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破了一樁婚-《枯榮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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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春心這次回鄉,帶來一個好消息:給頂子辦成了城里的戶口,名字叫梁永修。梁頂子問為啥叫永修,奶奶只說:“該著你用這個名字,那戶口是現成的,名字已經存在好些年了,年齡比你現在小兩歲。有了這個戶口,你就能進城了。等糧庫招人補缺,就讓你三叔給你聯系,到那時你就不是盲流了。不過,現在需要保密,盡量別讓外人知道……”
原來,那被頂替的戶口也姓梁,戶主是黃士根青年點一個朋友的姐夫,大兒子失蹤三四年了,戶口始終沒注銷。黃士根聽說此事,給了那戶主三百元錢,買下了那個名下無人的戶口。
吃完晚飯,秦黑牛來老宅閑坐,春心忽然關心起頂子的婚事來,說應該給頂子琢磨對象了,梁頂子卻不好意思,只顧傻笑。梁石頭說:“我哥心思我知道,他相中了百靈,就是不敢追。”春心問百靈是誰家的丫頭,艾育梅說:“是索良家的老丫,長得白凈,像瓷人兒似的。”春心哦一聲:“索良我知道,也是個人物,他老閨女我沒印象了。”秦黑牛點撥大外甥:“頂子,你主動一些,尋個機會跟百靈談談。”梁頂子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連連說:“不行,不行,你想,人家挺大個姑娘,我咋好意思。”秦黑牛給大外甥出主意:“要不這樣,你給百靈寫一封情書,然后找個機會塞給她。”梁頂子犯難道:“可我,哪兒會寫呀!連封信都看不完全呢!”黃士魁數落說:“我是白供你念書了,一個高中生連個情書都寫不好,簡直是高中扔。”梁頂子不吭聲,臉紅一陣白一陣。秦黑牛嘻嘻說笑;“姐夫,你兒子不行你行就中,你寫給我看看?”黃士魁說:“你這不是咯嘰我嘛,給未來兒媳婦寫,又不是給你姐。要說有文才,你姐有文才,這個任務交給她吧!”艾育梅說:“這事兒用不著我,咱家有秀才。”
梁石頭大模大樣站起來,把條琴上晾涼的白開水拿下來,滋滋喝了兩口,拍著胸脯說:“大哥,這事兒就交給我好了,別說是情書哇,就是長篇大論我也敢照量。不過,為了慎重起見,我得找個助手,助手嘛,就讓小玉來當,哥你當勤雜,媽你當編審。”黃士魁笑了:“別光顧了耍貧嘴,寫不出來看我怎么收拾你。”梁石頭讓哥哥放好桌子,鋪上稿紙,開始思考起來。成玉立在一旁,看石頭哥動起筆來,剛寫了一行,就嚷嚷道:“錯了,錯了,你怎么把百靈寫成了金玲?”梁石頭覺得臉一熱,趕緊把第一頁撕了下去,解釋道:“一時大意,寫錯了。”成玉俯身逗笑:“說實話,你是不是覺得金玲好?”梁石頭故意板起臉:“去,別影響我思路。”說著重新起筆行文:
百靈:
本來,我想在你名字前頭加上三個火辣辣的足以灼紅你心事兒的字眼兒,可我又沒能有足夠的勇氣把那三個字寫上去,怕嚇著你。
你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一個往日默默無話,只知道干活的我會突然給你寫信,這封信一定會在你平靜的心湖里激起不平靜的波紋。但我還是忍不住要寫,要知道我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呀!
今年以來,提親的三三兩兩地來,可我都沒有點頭。不是他們提的姑娘都不好,實在是因為我覺得你最好。咱從小學到高中,始終都是在一個班。上小學時,我們分在一個班級小組,負責生爐子,那天雪真大,我夾著引柴上你家找你的時候,大雪將你家的房門都堵住了,是我用鍬給挖開的。上初中時,有一天上片上中學必經的道路涵洞被水沖壞了,是我背你趟水過去的。在紅原公社上高中時,有一天我在寢室抄茨威格小說中的情話,寫完就撕了,團成團扔在了走廊過道上,后來不知道是誰把它塞進了你的書包里,你一看到就哭了。老師查筆跡查出我來,把我好頓批評。你跟我說,如果知道是我寫的,你就不哭了。當時,我心里熱乎乎的。你還記得嗎?
那次是無意的巧合,而現在是有意的袒露。我雖然不懂你們女孩兒家的心事兒,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有和你在一起生活的緣份,但是我還是要爭取。盡管我有許多話要對你說,可我還是想留在以后的日子來表達。無論你是怎么想的,都要給我一個準確的回音。翻麥地時遇上你,我把拖拉機煙筒里烤好的青苞米送給你,那香香的味道你還記得嗎?但愿我們之間能產生那種既熱乎又香香的味道。
若有說的不當的地方,請原諒。
頂子
1982年8月17日
信寫完了,梁石頭似乎完成一項神圣的使命,艾育梅讓梁石頭念了一遍,竟然連一句毛病都沒有挑出來。成玉只是給次威格的次加了草字頭,就只有贊嘆的份了。梁頂子說開頭應該寫百靈同志,石頭說那稱呼都過時嘍。春心哎呦一聲說笑:“二孫子,寫得挺華堂,你是老母豬嗑碗碴子,真能咬詞兒呀。人家要不同意,你可是白忙活了。”梁石頭一邊活動手腕一邊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哥,這下一步棋可該你自己走了。”梁頂子面有難色,嘟囔道:“信是有了,可咋好意思給呢,有點兒打憷。”秦黑牛說:“你說你這么大的小伙子,還賊拉面矮,你把送她苞米那勁頭兒拿出來。”艾育梅也開導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給心儀的女孩子送情書,是很正常的事兒,有啥磨不開的,遇事出點兒頭,別像個褲兜子里養活的。”梁石頭給哥哥出主意:“哥你將情書工工整整地重新抄寫一份,裝進一個信封里,趁給一隊出車收工的時候,尋找送信的機會。”
這天剛黑透,鏈軌拖拉機拉著輕重耙緩緩往村里開,路過長青一隊場院時,見社員們正在散去,梁頂子貼著路邊停下拖拉機,尋找索百靈的身影,等待送情書的機會。三三兩兩的社員們從鏈軌車旁邊向村里移動,當看見走在后面的百靈從駕駛樓敞開的門口閃過去,終于鼓起勇氣從駕駛樓側門探出半個身子,輕輕叫道:“百靈,百靈。”在拖拉機明亮的大燈照射下,百靈回過身來尋看,那一瞬,梁頂子覺得百靈好美。百靈從燈影里走過來,到駕駛樓門旁,仰臉問:“頂子,你叫我有事兒?”梁頂子說:“啊,這兒有一封信給你。”百靈似乎心領神會,什么也沒說就接了過去,腳步急急地走到燈影里,又回過頭嫵媚地笑一下。望著百靈的身影匆匆走遠,梁頂子靠在靠座背上,心就像這轟鳴的拖拉機一樣,突突突地顫抖,突突突地嘻笑。
情書送出去了,梁頂子卻心里沒底。過了幾日又逢周日,黃士魁背半大麻袋麥子去上米廠磨面,梁石頭提著兩個面口袋也跟去幫忙,問父親這些麥子多少斤,父親說上百斤,問能出多少面,父親估計七十多斤,又問大哥追百靈的事兒有沒有戲,父親說待會兒我探探百靈她爹口氣。
米廠在大隊部北邊靠中心街,是門面朝東的廂房。麥子用戳子倒進磨面機漏料斗,索良一推電閘,滾輪皮帶快速轉動起來,發出轟轟的響聲。機器聲停下的時候,小石頭提著另一只口袋去米廠后廈灌麥麩子。索良和黃士魁站在米廠門口嘮嗑:“你家頂子給我家百靈寫情書了,那封信就像一包興奮劑似的,百靈好幾宿都沒睡好覺哇,連飯都不正經吃了,呵呵。”黃士魁說:“頂子寫情書這事兒我知道,孩子相中算,我們當家長的不干涉。”索良問:“你家頂子往城里落戶辦咋樣了?能有把握辦成嗎?”黃士魁說:“正辦著呢,八字還沒一撇。,但希望很大。”索良沉思片刻,建議讓他倆處一階段,黃士魁表示也是這個意思。梁石頭提著裝了麥麩子的面口袋走回來,黃士魁說:“這石頭干活不利索,灌個麥麩子整個里外發燒。”說著扛起了白面,讓石頭提了黑面口袋,臨走塞給索良兩元加工費。
聽說女方同意處一階段,艾育梅很高興:“我說嘛,今天早晨一起來,那喜雀在我家前園子的杏樹上叫呢!沒想到,給百靈一封信,真好使呀!”黃士魁說:“索良雖然同意了,但還對頂子辦戶口的事兒不落挺呢!”春心囑咐又囑咐:“千萬別把頂子戶口辦成的事兒說出去,別人知道會嫉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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