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事常相參(二合一)-《覆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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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喜說是什么緣故呢?”車上男子終于似笑非笑的坐起身來。
“荊州四通八達,若我所料不差,你是想在彼處一邊安居奉養(yǎng)老母,一邊觀察形勢,以求日后能有個前途……對否?”京澤微微一笑,似乎盡在掌握。“大丈夫嘛,一則顧全家里,二則求得志向,這有什么不敢說的?而且,杜兄今日為老母舍掉了郡丞的職務(wù),已經(jīng)足以問心無愧了。”
車上人難得認(rèn)真打量起了車后身前騎馬之人,很顯然是被這京澤這一語道破了一些心思。
“既如此。”看了半日,此人并未否認(rèn)或承認(rèn),反而好奇反問。“有喜又為何要往幽州去,你若有心,與我一同往荊州不好嗎?我見你家中頗富,若是與你家比鄰而居說不定能讓我省些耕田的力氣。”
“我舅父身前與衛(wèi)將軍有舊。”京澤微微一笑。“故此,幽州雖遠,卻能既保家人,又能取些前途。”
車上人怔了怔:“年未滿三旬而橫行天下,身退卻直言將復(fù)還中樞的那位衛(wèi)將軍?”
“然也。”京澤依舊微笑。“衛(wèi)將軍原本說要隱居遼西,我才攜舅母歸鄉(xiāng),但卻又聽人說他居然半路停在了廣陽,收攏流民,辦學(xué)安居……伯侯兄,我兩年前在鄉(xiāng)中便聞得你大名,知道你這人是注定要有大成就的,而我才能不如你太多,所以有心將你獻給衛(wèi)將軍為晉身之階……不知道你有沒有反過來借我這個與衛(wèi)將軍有故之人為晉身之階的意思呢?”
坐在貨車上的杜畿杜伯侯一時失笑,卻又當(dāng)機立斷:“若是這樣,有喜兄一路上可要好好護著我這個晉身之階!”
京澤一時大笑。
車轔轔,馬蕭蕭。
京澤這邊說服了少年便在京兆聞名的杜畿,便心急難耐,愈發(fā)趕路不及。而由于郭典終究是故去的兩千石,追封的侯爵,所以在司隸境內(nèi)一路暢通,更有不少達官貴人因為郭典的名聲沿途主動示意。其中,他們甚至還跟趕去趙國成婚的趙相之子沿途言笑晏晏,作伴同行了好一段路,直到朝歌方才分手——京澤與那盤踞在河內(nèi)北面黑山上的于毒有些私人過節(jié),實在是不敢從彼處走,所以只好繞道往東,準(zhǔn)備從魏郡走鉅鹿,而偏偏那位趙相之子著急成婚,實在是不舍得繞路。
不過,等到了魏郡廣平,即將進入鉅鹿之前,京澤剛剛拿著舅父的名頭投宿到了本地一家大戶人家中,便從請他們?nèi)胩米隹偷闹魅思夷抢锏弥艘患屓诉駠u的新聞。
“趙相劉衡劉公因為兒子橫死于黑山賊于毒之手,傷心過度辭官了?”京澤不由回頭看了眼同樣無語的杜畿,卻又忍不住繼續(xù)朝主人家追問。“敢問劉公有幾子?”
“一子。”回答京澤的是坐在其對面的這家人次子,喚做沮宗沮公祧,其人言語中卻居然沒有多少感慨之意。“換言之,這是獨子橫死,而以劉公的年紀(jì),怕是只能歸鄉(xiāng)尋個族中子弟養(yǎng)為嗣子了。”
“嗣子與親子可不是一回事,更不用說近乎于老年喪子了。”杜畿也是搖頭不止。“可惜可嘆。”
“可惜可嘆的不止是在此處。”坐在上首的一名清瘦中年人也是黑著臉插嘴道,此人乃是鉅鹿世族子弟,以茂才身出任過侍御史的人物,喚做田豐田元皓。“聽人說,那于毒忌憚朝歌令關(guān)羽,平素不敢在朝歌境內(nèi)撒野,卻只往北面襲擾魏郡……而此番他早早等在道上,卻是傳聞其人聽到某些訊息,專門提前埋伏擋路的。據(jù)當(dāng)時在場之人說,眼見著車隊被執(zhí),于毒還親自下令,專門找到了車隊中‘兩千石子弟’,只殺了其一人便放任他人而走,儼然是有的放矢。”
京澤又忍不住和杜畿對視了一眼,而路上知道了一些內(nèi)情的杜伯侯也是一時無言……二人哪里還不清楚,那位一路上言談甚歡,趕去結(jié)婚的劉公子是為他京澤擋了一命。
當(dāng)日于毒引眾與關(guān)羽、韓當(dāng)交鋒,臨陣被京澤所賣,全軍潰散不說,那于毒甚至差點被關(guān)羽引一名小將沖入陣前直接砍了!即便如此,還是中了京澤一箭。后來京澤護著舅母一家去到河內(nèi),其人是郭典外甥的事情傳播看來,差點沒把于毒氣死……如此深仇大恨,也難怪人家黑山賊念念不忘,還專門引眾埋伏了。
“真是,真是……奇怪。”京澤尷尬出言,顧左右而言他。
“奇怪什么?”田豐愈發(fā)黑臉。“趙國人私底下都說,這是那于毒奉命行事,讓蔡公不敢嫁女兒……張燕是他舊部,于毒為何不能有瓜葛?!”
“無稽之事,元皓兄太過誅心之論了!”沮宗難得大怒,原來京澤、杜畿二人入內(nèi)投宿之前他正與田豐爭執(zhí)此事。“衛(wèi)將軍何等人物,如何會為一女子行此事?!而且,當(dāng)日張燕、于毒作亂之時,衛(wèi)將軍正在河內(nèi),怎么可能遠遠插手這邊的事情?今時今日,君侯亦在廣陽,他是如何指揮此處一山賊如此精確殺一人的?”
“說的不錯。”
“絕無如此可能。”
“別人不知道,杜畿與京澤心中自然明白那劉公子為何而死,所以一聽便知道田豐所言的無稽之處。
“而且,當(dāng)日張燕未叛時,我正在鉅鹿城中隨侍舅父,未曾聞他當(dāng)日跟河內(nèi)有何來往。”事情跟自己跑不了干系,還與那衛(wèi)將軍有牽扯,京澤便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元皓兄,你須也鉅鹿人,應(yīng)該知道去年河北大亂,哪里是人力所為?分明是天下局勢崩壞所致。若非如此,我舅父焉能守不住區(qū)區(qū)一鉅鹿?”
田豐聽到對方說到為國殉死的前鉅鹿太守郭典,也只好無奈起身賠罪:“我非是說今日之事確為那公孫珣所為,也非是說當(dāng)日河北亂局有他推波助瀾……只是謠言傳來,終究是想起了當(dāng)日張燕之叛未免顯得蹊蹺了些,其人選對時機,一叛而握百萬眾,以至于勢大難制。”
“確實如此。”坐在最上首主位的一人也終于開口了,其人言語溫潤,面色舒朗,倒是讓人感覺如沐春風(fēng),卻正是沮宗之兄,冀州名士沮授沮公與。“諸位不必太過憤然,元皓也只唯獨覺得張燕之事頗為可疑罷了。”
“他可不止是對張燕事覺得可疑。”沮宗愈發(fā)冷笑。“他分明是覺得我家君候作為皆有可疑之處……想當(dāng)年誅宦大局在前,他自己耐性不足逃了,我家君候卻迎難而上,殺王甫以震京師……哼,他這是妒忌心太過!”
杜畿和京澤面面想覷,也是紛紛再度認(rèn)真打量起眼前這三人來。
“我妒不妒隨你怎么說吧!”田豐也不是好性子人。“但公孫珣野心勃勃,絕非虛妄……說是回鄉(xiāng),卻停在廣陽那種幽州腹心之地以觀形勢,而且聚攏流民無數(shù),聽說還架空官府、并吞豪右田產(chǎn),有人有糧,天知道他日后要作出什么事來!”
“這就不需要元皓兄你來擔(dān)心了!”沮宗也顯得愈發(fā)無禮起來。“我家君候自己當(dāng)日在孟津說的清楚,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他今日之退,便是為了日后之進!至于留在廣陽,更是因為劉公有遺書相對應(yīng)。閹宦在朝,賊寇遍地,這事他做的光明正大!更不要說,我家君侯還有將軍印在手呢!如何不能觀形勢以待天時而動?”
“就是不知道屆時一動,是為漢室呢,還是為公孫氏?”田豐拍案而起。
“不能二者得兼嗎?”沮宗也凜然起身。
座中京澤與杜畿神色交流不斷,愈發(fā)覺得此番來對地方了,卻忽然聞得上首的沮授失聲一笑:“公祧,你一口一個‘我家君候’……想你不過是多年前與這位衛(wèi)將軍做過幾日門客,如何便念念不忘?還有元皓,你不過是更早之前與這位衛(wèi)將軍有些誤會,至今仍書信不斷,如何便要罵個不停?如今天下事如此紛擾,該罵之人多得是……去年十一月,扶風(fēng)大戰(zhàn)時,劉陶劉公死諫天子,卻閹宦被下獄憤懣而死,卻不見你罵幾聲張讓、趙忠?”
“如何要罵張讓趙忠?”田豐緩緩坐回,一聲冷笑。“就憑彼輩干的那些事情,只有刀兵相對,何須出言相對?反倒是公孫珣,明明有匡濟天下的本事,卻總是私心難耐……這才須多罵幾句。”
“如此說來,你倒是愛之深責(zé)之切了?”沮授再度失笑。
然而,眼見著田豐偃旗息鼓,沮宗也是冷笑一聲,卻不再坐下,而是轉(zhuǎn)到堂中對著自己兄長負(fù)手言道:“不瞞兄長,昔日為我家君候門客,便已經(jīng)覺得其人當(dāng)為明主,只是當(dāng)日你在外出仕縣令,我不得已才歸家主持局面,兼奉養(yǎng)老母……而如今,兄長歸家以久,母親孝期也過,我正想北去投那野心之輩,不知兄長可允?”
沮授難得失色:“公祧,你也知道如今局勢不好,既如此,正該兄弟齊心,合力保住家族才對,如何反要此時去投故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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