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禁小说,管理书籍排行榜,古风君子以泽,有声小说在线收听网

卷十 趙五虎合計挑家釁 莫大郎立地散神奸-《二刻拍案驚奇》


    第(2/3)頁

    老人家再不把浮心改變,見了后生家只管歪缠。怎知道行事多不便:提腮是皺面頰,做嘴是白須髯,正到那要紧關頭也,卻又软软软软软。

    說那莫翁與雙荷偷了幾次,家里人漸漸有些曉得了。因為莫妈心性利害,只沒人敢對他說。連兒子媳婦為著老人家面上,大家替他隱瞞。誰知有這樣不作美的冤家勾當,那妮子日逐覺得眉粗眼慢,乳胀腹高,嘔吐不停。起初還只道是病,看看肚里动將起來,曉得是有胎了。心里著忙,對莫翁道:“多是你老沒志氣,做了這件事,而今這樣不尷尬起來。妈妈心性,若是知道了,肯干休的?我這條性命眼見得要葬送了!”不住的眼淚落下來。莫翁只得寬慰他道:“且莫著急,我自有個处置在那里。”莫翁心下自想道:“當真不是耍处!我一時高興,與他弄一個在肚里了。妈妈知道,必然打罵不容,枉害了他性命。縱或未必致死,我老人家子孫滿前,卻做了這沒正經事,炒得家里不靜,也好羞人!不如趁這妮子未生之前,尋個人家嫁了出去,等他帶胎去別人家生育了,糊涂得過再处。”真計已定,私下對雙荷說了。雙荷也是巴不得這樣的,既脱了狠家主婆,又別配個后生男子,有何不妙?方才把一天愁消釋了好些。果然莫翁在莫妈面前,尋個頭腦,故意說丫頭不好,要賣他出去。莫妈也見雙荷年長,光景妖燒,也有些不要他在身邊了。遂聽了媒人之言,嫁出與在城花樓橋賣湯粉的朱三。

    朱三年紀三十以內,人物盡也濟楚,雙荷嫁了他,真做得郎才女貌,一對好夫妻。莫翁只要著落得停當,不爭財物。朱三討得容另,頗自得意,只不知討了個帶胎的老婆來。漸漸朱三識得出了,雙荷實對他說道:“我此胎實奈主翁所有,怕妈妈知覺,故此把我嫁了出來,許下我看管終身的。你不可說甚么打破了機關,落得時常要他周濟些東西,我一心與你做人家便了。”朱三是個經紀行中人,只要些小便宜,那里還管青黄皂白?況且曉得人家出來的丫頭,那有真正女身?又是新娶情熱,自然含糊忍住了。

    娶過來五個多月,養下一個小廝來,雙荷密地叫人通與莫翁知道。莫翁雖是沒奈何嫁了出來,心里還是割不斷的。見說養了兒子,道是自己骨血,瞞著家里,悄悄將兩桃米、幾貫錢先送去與他吃用。以后首飾衣服與那小娃子穿著的,沒一件不支持了去。朱三反靠著老婆福蔭,落得吃自來食。那兒子漸漸大起來,莫翁雖是暗地周給他,用度無缺,卻到底瞞著生人眼,不好認帳。隨那兒自姓了朱,跟著朱三也到市上幫做生意。此時已有十來歲。街坊上人點點搐搐,多曉得是莫翁之種。連莫翁家里兒子媳婦們,也多曉得老兒有這外養之子,私下在那里盤缠他家的,卻大家妝聾做啞,只做不知。莫姥心里也有些疑心,不在眼面前了,又沒人敢提起,也只索罷了。忽一口,莫翁一病告殂,家里成服停喪,自不必說。

    在城有一伙破落戶管閑事吃閑飯的沒頭鬼光棍,一個叫做鐵里蟲宋禮,一個叫做鉆倉鼠張朝,一個叫做吊睛虎牛三,一個叫得灑墨判官周丙,一個叫得白日鬼王癟子,還有幾個不出名提草鞋的小伙,共是十來個。專一捕風捉影,尋人家閑頭腦,挑弄是非,打幫生事。那五個為頭,在黑虎玄壇趙元帥廟里敵血為盟,結為兄弟。盡多姓了趙,總叫做“趙家五虎”。不拘那里有事,一個人打聽將來,便合著伴去做,得利平分。平日曉得賣粉朱三家兒子,是莫家骨血,這日見說莫翁死了,眾兄弟商量道:“一樁好買賣到了。莫家乃巨富之家,老妈妈只生得二子,享用那二三十萬不了。我們攛掇朱三家那話兒去告爭,分得他一股,最少也有兒萬之數,我們幫的也有小富貴了。就不然,只要起了官司,我們打點的打點,賣陣的賣陣,這邊不著那邊著,好歹也有幾年缠帳了,也強似在家里嚼本。”大家拍手道:“造化!造化!”鐵里蟲道:“我們且去見那雌兒,看他主意怎么的,設法诱他上這條路便了。”多道:“有理!”一齊向朱三家里來。

    朱三平日賣湯粉,這五虎日日在衙門前后走动,時常買他的點饑,是熟主顧家。朱三見了,拱手道:“列位光降,必有見諭。”那吊睛虎道:“請你娘子出來,我有一事報他。”朱三道:“何事?”白日鬼道:“他家莫老兒死了。”雙荷在里面聽得,哭將出來道:“我方才聽得街上是這樣說,還道未的。而今列位來的,一定是真了。”一頭哭,一頭對朱三說:“我與你失了這泰山的靠傍,今生再無好日了。”鉆倉鼠便道:“怎說這話?如今正是你們的富貴到了。”五人齊聲道:“我兄弟們特來送這一套橫財與你們的。”朱三夫妻多驚疑道:“這怎么說?”鐵里蟲道:“你家兒子,乃是莫老兒骨血。而今他家里萬萬貫家財,田園屋寧,你兒子多該有分,何不到他家去要分他的?他若不肯分,拚與他吃場官司,料不倒斷了你們些去。撞住打到底,苦你兒子不著,與他滴起血來,怕道不是真的?這一股穩穩是了。”朱三夫妻道:“事到委實如此,我們也曉得。只是輕另起了個頭,一時住不得手的。自古道貧莫與富斗,吃官司全得財來使費。我們怎么敵得他過?弄得后邊不伶不俐,反為不美。況且我每這樣人家,一日不做,一日沒得吃的,那里來的人力,那里來的工夫去吃官司?”鐵里蟲道:“這個誠然也要慮到,打官司全靠使費與那人力兩項。而今我和你們熟商量,要人力時,我們幾個弟兄相幫你衙門做事盡勾了,只這使費難处,我們也說不得,小錢不去,大錢不來。五個弟兄,一人應出一百兩,先將來不本錢,替你使用去。”你寫起一千兩的借票來,我們收著,直等日后斷過家業來到了手,你每照契還我,只近得你每一本一利,也不為多。此外謝我們的,憑你們另商量了。那時是白得來的東西,左有是不費之惠,料然決不怠慢了我們。”朱三夫妻道:“若得列位如此相幫,可知道好,只是打從那里做起?”鐵里蟲道:“你只依我們調度,包管停當,且把借票寫起來為定。”朱三只得依著寫了,押了個字,連兒子也要他畫了一個,交與眾人。眾人道:“今日我每弟兄且去,一面收拾銀錢停當了,明日再來計較行事。”朱三夫妻道:“全仗列位看顧。”

    當下眾人散了去,雙荷對丈夫道:“這些人所言,不知如何,可做得來的么?”朱三道:“總是不要我費一個錢。看他們怎么主張,依得的只管依著做去,或者有些油水也不見得。用去是他們的,得來是我們的,有甚么不便宜处?”雙荷道:“不該就定紙筆與他。”朱三道:“秤我們三個做肉賣,也不值上幾兩。他拿了我千貫的票子,若不奪得家事來,他好向那里討?果然奪得來時,就與他些也不難了。況且不寫得與他,他怎肯拿銀子來應用?有這一紙安定他每的心,才肯盡力幫我。”雙荷道:“為甚孩子也要他著個字?”朱三道:“奪得家事是孩子的,怎不叫他著字?這個到多不打紧,只看他們指拔怎么樣做法便了。”

    不說夫妻商量,且說五虎出了朱家的門,大家笑道:“這家子被我們說得动火了,只是扯下這樣大謊,那里多少得些與他起個頭?”鐵里蟲道:“當真我們有得己里錢先折去不成?只看我略施小計,不必用錢。”這四個道:“有何妙計?”鐵里蟲道:“我如今只要拿一匹粗麻布做件衰衣,與他家小廝穿了,叫他竟到莫家去做孝子。撩得莫家母子惱躁起來,吾每只一個錢白紙告他一狀,這就是五百兩本錢了。”四個拍手道:“妙,妙!事不宜遲,快去!快去!

    鐵里蟲果然去騰挪了一匹麻布,到裁衣店剪開了,縫成了一件衰衣,手里拿著道:“本錢在此了。”一涌的望朱三家里來,朱三夫妻接著,道:“列位還是怎么主張?”鐵里蟲道:“叫你兒子出來,我教道他事体。”雙荷對著孩子道:“這幾位伯伯,幫你去討生身父母的家業,你只依著做去便了。”那兒子也是個乖的,說道:“既是我生身的父親,那家業我應得有的。只是我娃子家,教我怎的去討才是?”鐵里蟲道:“不要你開口討,只著了這件孝服,我們引你到那里。你进門去,到了孝堂里面看見靈幃,你便放聲大哭,哭罷就拜,拜了四拜,往外就走。有人問你說話,你只不要回他,一徑到外邊來,我們多在左側茶坊里等你便了。這個卻不難的。”朱三道:“只如此有何益?”眾人道:“這是先送個信與他家。你兒子出了門,第二日就去进狀。我們就去替你使用打點。你兒子又小,官府見了,只有可憐,決不難為他的。況又實實是骨血,腳踏硬地,這家私到底是穩取的了,只管依著我們做去!”朱三對妻子道:“列位說來的話,多是有著數的,只教兒子依著行事,決然停當。”那兒子道:“只如方才這樣說的話,我多依得。我心里也要去見見親生父親的影像,哭他一場,拜他一拜。”雙荷掩淚道:“乖兒子,正是如此。”朱三道:“我到不好隨去得。既是列位同行,必然不差,把兒子交付與列位了,我自到市上做生意去,晚來討消息罷。”當下朱三自出了門。

    五虎一同了朱家兒子,往往莫家來。將到門首,多走进一個茶坊里面坐下,吃個泡茶。叮矚朱家兒子道:“那門上有喪牌孝簾的,就是你老兒家里。你进去,依著我言語行事。”遂視衰衣與他穿著停當了,那孩子依了說話,不知其么好歹,大踏步走进門里面來。一直到了孝堂,看見靈幃,果然唳天倒地價哭起來,也是孩子家天性所在。那孝堂里頭聽見哭響,只道是吊客來到,盡旨來看。只見是一個小廝,身上打扮與孝子無二,且是哭得悲切,口口聲聲叫著親爹爹。孝堂里看的,不知是甚么緣故,人人驚駭道:“這是那里說起?”莫妈聽得哭著親爹,又見這般打扮,不覺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嚷道:“那里來這個野貓,哭得如此異樣!”虧得莫大郎是個老成有見識的人,早已瞧科了八九分,忙對母親說道:“妈妈切不可造次,這件事了不得!我家初喪之際,必有奸人动火,要來挑釁,扎成火囤。落了他們圈套,這人家不經折的。只依我指分,方免禍患。”

    莫妈一時間見大郎說得利害,也有些慌了,且住著不嚷,冷眼看那外邊孩子。只見他哭罷就拜,拜了四拜,正待轉身,莫大郎連忙跳出來,一把抱住道:“你不是那花樓橋賣粉湯朱家的兒子么?”孩子道:“正是。”大郎道:“既是這等,你方才拜了爹爹,也就該認了妈妈。你隨我來。”一把扯他到孝幔里頭,指著莫妈道:“這是你的嫡母親,快些拜見。”莫妈倉卒之際,只憑兒子,受了他拜已過。大郎指自家道:“我乃是你長兄,你也要拜。”拜過,又指點他拜了二兄,以次至大嫂,二嫂,多叫拜見了。又領自己兩個兒子,兄弟,一個兒子,立齊了,對孩子道:“這三個是你侄兒,你該受拜。”拜罷,孩子又望外就走。大郎道:“你到那里去?你是我的兄弟,父親既死,就該住在此居喪。這是你家里了,還到那里去?”大郎領他到里面,交付與自己娘子,道:“你與小叔叔把頭梳一梳,替他身上出脱一出脱。把舊時衣服脱掉了,多替他換了些新鮮的,而今是我家里人了。”孩子見大郎如此待得他好,心里雖也歡喜,只是人生面不熟,又不知娘的意思怎么,有些不安貼,還想要去。大郎曉得光景,就著人到花樓橋朱家去喚那雙荷到家里來,說道有要紧說話。

    雙荷曉得是兒子面上的事了,亦且原要來吊喪,急忙換了一身孝服,來到莫家。靈前哭拜已畢,大郎即對他說:“你的兒子,今早到此,我們已認做兄弟。而今與我們一同守孝,日后與我們一樣分家,你不必記掛。所有老爹爹在日給你的飯米衣服,我們照帳按月送過來與你,與在日一股。這是有你兒面上。你沒事不必到這里來,因你是有丈夫的,恐防議論,到妝你兒的丑。只今日起,你兒子歸宗姓莫,不到朱家來了。你分付你兒子一聲,你自去罷。”雙荷聽得,不勝之喜:“若得大郎看死的老爹爹面上,如此处置停當,我燒香點燭,祝報大郎不盡。”說罷,进去見了莫妈與大嫂,二嫂,只是拜謝。莫妈此時也不好生分得,大家沒甚說話,打發他回去。雙荷叮矚兒子:“好生住在這,小心奉事大妈與哥哥嫂嫂。你落了好处,我放心得下了。方才大郎說過,我不好長到這里。你在此過幾時,斷了七七四十九日,再到朱家來相會罷。”孩子既見了自家的娘,又聽了分付的話,方才安心住下。雙荷自歡歡喜喜,與丈夫說知去了。

    且說那些沒頭鬼光棍趙家五虎,在茶房里面坐地,眼巴巴望那孩子出來,就去做事,狀子打點停當了。誰知守了多時,再守不出。看看到晚,不見动靜,疑道:“莫非我們閑話時,那孩子出來,錯了眼,竟到他家里去了?”走一個到朱家去看,見說兒子不曾到家,倒叫了娘子去,一發不解。走來回復眾人,大家疑惑,就象熱盤上蟻子,坐立不安。再者一個到朱家伺侯,又說見雙荷歸來,老大歡喜,說兒子已得認下收留了。眾人尚在茶坊未散,見了此說,個個木呆。正是:

    思量撥草去尋蛇,這回卻沒蛇兒弄。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