要差的多,主要是王家溝一直有水供應,農田生產工作沒辦法開展,但生活不受影響,一切還算井然有序。 王家溝有水可盼,下馬坡是沒有水期盼,所以空氣里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絕望氣息。 隊里小孩不復正常的調皮搗蛋,都待在涼陰處乘涼避暑。 他們臉蛋臟兮兮的,嘴唇干裂出血口子,看到吉普車,也只是抻著脖子看一看,不像以前肯定早就圍上來摸摸轉轉了。 進入一家院子。 一個老漢穿著幾乎看不出原色的汗衫,正費力地用一個帶豁口的葫蘆瓢,從破舊木桶里舀出小半勺渾濁的水放到瓷碗里靜置。 看見大隊干部帶著陌生人來了,他訕訕一笑,問:“你們來的正好,這水用了政府發的白藥片,怎么也沒變清呀?” 錢進解釋說:“大叔,那水是消毒殺菌用的——如果要變清得用另一種藥,但是藥三分毒,咱們寧可靜置等一會,等水澄清也不要用藥去沉淀它。” 他去牛車旁的水桶里看,只有淺淺一層泛黃的液體,底下沉淀著厚厚的泥沙。 聽到說話聲,左鄰右舍都來看。 小伙壯漢們光著膀子,露出精瘦黝黑的胸膛。 姑娘婦女的穿著舊衣服,褲腿卷到膝蓋,赤著腳,腳上全是裂口和老繭。 再去其他人家看,社員們無論男女老少,衣服都是補丁摞補丁,顏色褪盡。 條件好點人家的女人大多穿著碎花或素色的舊布衫,但同樣赤腳或穿著破舊的塑料涼鞋。 得知錢進是抗旱所領導,紛紛沖他哭訴說家里沒水喝了。 錢進讓干部們走到前面:“都好好看看吧,各位領導同志。” 一行人聽出他話里的陰陽怪氣,只能連連訕笑。 他們不用看。 其實他們都清楚下馬坡的情況。 生產隊深處,空氣中彌漫著牲畜糞便在極度干燥下散發的刺鼻氣味。 沿途的土坯房低矮破敗,墻皮大片脫落,露出里面的土坯,裂縫清晰可見。 家家戶戶門口都曬著一點干癟的野菜或樹葉。 大隊長馬從風愁眉苦臉的說:“得虧政府預警的早,俺大隊的社員一早就挖了春天的野菜準備著,否則現在準斷糧。” 錢進問道:“沒有救濟糧?” 馬從風疑惑的看向公社干部。 有干部急忙說:“錢指揮,我們可沒有侵占公糧啊,是根據規定七月份開始才發糧!” 錢進說道:“這事回去再討論吧。” 他沉吟一聲,又對馬從力招招手:“把你們大隊曬的野菜給我搜集一下,我代表指揮所跟你們換糧。” “考慮到干野菜重量輕,那就按照一比十的比例換干糧,一斤干野菜換三斤、不,五斤混粗糧!” 馬從力聽到這話都傻了:“錢指揮你肯定說錯了,一斤混粗糧換五斤干野菜吧?” 然后他又搖頭:“這也不公平,誰換啊?五斤干野菜煮著吃夠俺一家五口吃飽肚子兩三天,一斤粗糧哪怕煮粥也不夠俺家里吃飽一頓。” 錢進說道:“對,所以是一斤干野菜換五斤混粗糧!” “就是這個條件,你去給我搜集干野菜吧。” 馬從力還是難以置信,再次問:“一斤干野菜,真的能換五斤粗糧?” 這次他是問馬從風等人。 馬從風跟他一樣難以置信,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個勁眨眼睛。 很迷茫。 公社干部們抓緊機會表現自己,他們紛紛說:“對,錢指揮就是這么說的,你們趕緊去操持干野菜吧。” “一斤干野菜能換五斤粗糧,準沒錯的。” “高興的耳朵不好使了?錢指揮這是準備讓糧站出血支援你們……” “別瞎說!”錢進臉色又陰沉下來,“我換糧食跟糧站沒有任何關系,是從城里我們街道小集體企業里調糧食來換野菜。” “糧站的事,哼哼!” 理解有誤,干部們頓時噤若寒蟬。 他們還以為錢進得知王家溝的王股長以權謀私后,要讓王股長出出血。 如果這樣的話,其實事情還有轉圜余地。 但如今錢進顯然不是這么個打算。 那么…… 馬從力可沒有這個花花腸子,他得知錢進的意圖后,便興高采烈的跑去發動全大隊群眾搜集干野菜了。 實際上大隊里干野菜并不多。 因為春天太旱了,野菜長勢不好。 不過現在的老百姓吃過以前旱災的苦,政府預警后,都拼命的去挖野菜了,后面吃起來很克制,所以好歹能湊出一些來。 得知一斤干野菜能換五斤的正經糧食,他們全瘋狂了…… 一行人則繼續在大隊里參觀。 幾戶人家的院子里,用石頭和破木板搭著簡陋的窩棚,里面的雞鴨蔫頭耷腦,連叫聲都顯得有氣無力。 錢進甚至看到一頭干瘦的老黃牛,無力地臥在樹蔭下,它舌頭耷拉在外,急促地喘著氣,肚子癟得可怕。 見此他臉色就變了,忍不住沖公社干部吼道:“這牛都沒東西反芻了!” “媽的,這大隊馬上就要渴死大牲畜了,你們還給我往王家溝送水?” 他屬實有些氣急敗壞:“你們、你們一個個的,我他媽真把你們想的太好了!” “我早就該想到的隊伍里面是有貪官污吏的!” 公社干部們聞言也委屈,紛紛叫道:“我們沒有呀。” “我不是呀。” “我們確實照章辦事的……” 錢進不管他們,快步走進一戶人家,堂屋里光線昏暗,燥熱難耐。 這戶人家更貧困,說是家徒四壁很合適,泥土地面上一張破舊的方桌和幾條修補起來的長凳。 唯一的裝飾品是墻上貼著的幾張褪色年畫,有胖娃娃抱鯉魚,有開國元勛在群眾中。 角落里一個水缸,錢進走過去掀開蓋子一看,缸底只有一層黏糊糊、散發著餿味的黃綠色泥漿,上面漂浮著幾只淹死的蒼蠅。 這年頭太旱了,蒼蠅日子也不好過。 一個同樣穿著打補丁衣服的老婦人,佝僂著背扶著門框惶恐的看他們。 錢進的手指緊緊攥著,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他環視著這令人心碎的景象,又看了看身后那幾個公社干部,眼神中透露的憤恨還要超過社員們看他們的眼神。 干部們面色慘白、汗如雨下。 “都看清楚了啊?”錢進咬牙切齒。 他的聲音低沉壓抑,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兇殘。 沒人敢回答。 “上車!回指揮所!”錢進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這破舊的院子。 指揮所倉庫里依舊忙碌,但氣氛比錢進離開時更加凝重。 柳長貴正對著電話焦急地吼著什么,看到錢進帶著一大群人大步走進來,心頭猛地一跳,趕緊掛了電話迎上來。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