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六十 歸去來兮-《東漢末年梟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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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該走了,時候到了。”
內侍們面面相覷,并不知道太上皇所說的【時候到了】是什么意思。
禁軍士兵們照常接力把郭鵬送下了首陽山,又護著他一路回到了洛陽皇宮里。
一切就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郭鵬還是和原先一樣,沒有任何變化,安安心心的過日子,守在曹蘭和其他家人們身邊,吃吃喝喝,玩玩樂樂。
郭瑾還是那么忙碌,郭承志也還是那么忙碌,好長時間也沒見他們來一次泰山殿。
倒是重孫小虎日日前來,郭鵬也樂的含飴弄孫,順便幫著承志那孩子考教一下小虎的功課。
小虎還小,但是功課已經挺沉重,在家里,諸葛氏對他管教極嚴,讓小虎覺得壓力很大,所以特別想要來到郭鵬這里,因為太爺爺不會那么嚴厲的對待他。
于是小虎每一次來泰山殿,都要向郭鵬狠狠的吐槽自己的母親。
這一次也一樣。
興元二十年五月初三的午后,天氣稍微有些熱,但是并不悶,偶爾有股微風吹來,倒也覺得挺涼爽。
小虎又找著機會溜到泰山殿來找郭鵬吐槽自己的母親了。
郭鵬就特別開心。
“哈哈哈哈,你母親也是為你好,讓你認真讀書,以后好繼承皇位。”
小虎很不高興。
“我不要繼承皇位,我只想和曾父一起玩……曾父,今晚我還想睡在這里。”
“該不會是因為你母親今晚要抽查你的天文學功課,你沒有背熟,所以才想著躲在曾父這里吧?”
靠在躺椅上的郭鵬笑瞇瞇的對著小虎擠眉弄眼。
“沒有,小虎是因為真的喜歡和曾父曾母睡在一起。”
小虎的臉上有兩個酒窩,笑起來甜甜的,特別像他的母親。
“真的?”
“真的!”
小虎滿臉真誠,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嗯……那好吧,曾父就相信你一次。”
“曾父最好了!”
小虎爬上躺椅抱住了郭鵬,一臉奸計得逞的樣子。
“哎呦哎喲,好了好了,下來吧下來吧。”
郭鵬受不了小虎的親熱,趕快讓小虎下來,叫小虎自己去玩了。
小虎歡笑著在后花園里跑來跑去,滿滿的活力。
他可以相對正常的,在和平的環境下長大。
真好啊。
郭鵬笑呵呵的看著小虎靈動的身影,看著看著,便覺得有些困倦了,上下眼皮開始打架了。
累了,那就小睡一會兒吧。
于是郭鵬調整了一下姿勢,放松了身體,靠在躺椅上沉沉睡去。
小虎玩了一陣,看到郭鵬靠在躺椅上閉著眼睛不動了,知道郭鵬是睡著了。
他便靜悄悄的走上前,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蓋在了郭鵬的身上,自己躡手躡腳的離開了后花園,還讓花園里的內侍們不要出聲,不要吵到了郭鵬睡覺。
小虎自己回到了宮殿里,見著正在做針線活兒的曾母曹蘭。
“小虎回來了?你曾父呢?”
“曾父在花園里午睡呢,小虎不想打擾曾父午睡。”
小虎跑到了曹蘭身邊親昵的蹭著曹蘭。
“呵呵呵,你這孩子。”
曹蘭伸手點了點小虎臉上漂亮的酒窩,便讓身邊侍女帶著小虎去小食堂里吃些好吃的點心去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小虎都吃完點心去書房做功課了,可郭鵬還沒有回來。
曹蘭放下手里的針線活兒,覺得應該去看看,便和幾個侍女、內侍往后花園去。
兩個內侍守在后花園門口,曹蘭徑直走進去,在小亭子旁邊的花壇旁看到了正靠在躺椅上睡覺的郭鵬,身上還蓋著小虎的外衣。
“都什么時候了還睡著呢?鵬郎,該起來了。”
曹蘭走過去喊了幾聲,見郭鵬沒反應,便又笑著伸手撓了撓郭鵬的臉。
以往她都是這樣把日漸嗜睡的郭鵬叫起來的。
郭鵬怕癢,經不起撓。
可這一回,她撓了好久也沒有把郭鵬撓醒。
曹蘭覺得有點不對勁,再細細看著郭鵬的臉,瞳孔驟然一縮,心里咯噔一下,便伸出顫抖的手指放在了郭鵬的鼻端。
…………………………
興元二十年五月初三,太上皇郭鵬逝世于洛陽泰山殿,享年七十歲。
他去世時,無病無災,仿佛真的只是一覺睡過去,就再也沒有醒過來似的。
也因此,沒有誰能把他救活。
大醫館和太醫院的醫生們跌跌撞撞跑到泰山殿的時候,為時已晚。
郭瑾驟然聽聞此事,心神劇震,正在奮筆疾書的他手一抖,毛筆跌落在奏本上,筆端飽滿的墨汁啪的一下碎在紙面上,濃黑的色澤快速蔓延,浸染了大半個奏本。
郭承志正在洛陽城外的農莊內公干,調查農具推廣事宜,忽然接到快馬來報,言及郭鵬去世之事,大驚失色,而后奪下信使的馬,不顧一切的縱馬狂奔入洛陽城。
大醫館和太醫院集體出動的消息震動了整個洛陽朝廷,官吏們紛紛感到驚恐不安,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大量謠言四下傳播,惹得人心惶惶,不久,連民間都開始傳播各種謠言。
這種慌亂一直持續到五月初四上午。
辰時四刻,洛陽城內用來報時的九座大鐘齊齊敲響,悠長而深遠的鐘聲由遠及近,傳遍整個洛陽城。
傳令官差著白衣四散而出,向全洛陽城宣告。
太上皇郭鵬去世了。
皇帝郭瑾垂淚不止,悲傷不能自制,飯食不能進。
稍有和緩,郭瑾便決定將此事昭告天下,而后率領群臣商議太上皇身后廟號、謚號。
以老臣郭嘉為首的諸臣皆以為太上皇起于行伍,掃清群雄,平定天下,建立魏國,開創盛世,自古功之高,未有出其右者。
因此,當以太祖為廟號,謚為高,為太祖高皇帝。
皇帝郭瑾以為可,便以此為結果,公示天下,以大行皇帝郭鵬為魏太祖高皇帝,蓋棺定論。
接著,郭瑾宣布全國進入國喪期,同時公布太上皇親筆遺詔。
太上皇在遺詔中交代了自己的后事。
國喪可以辦,但為時不宜太長,以免打擾民間正常生活生產,宮中、民間應以七日為宜,七日之后,一切照舊,無需拘束。
國喪期間,除不能飲酒作樂之外,其余生產生活公干事宜都可以正常舉辦,沒有必要折騰一些形式化的東西強制人們遵循,那毫無益處。
自己去世以后,不設靈堂,地方臣屬、將軍無須入朝奔喪,只需家人哀悼之后,靈柩即刻啟程,北上狼居胥山皇陵,永鎮北疆。
首陽山下設衣冠冢,后世子孫如欲祭拜,無須往狼居胥山而去,只需在衣冠冢祭拜即可。
皇帝、皇太子需謹記勤政、愛民之遺言,終生自省,斷不能驕傲自滿、好大喜功,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最后,為全國農戶減去三個月的農稅,作為太上皇贈予他們的最后一份禮物,以此向天下人告別。
太上皇遺詔公布之后,人們最開始并未感到悲傷,而是感到茫然。
就像是以為一直會持續到永久的某件事物忽然間消失不見了一樣,他們滿是茫然。
等太上皇靈柩出宮、繞洛陽城一周并且最終在大軍的護衛下北上狼居胥山皇陵之后,人們才忽然意識到,太上皇真的沒了。
那個已經退位二十年,卻一直都在用其他的方式影響著他們的太上皇真的去世了。
蜀道是太上皇修的,大運河是太上皇修的,太學州學郡學縣學也是太上皇建起來的。
他們能識字是因為太上皇數十年如一日的推進掃盲行動。
他們能改變命運讀書做官是因為太上皇建立了科舉制度。
他們能基本上維持溫飽是因為太上皇給了他們平安的生活,敲碎了在他們腦袋上吸二遍血的地主豪強,還給他們不斷地減免賦稅。
他們可以熬過寒冬是因為太上皇給了他們廉價的煤炭,讓他們有燃料可以生火取暖,而不必總是出門樵采……
還有很多,很多很多太上皇為他們做的事情,細細數來,仿佛怎么數也數不完似的。
他們之中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太上皇究竟長什么模樣。
那錢幣上的半身像說是太上皇,但是到底也沒有真的見過太上皇是不是這個模樣。
太上皇在他們的心里始終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隱隱約約知道那就是太上皇。
硬是要說悲傷,似乎也不盡然。
但是人們隱隱約約又覺得心里空落落的,總覺得太上皇應該繼續活著,不應該去的那么早,哪怕他已經七十歲了。
可是鄉野間能活到七十歲的老者越來越多了,八十歲九十歲的都聽過見過,憑什么太上皇不能活到那個時候呢?
這個疑惑存在于大部分人的心中,永遠也無法得到解答。
當然,也是有些極端表現的。
比如在鄉野之間,有些上了年紀的老人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忽然間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叫身邊的家人不知所措。
又比如在偏遠地區,也有些人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欣喜若狂,瘋瘋癲癲,披頭散發跑來跑去,嘴里嚷嚷著“終于死了終于死了”之類的。
可無論如何,從此以后,這個國家,這片土地,這世界,將再也沒有郭鵬這個人。
他的軀殼永遠留在狼居胥山皇陵,為天下子民鎮守北疆,永不后退。
而他的魂靈呢?
不知道。
或許已經飄散到了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里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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