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九三年(卅二)-《新順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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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說,改革科舉、興辦學堂,本身是倒退。
而是說,這件事背后的關聯問題,是倒退。
當然,可能對皇帝來說,這未必是壞事,至少短期看未必是壞事。
畢竟,作為皇帝同行的拿破侖也說過:讓窮人子弟上學,容易鬧事。所以把巴黎綜合理工學院的學費,勐提了一個檔次,這樣就防止了窮人子弟進入最好的大學。
而大順皇帝想要搞學堂改革,也等于是說:不是中產、靠地租過活的地主、鄉紳,沒錢,你上你尼瑪的縣城的實學學堂?
或許,可能,大概,皇帝真的是想搞“自救”、怕自己被實力越發增長的新興階層當成良弓走狗,希望重新平衡。
過去改革,那是因為科舉勢力鄉紳地主勢力過強,所以引入實學派來制衡。
現在反過來了,力量對比變了,所以要借助守舊腐朽勢力,來對抗新興階層。
畢竟,紫禁城里坐著的是皇帝。
皇帝的目的,是權力、家族。
包括說之前老皇帝支持劉玉的改革,最開始也不過是“收錢——養兵——彈壓”模式的進階,靠對外掠奪、殖民、海外貿易、關稅等,大順拿到了之前歷朝歷代都不敢想的財政收入。
當然,人心隔肚皮,這些也只是通儒社內一些膽大之輩的猜測,未必就是真的。
而且這件事本身,也確實有點奇怪,著實有點篤大勁放小屁的意思,之前大張旗鼓吹了許多風,最后關頭卻弄了個科舉制改革,很難說僅僅是為了所謂的掀屋頂開窗戶;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
…………
…………
來今雨軒內的年輕人激烈爭吵的時候,紫禁城中,已經老了的皇帝避開了旁人,和自己中意的兒子說了一句駭人的話。
“我死之后,洪水滔天。”
皇子聽完這句話,渾身汗濕,正要說點什么吉利話,李欗卻擺手道:“人孰能無死?朕意不在生死,而在今后之大亂。”
“此番迎興國公尸骨歸來,于歐羅巴之見聞,十年之內,歐羅巴必大亂。如今各種機械又多應用,興國公昔日所言的‘前所未有的多血上火病、而非過去的虛弱不足癥’,到底是要病發的。”
“扁鵲見桓公,所留后世訓,萬勿諱疾忌醫。既知疾病,便要對癥下藥,而不是裝作今日無事便以為真的無事。吾兒可知我的意思?”
皇子伏地道:“兒臣理解父皇的意思。如今學界顯學,亦多談這種前所未有的多血上火的病癥之可能。”
“是以,才有均田、墾殖、東進之論。亦所謂‘擴大市場’爾。”
老皇帝笑了笑,卻伸出根手指搖了搖道:“墾殖之類的說法,太過籠統。墾殖有小農之墾、有資本之墾,其中區別極大。”
“朕之前修鐵路、通邊疆、賞功臣、賣土地……皆為資本之墾,亦興國公所謂以賣錢為目的的生產。”
“而興國公昔日所言的‘前所未有的多血上火’的病,也因此而起。之前歷代,所慮者,都是虛弱不足,唯獨現在,卻要面對多血上火。”
“既是交換賣錢為目的的生產,可知扣除成本、工資等,他肯定是要賺錢的。亦即是說,只在這個體系內,他生產的東西肯定比能買的多。”
“是以,萬萬不要再提籠統的墾殖了。說墾殖,便要說,是耕者有其田之墾?還是若松遼以北故事,資本為賣錢而生產的墾殖?”
“興國公說話總講一半,古人云:我注六經、六經注我。如今,其實也是一樣。”
“對于將來的問題,有不同的解釋和解決方法。但在朕看來,或許朕是曲解了興國公本意,但朕自推,必要所謂的資本主義體系之外的生產模式來容納這些生產,否則必要出大事。”
“或對外擴張、或均田小農、或征稅養兵、或以工代賑大興土木。一旦興國公所言的那種多血上火的病癥爆發,此或為治病之藥。”
“至于放開鈔關子口之類,則是抱薪救火,甚至飲鴆止渴。本就多血上火,卻又吃油脂發物,日后病發,誰人能治?”
“朕非不知顯學所謂均田東進事,只是,這件事什么時候做,大有講究;這件事依靠誰來做成,大有講究;這件事用誰的錢來做,大有講究。”
“天下皆以為朕要行大革、贖田、強制墾殖移民儲蓄之類的手段。朕卻先行科舉學堂改制,你可知其中道理?”
皇子思索片刻,遲疑道:“父皇之意,不是不做,只是時候未到?父皇之意,待洪水滔天時在做?”
“然而,詩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尚未陰雨時候,正該修繕窗戶。”
“且,兒臣以為,亂中取勝,急需手腕才智。將來……將來……”
李欗哈哈笑道:“將來什么?將來朕若死早了,你怕你這手腕才智不足?”
皇子冷汗涔涔,不敢接話,李欗哎了一聲道:“值此千年未有之變局,宗廟延續,本就是逆天改命之事。若做不成,合該宗廟隳;而逆天改命,亂中取勝,方可保宗廟,取一線生機。”
“古曰: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道其一。這一線生機,必要于大亂中方能把握。”
“此等逆天改命之事,本來就渺茫至極。既是只能從必死之局中取一線生機,也就只有如此了。”
“做成,這皇冠還能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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