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牢房內。 雙方沉默以對。 李彥看著賈思博。 賈思博盯著日錄。 久久不發一言。 外面看守的衛士目光交流,屁顛顛跟過來的大理寺丞李謙孺,卻期待起來。 那一晚李機宜帶著他來審問,在里面只是一席話語,便將賈賊耍得團團轉,獲得了關鍵情報。 這回李機宜又會使用何等手段,讓賈賊交代出更多的事情,甚至于獲得那個朝堂逆賊的名字? 足足等待了一刻鐘的時間,還是賈思博先憋不住了:“李機宜到我這兒來,不是為了聞牢內的臭氣吧?請開口直言!” 李彥點點頭:“這本日錄,是你教張陽寫的吧,效仿麗娘故事,沒有新招了嗎?” 賈思博微笑:“招數不在于多,而是要有用,李機宜起初不也被騙過?” 李彥道:“確實,里面還撕去了幾頁紙,偽裝得挺像,不過我教你個法子,也能看出上一頁寫的是什么。” 他取出了準備好的木炭粉,把碳粉灑在后一頁,再用毛均勻的刷,尋找印記。 現代技術是覆蓋上專門的塑料膜,撒碳粉,通靜電,然后用毛刷均勻的涂,直到字體顯示。 李彥用的是土法子。 幸運的是,這個年代的人書寫,常常是拿在手上的,一手托著紙,另一只手持筆,揮毫潑墨。 如此一來,力度強勁,透過紙張,留下印記。 于是乎,在他的嘗試下,真的出現一些模糊的印記。 大部分都看不出什么字了,唯有幾個較為清晰。 李彥展示到賈思博面前。 【……吾……愿……后……仕……】 賈思博看著零碎的幾個字,吸了口氣道:“你是剛剛在上面覆蓋了紙,寫下了這個?” 李彥失笑:“你上了一次當,就這般疑心了嗎?” 賈思博道:“無論如何,你既然都查到了這一步,看來是將真相公之于眾了,張守義白死了?” 他咧開嘴,笑了起來:“呵,這蠢法子,太蠢了,我當時就知不會有用的!” 李彥從這笑聲中聽不出半點喜悅,反倒滿是凄意,搖頭道:“不,張士子成功了,今科進士四十二人,外州士子占到了十三人,這是以往前所未有的,而中毒的三十五位士子,都獲得了圣人的關注。” 賈思博愣住。 李彥道:“你抓住了寒門士子不顧一切的中舉心理,設計出了這個破綻很多的計劃,如果他們失敗了,那自不必說,如果他們僥幸成功,欺瞞了圣人,那以后當了官,也是你手中的棋子。” “這和你之前在涼州污蔑安氏的道理是一樣的,為的不是毀滅,那是損人不利己,而是希望借此控制。” “只可惜啊,你遇到了一位圣君!” 李彥語氣里有著贊美:“圣人仁德,在知道真相后,還主動言明,讓我不要繼續追查下去。” 賈思博露出動容:“圣人真如此寬宏?” 這種士子集體欺君事件,李治居然能容得下? 真的嗎?他不信! 李彥一五一十,將不久前面圣時,李治所說的話,重復了一遍。 沒有刪減一個字。 末了他說道:“你應該清楚,我就算要欺你,也不會編造這等具體的對話,沒人會為了審一個犯人,冒犯上之罪。” 賈思博沉默。 半響后,他由衷的嘆了口氣:“奸臣當道,蒙蔽圣心!” 李彥點頭:“不錯,正是奸臣當道,而今曙光已現,各州士子看到了希望,以你的年紀,原本可以明年來考,以你的智慧,未來也可治理一方,前途光明……” 賈思博又沉默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說了! 李彥偏要說完:“只可惜你作繭自縛,踏上了不歸路,如今就算從良,也是不允了。” 賈思博終于苦笑出聲,倒也有了幾分釋然:“叛國之舉,必是殺之,以儆效尤,我是死定了,倒是謝謝李機宜對我的尊重,不比那些審問之人,還以赦免之詞假言誆騙……” 李彥眉頭一昂:“這幾日還有人來審你?” 賈思博笑道:“宋員外見不到了,來的人反而更多,接連來審,連你的那位上官丘英都來過!” 李彥心中有些奇怪,丘英這段時間忙的不是賈思博的事情,為何會突然來審問。 不過此事以后見到了再問,現在關鍵的是,他要一鼓作氣,攻破賈思博的心理防線。 靠的就是天皇陛下的圣明人設。 沒辦法,儒家的忠君思想,是刻入骨髓的。 以致于賈思博對于那高高在上的圣人,不自覺的進行美化。 明明他覺得朝廷不公,寧愿投靠他國,卻又對于皇帝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 李彥想要從這個心智無比堅定的人口中問出話,其他諸如威逼利誘的法子,都不好使。 只有一條聽起來最荒謬的路。 激發出一個叛國之人的忠君之念。 上一次是無意中美化了李治,此次則是更加的真摯自然:“張士子信任圣人,因此他求仁得仁,如愿以償,只可惜他的身體太差了,是因為服了云丹嗎?” 賈思博搖頭:“我們每年通一次信,張守義起初知道此丹有害,并未服用,但每年要備考貢舉,還得走訪各地,說服別州士子,舟車勞頓,他的身體根本支持不住,最終不得不服用云丹,強提精神……” 李彥嘆了口氣,帶著欽佩與惋惜:“太可惜了,你們倆人同時落榜,卻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賈思博眼神波動起來,笑了笑:“不錯,我們走上了不同的路,他選的路很愚蠢,卻最終功成,或許能改變許多人未來之路,我選的路自以為精明,卻淪落到階下之囚,生不如死!” 李彥這次沒有開口。 麗娘即將交代的時候,就是這個狀態。 自負極高的人,逼得越緊,他們越不會松懈,必須適當的放一放。 果不其然,賈思博語氣低沉,自言自語起來:“我也快要撐不住了,這幾日越來越難受,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去見守義,他所做的事情,雖然不能宣之于眾,卻會被江南士子銘記,而我卻成為隴右的叛逆,賈氏遭到連累,我的鄉人要唾沫我很久吧,呵……” 李彥目光微動,這番話與上面的有所重復,如賈思博這樣的人,絮絮叨叨說相似的話,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耐心聆聽,突然道:“決定叛國的那一天,你就不該在乎那些事情,崔守業將賈氏嫡系押送入京,你也是冷眼旁觀,心緒毫無波動吧?此時為什么會在意鄉人怎么看你?” 賈思博愣住:“是啊……是啊……我連家人都不在意……怎么還會在意那些無關的人?” 李彥替他回答:“因為你的根終究在涼州,也許你屢試不中,深懷怨恨,對于大唐沒了念想,但無論你愿意不愿意承認,你的根都在涼州,在隴右!正如張守義愿意為了江南一地的未來犧牲生命,你呢,當真就絲毫不在乎那從小陪伴長大的一人一事,一草一木?” 賈思博細細想了想,苦笑道:“或許是我天性涼薄吧,我還真的不怎么在乎,剛剛也不知怎么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