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呂郎固窮!(8k)-《覆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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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劉公雖然神色變幻不定,卻也一直不愿開口。
“還有屋內那位!”無奈之下,公孫珣干脆松開手放過了劉公,卻又轉過身來朝著縣君身后的一處房間大聲喊了起來。“我知道是劉公的愛女在那里偷聽。既然你父親不愿作答,那我今日冒昧,且替子衡兄問上你一句,莫非劉氏的女公子也覺得,坐在這里的呂子衡將來會窮困一輩子嗎?”
呂范終于神色大變,驚惶的看向了那處房屋,而庭院里也再度鴉雀無聲,就連縣君都驚愕的回過了頭去。
“呂郎如此才德,又怎么會窮困一輩子呢?”一個清脆的女聲不假思索地從那邊房屋中響起。“父親,不止是這位公孫少君要問你,我也想問你,呂郎今日固然窮困不堪,莫非將來會一直窮下去嗎?”
是啊!滿庭鄉人俱皆無語,這呂范今天確實身份低微,可像他這種人物,難道會一直低微下去嗎?
公孫珣也是略顯驚愕的看著那間房,考慮到房內這位敢和窮小子呂范眉目傳情,還敢裝成送菜丫鬟明目張膽跑到這邊來偷聽,公孫珣也不得不承認……呂范怕是真走了大運道了!
回過頭來,此言既出,眾人齊齊無言,但卻都將目光回轉到劉公身上。
而劉公神色連連變幻,卻終于還是一聲長嘆,彎腰朝著縣君和公孫珣各自行了一禮:“若非是縣君和公孫少君,今日老朽怕是險些要失掉一位乘龍快婿了!”
縣君撫掌大笑,然后舉杯而起:“我就知道,今天會有美事佳成!來,諸位且起身飲勝,以賀劉公得一‘固窮’之婿!”
眾人轟然起身。
就這樣,宴席再開,而呂范這次終于也不再矜持,到了下午宴席散開以后,他儼然大醉而歸,最后干脆是公孫越和劉備扶著他進入了劉府對面的一處寬綽宅院中——不用說了,這又是公孫珣備下的手筆。
呂范的兄嫂就候在院中,見到呂范回來,也不管對方是不是還有神智,連連上前恭賀。而呂范只是醉意朦朧的笑笑,并大著舌頭說了幾句自己還要求學,要兄嫂收好車上的財貨、僮仆,然后看好家之類的話,惹得兄嫂二人眉開眼笑……然后,他忽然又嚷嚷著要見公孫珣。
眾人只當是醉話,也沒理他,只是將他安頓在房內榻上便出去了,但是,不一會功夫,這公孫珣竟然真的推門進來了。
“我就知道子衡兄沒醉!”公孫珣看著坐在床榻邊上的呂范笑道。
“我是真醉了。”呂范也笑道。“而且是身心俱醉……只是,如果今日不能與公孫少君你當面一談,我是根本不敢躺下的!少君能關上門嗎?”
公孫珣當即失笑,然后返身關門。
“我醉意太過,動彈不得。”呂范招手道。“少君且過來坐。”
公孫珣依言而行,走過來與對方同床而坐。
“公孫少君啊公孫少君……”呂范大著舌頭拉住了公孫珣的手。“你今天給我準備了這么多東西……又是車又是房,又是財又是貨,莫非是想用這些東西買我嗎?”
公孫珣聞言再度失笑:“子衡兄以為呢?”
“我以為,這些財貨不值一提。”呂范握住對方的手,卻忽然變色冷笑。“今日可是你自己說的,這呂子衡難道會窮一輩子嗎?這些財貨,你不給我,我將來就掙不了嗎?”
公孫珣臉上一抽,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還有這個絲履的事情。”呂范又略顯嘲諷的低頭指了指腳下。“我那雙破鞋,從義舍中相逢算起,足足在你面前穿了大半個月。而你公孫少君既能細心到打聽出我和劉家的事情,也能細心到發現我那未婚妻偷聽的蹤跡,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一直在穿一雙破鞋呢?可你非但不說,還在我加冠時只送我衣冠,不送鞋履……這么多作為,難道不是為了今日的‘脫履履之’而刻意做的準備嗎?公孫少君啊,你還是太年輕,總把別人想的太蠢!”
公孫珣尷尬萬分,只能強笑道:“看來是我小覷了子衡兄,這價碼出的太低了!”
呂范聞言哈哈大笑,而等到他笑完后這才點了點頭:“確實是低了,我直說吧,這點財貨與那場脫履履之的戲碼,還不足以買我這個‘固窮’的呂郎!”
公孫珣愈發尷尬……他終究是個未加冠的年輕人,就算是平日里養的氣度能夠強撐著他不臉紅,但心里其實已經想趕緊逃跑了,只是雙手卻一直被對方抓著,這才不得已繼續干坐罷了。
然而,就在場面難堪到了極點之時,這呂范卻忽然又主動松開了手,然后強行扶著床榻站起身來……然后,先是舉手加額如揖禮,勉力彎腰——這叫鞠躬;然后直身,雙膝同時著地,緩緩下拜,手掌著地,額頭貼手掌上——這叫拜;然后直起上身,同時手聚到了齊眉的地步——這叫興!
而這么一套動作下來,就是漢禮中最正式最莊重的正規拜禮了,屬于極度莊重場合下的正式禮儀動作。
所以,這反轉……坐在榻上的公孫珣目瞪口呆,且驚且疑,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少君!”勉力行過這套拜禮后,醉意明顯的呂范也不等對方有所回復,就兀自扶著床沿坐了回去,正是下午,窗紙處有陽光射入,只見著起身后的這呂范雙目赫然已經通紅。“那些財貨,這雙絲履,確實不足以買我。可要是再加上今日在我那岳丈的院中,少君當著我們縣中上下替我問的那兩句話……卻足以買下今日的呂子衡了!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少君如此知我,我呂范唯一能做的,便是認少君為主,以供驅馳了!”
大起大落不說,待聽到最后一句話時,公孫珣更是愕然無言!
要知道,他只是覺得此人隨侍在盧植身邊,為人既機敏又通達,所以想收此人為己用,這樣的話,自己在給了自己巨大壓力的盧植面前也能過得舒坦點……還真沒想過什么讓對方認主!須知道,之前韓當乃是和他同生入死過一遭的人,還是同鄉,還是一個社會地位低微的武夫。就這,也不過是跟著自己做了個半主半從關系的賓客而已。
而這呂范,雖然也是寒家子,但無論如何也是盧植的一個記名弟子,是有士人身份的。怎么就要直接行正式禮節,認自己一個未加冠的士子為主呢?
“少君不必疑慮,”呂范扶著床榻,坦然說道。“我呂范今日認主,并非是自我下賤,恰恰相反,乃是為了自己的富貴!不瞞少君,我看中了你的前途……雖然此時少君你才具未成,手段也有所欠缺,但你出身好,家中豪富,又有劉寬、盧師這樣的人脈,更重要的是你能知人納士……少君,你能看出來我呂范一個家徒四壁的單家子不會‘固窮’,我難道就看不出來你會飛黃騰達嗎?我那岳父左思右想后都知道要往后看,我難道連他的眼光和氣魄都沒有嗎?我呂子衡所求的,正是附在您的驥尾之上,以此為手段,不再‘固窮’罷了!”
公孫珣面色微變,良久方才開口:“既如此,此事斷不可以讓盧師知道。”
“這是自然。”呂范失笑道。“不然我怎么會關上門在這里偷偷行禮呢?明日出了門,回到緱氏山,你我依舊是師兄弟,請少君依舊喊我子衡兄,我依舊叫你珣弟……但等到你學有所成,不管是回轉遼西,還是去什么地方,我呂范一定鞍前馬后,追隨到底!”
公孫珣終于緩緩點頭:“善!”
“呂范,字子衡,汝南細陽人也,有容觀姿貌,與燕太祖同學于盧植。邑人劉氏,家富女美,范求之。女父嫌,欲勿與。時太祖在身側,乃排眾問曰:‘君子固窮,然劉公觀子衡兄固一世窮乎?’女父莫能答。其女劉氏立于壁后,復問曰:‘呂郎固窮也,然固久窮乎?’女父乃嘆,遂約為婚姻。后縣中傳唱:‘呂郎固窮也,呂郎固窮乎?’遂為美談。”——《舊燕書》..卷六十八.列傳第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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