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一顆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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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中,初蕾變得非常安靜,她不再吵著鬧著要去看致文。只是一心一意地接受著父親給她的治療,以及母親刻意為她做的營養品。她乖得出奇,順從得出奇,合作得出奇。要她吃她就吃,要她睡她就睡,要她打針就打針,要她吃藥就吃藥。連夏寒山都說,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合作的病人了。念蘋卻深深了解,她之所以如此順從與合作,只是希望自己能快些好起來,快些可以出門,快些去看致文。
在這一段復元期中,初蕾雖然不多問什么,但是,念蘋卻已經把這兩個多月來的變化和發展,簡單扼要地告訴初蕾了。她故意說得輕描淡寫,初蕾卻聽得很專心。
“你知道嗎?我見過了杜慕裳。”念蘋一邊幫初蕾調牛奶,一邊說。因為初蕾已經在痊愈期中,那特別護士王小姐早就辭退了。“不是我去見她的,是她來看我,那時,你還在昏迷中。”
初蕾不語,只用關懷的眸子看著母親。
“杜慕裳給我的印象,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原以為她是個妖媚的女人,誰知一見面,才知道她淡雅宜人而落落大方。那時,你病得很重,我也萬念俱灰,我告訴她,我同意離婚,成全他們了。哪知,我話才出口,她就哭了,她說如果她曾有獨占你爸爸的心,她就死無葬身之地。她請求我原諒,表示即將離去……”她試了試牛奶的溫度,送到初蕾面前。初蕾半坐在床上,接過了牛奶,慢慢地啜著。念蘋笑了笑。“奇怪,我當時就原諒了她。不止原諒了她,我看她大腹便便,身材臃腫,我忽然了解了一件事,當你深愛一個男人的時候,你會犧牲自己。我從沒有為你父親犧牲太多,你爸爸有一部分話是對的,我在某些方面,是把自己維持得太好了。我以我的方式來愛你爸爸,但是,這是不夠的……套一句你的話,初蕾,你爸爸是一條鯨魚。我,雖然不至于是沙漠,卻也僅僅只是個小池塘而已。當鯨魚在水塘里干渴了二十二年以后,你怎能不允許它游向海洋?”
初蕾感動地看著母親,不自覺地伸出手去,握住了母親的手。念蘋又對她笑了笑,這笑容竟有些羞澀。
“很不可解的一件事發生了,我不恨她,不怨她,當時,就有種奇怪的友誼,在我們之間產生了。我們談了一會兒,無法得到結論。當晚,你爸爸回來,我告訴他,我已見過慕裳,而且同意離婚了。”
初蕾不自覺地蹙了一下眉,雙手捧住了牛奶杯,仿佛要從杯子里尋求溫暖似的。“你爸爸愣了,立刻,他抱住了我,一迭連聲地對我喊出幾千幾萬個‘不’字!他說:二十幾年的婚姻生活,既無法一刀斬斷,失而復得的女兒,會成為我們永久的聯系!他說他不要離婚了。我問他又如何處置慕裳?他呆了很久,只對我說了一句話:‘薄命憐她甘作妾!’于是,我哭了,你爸爸也流淚了。”她停了停,凝視著初蕾,半晌,才又說下去,“或者,這個世界和法律,甚至世俗的觀念,都不允許一個男人同時有兩個女人,但是,仔細想想看,在這社會上,幾個男人是真正只有一個女人的?我為什么該恨慕裳呢?只因為她和我有共同的鑒賞力,我們愛了同一個男人!許多觀念,都是人為的。古時候,一個男人三妻四妾,往往深閨中也一團和氣,我既然生來不是海洋,總應該有容忍海洋的氣度。”她又停了停,對初蕾溫和地微笑著。“或者,我和你父親間的問題并沒有解決,或者,還會有意外的變化,我不知道,但是,目前,我過得很心安理得,所以,希望你也能了解,能接受它。”
初蕾放下了牛奶杯,她深深地望著母親,然后,用胳膊緊擁著念蘋的脖子,她低低地說:
“媽媽,我愛你!”然后,她們之間,就不再談起慕裳了。
有一天,初蕾淡淡地問了句:
“雨婷怎樣了?”
“她嗎?”念蘋微笑著,“你把她治好了!”
“我把她治好了?”初蕾愕然地。
“據說,她在你面前暈倒,你給了她一頓狠狠的痛罵,又說她有心理變態,精神分裂癥什么的。她這一生,從沒有人敢正面對她說這種話,你這一罵,反而把她罵醒了。她現在正努力在改變自己,勤練鋼琴和聲樂,預備暑假里去考音樂專科學校。”
“哦!”初蕾怔了惲。“致中跟她還是很好吧?”她淡淡地問。
“聽說很好。梁家——經過這次大事,都很受影響,致中也成熟多了,不再那么跋扈了。我想——他終于可以穩定下來了,何況,雨婷對于他,是千依百順,言聽計從的,雨婷是他需要的典型。”
初蕾默然片刻,低聲自語了一句:
“她是他的海洋。”
“你說什么?”念蘋沒聽清楚。
“沒什么。”初蕾疲倦地躺了下來,輕嘆了一聲。“這下,是各得其所了,只除了……”她又嘆了口氣,闔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了。四月底,天氣熱了,太陽整日絢爛地照射著。初蕾已恢復了大半,她可以下床行動,也常到花園里曬曬太陽。當她還沒有去看致文之前,致秀卻先來看她了。
那是一個下午,她坐在花園里,正對著滿園的春色發呆。自從病后,初蕾就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她安靜,不說話,不笑,常常獨自一坐好幾小時,只是默默地沉思。致秀的來訪,給她帶來了極大的意外和震動。
“致秀,致秀,”她抓著致秀的手,熱烈地搖撼著。“我以為你不要理我了,我以為你們全家都跟我生氣了!我……我……我闖了這樣一個滔天大禍!”
致秀這才驚覺到,他們統統忽略了一件事,誰也沒有告訴過她,梁家對于這件事的反應。原來,她除了哀傷致文的病體之外,還在自責自恨,自怨自艾中。
“初蕾,你怎么想的?”致秀拉了一張椅子,坐在初蕾身邊,熱情地、激動地說,“我們沒有任何人怪你,爸爸說得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這事怎能怪你呢?又不是你拉著大哥跳河的,是他自己往下跳的!”
“還是怪我!都怪我!全怪我!”初蕾叫了起來,“致秀,你不知道,我打電話叫他來,我拉著他去杜家,我他又吼又叫……如果我不打電話給他,如果我不拉他去杜家,如果我不神經發作去跳河……哦!”她用手抱著頭。“人生最悲哀的事,就是你做一件事的時候,永遠不會料到這事的后果!”
“你不要自怨自艾吧,你不要傷心吧!”致秀含淚說,“夏伯伯每天在給大哥治療,說不定有一天,他又會清醒過來,說不定,他又會好起來!”
初蕾把頭埋在膝上,她默然不語。因為,她深深明白,這“有一天”是多么渺茫,多么不可信賴的。她不用問父親,每天,她只看父親回家的臉色,就知道一切答案了。夏寒山從梁家回來后的臉色,是一天比一天難看,一天比一天蕭索了。
“初蕾,”致秀伸手拍拍她的肩。“我今天來看你,除了叫你好好養病以外,我還給你帶了兩件東西來!”
“什么東西?”初蕾從膝上抬起頭來。
“我們今天整理了大哥的房間……”致秀說,眼神黯淡而凄楚,聲音里忽然充滿了哽塞。“我在他的抽屜里,發現了兩件東西,我想,你會對它有興趣。”
她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折疊著的信箋,遞給初蕾,初蕾接了過來,打開那信箋,她驚愕地發現,這是一封信,一封只寫了一半的信,她一看到那熟悉的飄逸的字跡時,她的心就怦然而動了。她貪婪地、飛快地去閱讀那內容:
初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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