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謝靖這一上午, 被浙江地界的大小官員, 輪番求見。他又抽空問了此地刑獄之事, 還關心了一下絲綢生產,朱凌鏡左右無事,就來陪他,這些庶務,問他一概不知,他兒子朱堇楨, 卻是有問必答。 謝靖因為皇帝的緣故,心里不愿和朱凌鏡親近,可他在人家王府中,更不好辭卻主人。朱凌鏡陪著他大半天,也沒說上幾句話,好不容易得空, 剛打趣兩句,“九升如今真可謂日理萬機了, ”忽然一個內侍來報, 說皇帝病了。 謝靖驚得站起來, 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朱凌鏡想著, 皇帝病了,雖然不是好事,倒也不至于這般詫異,他出門在外,頭疼腦熱總該有的。只是在自己王府里病了, 恐怕脫不了干系,漸漸也有些發愁。 謝靖立時辭卻眾人,轉身往院中去。朱凌鏡跟不上他,坐了轎子,也趕緊回去了。他這王府不小,謝靖從外院回到皇帝住的院落,剛好花了一炷**夫。 陳燈幫他擦汗,謝靖問,“皇上怎么樣了,”陳燈直往里指,“李太醫在里面。” 謝靖便悄聲進了屋,不敢打攪李亭芝看診,立在他后邊,著急地探頭看皇帝臉色。 只見皇帝長睫輕垂,躺在錦被中,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他心口便猶如被人一把攥住,用力一擰。 他就不該和皇帝置氣,明知道皇帝生氣傷心,一定睡不好,還只顧著意氣,跟他冷戰。 現在皇帝傷心,他自己又心疼,真是折騰。 此時皇帝眼皮微微動了一下,輕聲叫他,“謝卿……” 謝靖便走到床前,輕輕握住皇帝的手,“臣在。” 李亭芝:皇帝入戲挺快啊。 他聽說皇帝找太醫的用意,是幫他裝病,先是大驚失色,然后就迅速會意了。 其實他之前在太醫院,受過這種熏陶,早有覺悟。先帝時,宮妃借裝病爭寵的事兒,多不勝數,今*上后宮空空如也,李亭芝沒機會經歷。今日皇帝這么一說,便有些復古的味道。 他不清楚皇帝為什么要裝病,但是十成和謝靖有關,一看果然如此。 謝靖就問,皇上怎么了? 李亭芝根據皇帝往常的癥狀,揀輕微的來說,說皇帝舟車勞頓,脾胃失調,氣血阻滯,四肢乏力。十分像那么回事兒,并且叮囑皇帝, 朱凌鍶,“朕感覺嗓子有點疼。” 嗓子疼這回事,可大可小,說不定秋燥呢,喝點梨膏糖就好了。 可在謝靖這兒,皇帝嗓子疼是大事,是五官失靈的前兆,十年前那場大病,最先就是常常嗓子疼。 謝靖緊蹙眉心,如臨大敵。 他小心摸了摸皇帝臉頰,感覺溫度還好,稍微松了口氣,李亭芝見狀,心想我是不是要下點猛料才好,謝靖又問,“那開方子煎藥了嗎?” 李亭芝早已想好一副和中開胃的藥方,謝靖看了,不置可否,皇帝病了那一次,謝靖之后便抽空學習醫理,不說成良醫,只求看懂藥方,能起個預防保健的作用。 如今李亭芝這副方子,謝靖感覺,用處不大。 可他心里又十分敬畏李亭芝,斷不敢出言否了,看了一眼皇帝懨懨的臉,想了想還是說,“太醫能否再為皇上施針?” 謝靖想的是,有問題早處理,千萬不能拖成大毛病。 李亭芝悄悄沖皇帝眨眨眼,“真來?” 皇帝輕輕點頭,更顯出一副荏弱的姿態,謝靖幫他理了一下頭發,又在心里,責怪了自己一回。 祁王的轎子也到了,探問幾句,李亭芝準備施針,眾人便要退下。 “謝卿……”皇帝輕輕叫了一聲。 “臣在,臣不走,”謝靖本和祁王站了一排,此時趕緊沖上來撫慰皇帝,言語動作,輕柔至極,若說只是臣子,實在是太盡心了些。 朱凌鏡見此情景,怔住不動,陳燈上前說了句“王爺”,他才如夢方醒。 他由陳燈陪著,從屋里退出來,這才恍然大悟,謝靖和皇帝,居然,居然是那樣…… 他怎么,怎么就……朱凌鏡渾身的氣力,仿佛全被抽空了,上一次這種心情,還是他母妃說,他父皇要立那個襁褓中的小娃娃做太子。 那時和現在,他都沒有贏過。 也罷,也罷,你們選了你們要的,我自去我的地方。 自此到皇帝離開祁王府,祁王竟再沒有出現,只在臨行前再露了一面。謝靖因此,倒是輕松了很多。 話說李亭芝施針之后,皇帝神思恍惚,不一會兒便睡著了。到午后才醒,聽謝靖在外邊和人說話。 不一會兒謝靖回來,見他醒了,并不叫人來,只用胳膊圈著他腦袋,輕輕順著頭發,小聲說,“晚上浙直總督府的宴席取消了,” 皇帝趕緊從錦被里冒了個頭,爬起來,“現在總督是誰,”李顯達回京,這后來人的名字居然記不得了。 謝靖輕笑一聲,“是張玉丞,”朱凌鍶這才想起來,點點頭,又說,“該見見他”,謝靖說,“無妨,三日后還要見的。” 他們這一路行來,對在地的封疆大吏,若無意外,都要見上一面,一則勉勵,二來也是顯示君恩。如今浙直總督,聽說皇帝病了,花費十萬兩銀子置辦的接風宴泡湯不說,心里還很惶恐。 生怕是皇帝哪里對他有所不滿,或是自己不經意開罪了謝靖,不然就是有人把他在絲綢出口的銀子上抽成給告發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輾轉托人找到陳燈,求個示下,陳燈看了眼和皇帝喁喁細語、招呼擺飯的首輔大人,吩咐下去,“請張大人心安,等皇上好些了,不出三日自會見他。” 張玉丞花了五千兩銀子,得了這句話,如獲至寶。當晚又封了兩百斤極品龍井茶并一百匹綢緞給陳燈送去。 攪得張玉丞心緒不寧又破財的兩個人,此時毫無自覺,正在屋里吃飯。謝靖不時跟皇帝說些趣事,說周斟今日,微服去西湖邊上的詩社,先時有人輕慢,他氣不過,抖落幾分才華,后來竟與幾個后生,稱兄道弟起來。 不知這些年輕人,若有朝一日去得了會試,發現那板著面孔訓誡的禮部尚書,正是從前和自己一道湊趣兒的中年文士,不知作何感想。 又說,李少曦去了他爹原來在海邊的軍營,皇帝聽了,不出聲,知道他是掛心李顯達的身體,“離京之前,臣去見他,瞧著精神不差。”雖然這么說,他曾經一個叱咤風云的大將軍,如今只能窩在自家府邸里,連出門都費勁,也十足委屈了。 便又找了些好玩的事兒說。吃完了飯,揀緊要的文書看了,謝靖攏了一番,又催皇帝去休息。朱凌鍶睡了大半天,精神正旺,躺下來也睡不著,又要拉著謝靖說話。 謝靖自然沒有不依的,剛躺下來,皇帝就拽著他的衣襟說,“謝卿,朕昨日,說錯話了。” 謝靖輕輕嘆了口氣,胳膊稍微把他往懷中帶了帶。他們這些年來,從未有過大的齟齬,皇帝性子溫和,謝靖又事事盡心,算得上和樂非常。只這一件,皇帝心中,似乎還記著十幾年前的舊事,一有所感便要翻案。 與其說謝靖生氣,反倒更暗中生出幾分憐意,皇帝為這種小事傷神,未免太不值當。 “臣與祁王,雖是舊友,然,從無瓜葛。” 就是說,除了和你之外,沒有別的感情糾葛的意思。 “若祁王他、他仰慕謝卿呢?”朱凌鍶終于把心里的話問了出來。 他從前就在想,自己與謝靖其他的仰慕者的不同,可能就在于他表達了自己的感情,而朱凌鏡,還有何弦,都沒有開口挑明過。 謝卿,你老實說,究竟有沒有佯裝不知、故意打混?朕可是很認真在問的。 謝靖被他說得渾身一哆嗦。 “祁王、這,這怎么使得……”朱凌鍶窮追不舍,“當年上巳,你不是還調*戲過人家?” 要把前科藏好啊。 “臣當時年紀輕,舉止失當,還請皇上責罰。” “誰要罰你,你來說,是不是覺得祁王貌美……” “可祁王、他、他……”謝靖支支吾吾,他想說,祁王他終究是個男人吶,可又覺得哪里不對。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