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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節婦-《大丫鬟奮斗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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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因貴妃新喪,賈母郁郁寡歡,病了兩場。賈赦、賈政侍奉床前,都是孝子模樣。寧府賈珍與尤氏也是日日來看視,奉些新鮮吃食哄賈母入口。賈母老懷欣慰,這病才漸漸好了,下令治了兩桌素席,合家關起門來,一是為賈母心疼胡子都白了的兩個兒子這些時日的辛苦;二是要大家商議一回,族里失了娘娘,又無出息子弟,日后出路如何。

    榮禧堂分內外擺下,外面賈赦、賈政、賈珍、賈璉、賈蓉、賈蘭,里面是賈母、邢王二位夫人、尤氏、鳳姐、李紈與湘云。另有一個賈寶玉,先前還在外面同父兄侄子一起,后賈母見他多日懶懶的,怕他在外頭又受他老子的氣,忙叫了進去,仍是心肝肉的摟在懷里。湘云已不是之前的嬌客,如今身為寶二奶奶,只有站著服侍太婆婆、婆婆的份,看寶玉那樣,抿抿嘴心里著急:這等關系宗族的大事他不和老爺在一處商議,反到女眷這里來是什么道理?這么大的人了,還是這樣撒嬌弄癡的做派,難道能一輩子不操心只教人捧著寵著嗎?

    李紈心里高興,賈蘭被老爺叫到身邊坐著,就是不能進言,也算正經參與宗族大事了,可見老爺很看重嫡長孫。

    賈母吃了一杯素酒,看堂下兒媳孫媳,不由得嘆道:“想前些年娘兒們一起,一屋子幾都坐不下,是何等熱鬧。今日看來,咱們家的人太少了,叫我好沒意趣。”

    王夫人同尤氏商議,待要再叫幾個人來,賈母道:“雖是族親,只她們不大到咱們府里來,乍一叫進來,只怕唬的不敢說話,更沒趣了。如今把圍屏撤了,一家子骨肉,那些腐儒們講的規矩,咱們今日也不用理會,索性大家一起說話。”

    十六扇厚重楠木圍屏被婆子小廝抬下,賈母在上面居中坐下,左下首為男丁,右下首坐女眷,團團圍住,果然不覺忒冷清了。

    只賈璉心內不虞,他身上還有差事,因貴妃薨逝,連鳳姐都得回來,他只能向上官請告,得了一個月的假。本來前幾日就該回府衙應卯,只是老太太說病了,拘著兒孫不叫離了眼。賈璉只得托同僚再請幾日,說“害肚歷”,幸喜他頗得上官喜歡,才又得了五日之期。好不容易老太太好了,又弄這席面,賈璉心已不在榮府,只覺這是荒廢時日的敗舉,故而其他人高談闊論時,他只垂眼閑聽,不出聲兒。

    鳳姐不知怎的,今日一直覺得心驚肉跳,去大廳外頭張羅酒菜時,伸手把豐兒拉到旁邊,急忙囑咐:“你跑快些,家去把你平兒姐姐叫上來,你們倆跟著我。叫興兒、彩明跟在你二爺后面服侍,打發隆兒、慶兒兩個出去,在府外茶樓酒館里坐下,看著些動靜,我只怕不好。”

    豐兒也是她的心腹丫頭,聽這話臉唬的都白了,忙道:“奶奶這話怎么說?二爺昨日還說,雖然府里日益落魄,但落魄有落魄的好,只怕能安穩躲過大風浪去。這……”

    鳳姐忙道:“我這會子心跳的厲害,寧可信有,等事到臨頭時,咱們還有些防范。若是虛驚一回,也只當咱們合計這些日子,演練一次罷了。你快去!”

    鳳姐不提,旁人便不知:她往日經過好幾遭的奇事。賈璉燒妖鏡那回,她就有感陰私報應的話;蓉哥媳婦秦氏死前托夢,雖嚇的她半死,可從那之后,她開始為自己一房打算;她去年夢到一棵極繁茂的丹桂,誰知之后被朱繡的嬤嬤把出有了身孕;孕中不辭辛勞為妹妹們打算,果真安安穩穩的生下了哥兒……這一樁樁一件件,鳳姐偶然間想起,也覺神奇,她老有種其實這些年走的路是偷來的感覺——若依她閨閣時的脾性,必然不肯這樣韜光養晦,卻要風光畢露才好。

    豐兒忙從后角門出去,一溜煙的去告訴平兒。平兒慌了一下,立刻強自冷靜下來,把銀匣子拿出來,給了六個人各分了一把銀角子,又多給隆兒、慶兒兩人十兩,命他倆快出去。

    又掩上門和豐兒換好衣裳,兩人的中衣都縫了夾層,藏了兩張薄薄的銀票子。厚底的鞋子里把硬鞋墊子摳出來,往里頭塞進去十來個方整的銀角子,這鞋底是用黃楊木鑲的底子,原就是丫頭們在雨水多的時節常穿的。豐兒把硬鞋墊塞回去,又墊一雙布的,將鞋穿到腳上,走了兩步道:“不硌腳,就是沉的慌。”

    平兒且顧不得,把兩人頭上手上的首飾都擼下來,扔回妝匣里,盡數換上不顯眼卻實誠的銀簪銀鐲。收拾立整了,才領著豐兒往外出。豐兒看著妝匣里蝦須鐲、金折絲桃花簪、金累絲釵環等,由是不舍,忙拉住平兒的手道:“咱們不把這些藏起來?”

    平兒啐道:“又犯小家子氣了!二爺和奶奶怎么說的?咱們把細軟藏起來,當誰看不出端倪呢?”又推豐兒:“奶奶等著呢,咱們快走。你也別眼睛拔不開,若是無事,我就把我那套金廂折絲的頭面送你,到你出嫁的時候給你當嫁妝!”

    豐兒紅著臉啐一口,跑出去等平兒。平兒拿著大銅鎖鎖門,關門時往房內環顧一回,心里也可惜:這屋里擺件,還有散放的金銀首飾、綾羅綢緞,以及銀箱錢匣,統共算起來也得五六千銀子才能置辦的上,只不知會便宜了誰。

    只是二爺千叮萬囑,千萬別因小利壞了大事,以二爺和奶奶歷年的積聚并梯己,這屋里若是空蕩蕩跟雪洞似的才真的招人懷疑呢。

    “你怎么上來了?”湘云正命婆子快提兩壺滾水上來,以備老太太和老爺喝茶。就看到平兒進來,忙笑問。

    平兒因笑說:“我們奶奶身子還虛,我只不放心,在家里也坐不住,越性上來侍候罷。”

    說著就往鳳姐那邊去,湘云冷眼看她把瑣事都接來,忙前忙后,她主子倒能做到廊下歇著。兩廂一比,自己形單影只,心里想道,寶玉不作法,屋里的丫頭越發胡鬧,得自己出面才能降伏的住,多幾回,那些刁鉆丫頭不得深恨自己。若不然把翠縷和麝月提拔起來,她們做了通房,必然出頭,這一料理,眾人就把往日自己的恨暫可解了。又能得兩個膀臂,也可像鳳姐這般兜著手叫她兩個服侍。

    鳳姐看平兒兩個的妝扮,心下遂意,又怕她倆跟這里穿金戴銀的媳婦丫鬟比顯得忒暗淡,忙作勢抹眼睛道:“你們很好,都妝扮的素凈些,也算是咱們對娘娘的心。”

    湘云遠遠聽見,不太自在,摸摸頭上的攢珠銜紅寶累金鳳,還有腕子上叮當的四個金鐲玉鐲。看鳳姐主仆三個皆是素銀的首飾,她們一房還是哥嫂呢,自己作為弟婦,著實不該。只得窺空回房,趕著換了些銀飾白玉頭面。

    翠縷正看屋子,見湘云回來,忙拉住,悄聲道:“奶奶先前很喜歡那對折絲燈籠耳墜子,四兒那丫頭今早不知跟二爺說了甚,二爺叫我開了匣子賞給那丫頭。我才說要回明奶奶,二爺就惱了,我不敢違拗,只得給她。四兒那狐媚子眼下已戴上出去炫耀了。”

    湘云心里煩悶,又不好責怪翠縷,只道:“你外頭去,我把妝匣子收一收放起來,二爺再問你只實說不知就是,叫他來告訴我。娘娘薨逝,咱們原有功服,很不該穿戴這些,我收起來等日后用時再拿出來。你也回屋子把衣裳釵環換上素凈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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