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雉望河嘆(補昨日)-《覆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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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鍋沸騰,二羊驚叫。
暮色中,趙國上下的有力人士們滾做一團,而公孫珣立在那里手扶腰刀等待良久之后,魏松也終于是干笑起身:
“諸位請起,大家本是鄉人,如今國中長吏高臥而百姓煎熬,頗有急難之處,正該同舟共濟,若能損自身而利舉國,又何嘗不可呢?”
“魏公高德!”眾人齊齊整整的拜在地上,大聲呼喝。
旋即又有知趣或者有心的人連聲呼喊起了‘邯鄲兄高義’、‘李兄高義’,逼得那兩家族長也只能趕緊起身拱手應對。
“諸位,”公孫珣眼見著這三家認了慫,也是忽然出聲,當即讓亂糟糟的場面安靜了下來。“都坐回去,我還有事要說……你們二人,接著殺羊涮肉!”
庭中當即秩序井然,趙平都惶急的逃回去了,那兩個鮮卑大漢也是趁機干脆利索的劃開了那兩只羊的脖子,鮮血直流之余卻無人再說什么‘君子遠庖廚’了。
恰恰相反,庭中諸人此時多有警惕之意,當然,大多數人是振奮中帶著些許警惕。
要知道,趙國是個在冊人口十八萬的郡國,是冀州最小的郡國,那么按照制度,每年不過一個孝廉名額……所以,即便是假設所有人都愿意遵守這個約定,假設向栩往后兩年不走,使得這種公推制度繼續存在,那往后兩年也不過就是兩個孝廉而已。而王、張、魯三家人爭兩個名額,也是有意思!
還有這幾家讓出來的郡職,這無慮候要不要拿走幾個要緊的?剩下的再分給七八家國中大戶,也不夠分吧?
換言之,這群人也是立即就反應了過來,這位反客為主的無慮候是要拿這些東西以觀后效的,而他這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恐怕就是關鍵。
“叔治,且辛苦你了。”果然,公孫珣堂而皇之的坐回去以后,便當即回頭吩咐了一句。
一直默不作聲的王修聞言微微頷首,然后便捧著手中木匣走了下來。而每到一個幾案前,他左手邊的楊開便幫忙抬起匣子的木蓋,再由右手邊的牽招將木匣中的事物取出一份來分發下去,此時此刻,哪里還有人敢怠慢,也是趕緊起身,恭恭敬敬接過此物。
這是一張紙,白紙黑字,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條款。不過,能來到這里的人自然是都能通文書的,所以借著左右火光一看,也是心下了然。
原來,紙上清清楚楚,先是一行大字,稱之為:
邯鄲縣兩年計劃。
而大字下面則列著一條條的事物,從上到下,且不論里面的細則,依次是這么幾件事情:
其一,剿撫并舉,讓邯鄲西部太行山中的流民歸鄉,或者就地編戶齊民;
其二,通查戶口、人丁、田畝,編制什伍;
其三,建立公學,整頓祭祀;
其四,仿照當日白公在邯鄲城南治理滏陽河之舉,在城北治理圪蘆河,修建水利。
坦誠的講,四件事情,單獨任何一件事情拿出來,在如今這個情形下,都沒有什么出格的感覺:
可能清理太行山會顯得很艱難,畢竟山窩窩里的事情太難搞了,但這件事情的難度主要集中在公孫珣本人的操作上,在座的豪強大戶需要付出的只是少部分軍糧、向導;
可能其中治理圪蘆河這件事情會花費大量人力物力,但卻有著絕對的政治正確,就算有人背地里推諉逃脫,但表面上,說破大天也無人能反對的;
還可能最后一個清理戶口、編制什伍對隱匿戶口的各族而言有些敏感,但經過這幾日的折騰,公孫珣的武力威懾已經擺出來了,不服就要滅族的,而且此時開誠布公明顯有既往不咎的感覺,算起來也只是要保證以后算賦,一種變相的交錢保平安而已,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
“君侯。”無奈之下,理論上還沒卸任郡丞的張舒只能在周圍人的目光中勉力站起身來,雙手捧著這薄薄一張紙行禮說話。“關于君候的計劃,我等是一力贊同的,但有一言……”
“張公請言便是,不必拘束。”公孫珣輕松應道。“我將此物散于大家,本就是要開誠布公,廣納建言的。”
“君侯。”松了一口氣之余,張舒也便直言不諱了。“依老朽來看,這幾件事情都是極好的,若能做成其中一兩件便足以愧煞別郡素有能臣之名的兩千石,何況君候是以一縣長吏而成四事?然則……”
“然則?”
“然則,事情太多,怕是力有未逮。”張舒很誠懇的言道。“第一件事情,需要軍糧和士卒;第二件事情需要我們國中諸族上下傾力配合;第三件事情且不說,第四件事情,更是需要國中大舉動員壯丁、民夫。故此,這三件事情放在一塊,便是我們國中諸族都愿意傾力幫襯君侯,怕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公孫珣先是微微頷首,但聽到最后一句卻又不禁失笑:“張公誤會了……我從未言這四件事情要一起做,也從未言這四件事情一定要都做成。”
聽到這話,張郡丞也是不由一振:“君侯是說……?”
“我的意思很簡單。”公孫珣坐在上首對著下面侃侃而談,一時間除了殺羊時割肉剔骨的聲音,就只有他一人之聲了。“這四事依次而行,而且一事不成便不做下一件事情。至于我今日借著魏公的宴席請大家來,除了跟大家說一說國中秩序之事,便是想請大家議一議這四件事情的次序……”
眾人長出了一口氣……這樣的話,就更顯得有誠意了。
“不如先從建立學校開始。”有人迫不及待的言道。“諸位看這紙上所言,建立學校后將請魏公常駐學校,為主講,便是君候也將會往學中講《毛詩》與《韓詩》……如此一來,你我將自家子嗣送去學校,豈不是成為魏公的學生?還成了那海內長者劉公與海內名儒盧公的再傳弟子?!”
說這話的人明顯是想避重就輕,因為這件事情做起來最簡單不說,關鍵是還不用諸族出力……好像反而得利?
只是,說話的人儼然沒注意到周圍情形,那公孫珣又是架鍋又是殺羊的,逼得趙平二十好幾的人了,哭的像個孩子;然后又不知道如何說動魏松讓出兩個孝廉來,自上而下,層層分潤國中諸族,豈是讓你避重就輕的?不說‘贈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了,便是看著身后立著這么多武士的面上,這第一件事上面無論如何也要有所表示吧?
所以,此人剛剛出言便被一眾明白人給噴了回去。
不過,將此人噴回去以后,這些人其實也有些不太統一……如張、王、魯三家,雖然失去了郡職,但孝廉之重卻是什么都比不過的,三選二這種東西既顯得有壓力,又顯得有動力,再加上公孫珣沒有竭澤而漁的意思,那他們便不免有些躍躍欲試,居然爭相提議去整修圪蘆河!
儼然是要顯出自家力量來!
而那些小一些的富戶、大戶,由于力量不足,便不免對修建水利這種事情有些膽怯,生怕抽調的人力太多,會對他們的生產生活產生負面影響。
當然,這些人也有別的心思……首先,相對于那三家豪強,他們其實并沒有多少不法的事情;其次,如今得了郡職,卻也想借這個職務顯出一些能耐;最后,他們需要為公孫珣離職后做考慮,所以有聯手打壓那那三家豪強,然后取而代之的意思。
故此,他們居然是想從最敏感的那件事情著手,也就是請查戶口、人丁、編練什伍。
一時間,兩撥人你來我往,爭的不可開交。
有意思的是,就在兩撥人僵持難決之時,邯鄲氏和李氏的族長對視一眼后,居然也提出了一個新的方案……他們建議從第一件事情開始做起,也就是清理太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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