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他端起搪瓷缸,用筷子使勁往嘴里撈了起來。 兩腮鼓鼓囊囊,牙齒奮力咀嚼。 一大缸的野菜,香甜可口的吃了下去! 此時眾人再不明白錢進的意思那就是傻子了。 鐘建新仰天長嘆:“唉,現在農民就吃這個?” “這個也不敢放開肚皮吃!”錢進悲憤的一拍桌子,又問馬從力,“是不是?” 馬從力點頭:“是,俺大隊也沒條件用這鹽水煮著吃,都是餓了饞了塞在嘴里慢慢嚼。” 但他又樂觀的說:“錢指揮你也別過意不去,農民嘛,就是這么天生的窮嘴巴子。” “今年政府預警的早,俺社員還能提前準備點野菜曬好,吃這個挺好,能吃飽肚子還不便秘。” “我小時候過那三年苦日子,那才是真要命了,啥吃的都沒有,餓的都去吃土了,結果吃下去拉不出來啊,便秘啊,那家伙能憋死人的!” 指揮所里的領導干部沒有三十歲以下的,他們都經歷過五六十年代交接那三四年。 馬從力的話幫他們回憶起了被干旱支配的日子,臉上紛紛露出恐懼之色。 錢進拍拍桌子說道: “各位同志,你們才吃這么一頓——不,甚至都沒吃上一頓,只是吃了幾口就遭不住了,是吧?” “可我告訴你們,這就是下馬坡的社員,還有更多沒水沒糧的大隊、生產隊的男女老少,正含在嘴里、咽進肚子里的東西!” “不懂事的娃娃孩子哭得嗓子冒煙,也得一口一口往下吞,就為了肚子里有個東西能撐著!就這,還是費勁巴拉省下來的!” 他的目光再次掠過眾人,說道:“你們肯定在肚子里罵我呢。” “這些日子里咱當領導的也沒有推杯換盞、大吃大喝,農民吃不飽飯的情況在災年太常見了,咱們當領導干部的這不是一直在忙著、在想方設法的幫他們度過災年嗎?是不是?” 這話可沒人敢說。 柳長貴作為抗旱辦主任回了一句:“錢指揮的一片苦心大家都明白,不可能罵你,只是我們有時候確實沒辦法……” “沒辦法把水送去真正需要水的生產隊?”錢進問他。 “沒辦法不吃炒雞蛋?” “沒辦法不喝茶水?” 錢進指著食堂放心沖這些臉色發白的領導說:“各位,咱們這里吃的比指揮部好多了!你們食堂的條件比市府乃至我們供銷總社的食堂都要好多了!” 他又一拍身邊的電話機:“這事我都如實上報給市里了。” “難怪他媽你們安果縣災情最嚴重呢,”他輕蔑的掃了眼領導們,“有你們這樣的父母官,農民子弟能過上好日子那才是不可思議!” 沒人敢出聲反駁。 小別水公社的干部們更是大氣不敢喘。 但話題還是轉到了他們身上。 錢進把下馬坡生產大隊攔車、把在王家溝得到的消息說出來。 柳長貴這下子明白了。 他一把將手里鋁飯盒砸向了角落里的干部們:“我草你們這些混賬!這時候了還敢給我搞人情關系、敢給我亂來!” 干部們有苦難言,紛紛說:“王家溝也確實需要水……” “我們沒有說不給下馬坡送水,是下馬坡的手扶拖拉機出毛病了在農機站修呢,他們沒有車去拉水,所以沒設立集散地……” “上馬坡條件跟下馬坡差不多呀,我們給上馬坡可是設置了送水集散點的……” 錢進問道:“第一,上報的災情報告里點名道姓要指出各公社最缺水的大隊名稱,每個公社三個名額,你們大隊報的是王家溝、李家洼。” “李家洼我還沒去,但王家溝我去過了,它是全公社最缺水的大隊嗎?” 干部們顧左右而言他。 錢進繼續問:“第二,有沒有故意卡下馬坡生產大隊用水的情況存在?” “王家溝上榜,跟你們旁邊的王股長有沒有關系?” 王二胖子急忙說:“跟我肯定沒關系,領導,這不能冤枉我……” “你一邊去,你被免職了。”錢進毫不客氣的說,“具體免職報告你等郁隆興同志來發吧。” 王二胖子嚇得渾身一哆嗦:“不是啊,憑什么啊……” 錢進不再搭理他們,轉而沖指揮所的領導們說: “現在我宣布!” “抗旱工作一天沒有徹底結束,我們所有在指揮所、在一線負責抗災工作的領導干部的午飯都在這里吃,標準就跟今天一樣,只吃這種沒油沒鹽、野菜攙點雜糧的糊糊!” “還是那句話,別擔心沒力氣干抗旱工作,可以放心吃,敞開肚皮大膽吃,餓不著!” 不少領導驚訝的看向他。 這也太生猛了。 又是免職又是強行安排劣質午飯。 這就不怕手下人造反? 即使不造反也可以在工作上推三阻四、拖延工作進度吧? 到時候指揮部治罪,還不是先處理你這個副指揮、特派員? 但更讓他們吃驚的是。 柳長貴這個抗旱辦主任被這空降來的小年輕壓的死死的,竟然立馬說道:“我代表抗旱辦和指揮所,熱烈響應錢進同志的號召!” 然后他轉身沖在座的領導干部說:“各位同志,今天開始,旱情一日不退,我就一日的中午不離開這個指揮所出去吃飯!” “我要與重災區的人民,同甘共苦!” “你們呢?!” 他話音未落,有幾個干部臉色瞬間灰敗如土。 他們用屁股也猜到了。 以后中午要繼續吃這個干野菜粥了…… 但柳長貴這邊熱情響應了錢進的號召:“錢指揮說的好,說到我心坎里了,以后我跟他一起留在指揮所吃飯。” “旱情一日不退,我老柳一日不走!” 其他人還能說什么? 他們現在心亂如麻,只能跟著喊口號。 錢進聽后滿意的點點頭,然后拿手指點向包括柳長貴、鐘建新在內的所有指揮部核心成員和各口負責人: “好,大家伙既然有這個心思,那咱們就得行動起來。” “從今天起,按每人每月干部定額糧票,全部拿出來交給后勤統一登記造冊。然后干什么?就是用這糧票去跟鄉下的農民換他們手里的干野菜!” 好幾個人當即就哀嘆一聲。 完蛋了! 錢進擲地有聲的說: “各位放心吧,抗旱工作需要我們有體力有精力,所以我不會讓你們餓肚子。” 領導們心里都是一個想法。 您還是讓我們餓肚子吧! 吃這個干野菜就是折磨,他們覺得比餓肚子還要遭罪。 不過他們這是日子過的太滋潤,沒有真正餓肚子,真正餓肚子的時候就知道了,有這干野菜吃也不錯。 錢進的安排如同一記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 鐘建新看著手里那碗如同毒藥般的野菜糊糊,再看看錢進那張毫無轉圜余地的臉上,他終于明白了這頓“午飯”的真正含義。 這樣,他感到嘴里野菜殘留的苦澀,此刻似乎正沿著喉管,一路蔓延到胸腔里,很難受。 馬從力明白錢進的意思后,下意識使勁抿嘴。 這個飽受缺水斷糧之苦的漢子,此時堅定的站在了錢進身邊。 斷斷續續的,開始有公社干部趕來指揮所。 錢進離開。 立馬有指揮所的領導找到柳長貴低聲說:“柳主任你怎么回事?他錢進雖然說是什么副指揮、特派員,可他終究是一個人。” “咱們都聽他的,他是副指揮和特派員,咱們要是一起跟他對著干,他是個屁啊?” 另外有人跟著說:“就是,他錢進壓根沒把咱當人看,更沒把咱當干部看。” “要我說,咱就給指揮部打電話,集體去控訴這個錢進搞一言堂、搞大家長……” “滾蛋!”柳長貴不耐煩的說,“怎么沒把你們當個人看?就因為讓你們吃干野菜,你們就覺得他沒把你們當人看?” “那重災區的農民是不是人?啊?他們現在全靠這些干野菜救命,他們能吃咱就不能吃!” 交通口的年輕領導不服氣的說:“柳主任你才是咱抗旱辦的主心骨,他錢進……” “他錢進是真正的主心骨。”柳長貴很低調。 他看到手下們還在忿忿不平,把打探到的消息說了出來:“你們是不是覺得,他錢進一個供銷總社的小主任,沒必要把他放在眼里?” 有人下意識點頭。 這確實是他們的真實想法。 柳長貴嘆了口氣,說道:“他馬上就要換單位了,太過于具體的我不方便說,但抗旱工作結束,他應該要管咱很多地市的一些工作。” 這話把一行人說的呆若木雞: “不不可能吧?”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