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雷擊-《枯榮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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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消退了,殘云還沒有散盡,一縷縷陽光穿透烏云的空隙射向大地。透過半開的窗子,艾育梅看見黃士魁在前園子里加固被風吹歪的黃瓜架,前院的黃小露正與梁有多靠著前窗臺嘰喳玩耍。自從四丫子蹲監吳妍過世,小露便由劉銀環養著。忽然,艾育梅的眼睛被小露手上閃現的亮光刺了一下,再細看是個鐲子,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左手腕上的龍鳳銀鐲。
以前,聽婆婆說過,這銀鐲子原本是一對,魁子的親爹去世前曾因胳膊瘙癢把另一只要去戴過兩個月,發喪的時候發現鐲子不見了。小露的銀鐲子會不會就是當年梁家丟失的那只呢?她冒出這樣的想法,便想探個究竟。
她下地來到窗臺外,把銀鐲子要過來,一比對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只見這也是個足銀實心開口銀鐲,扁平的鐲面也鏨刻著龍鳳呈祥裝飾紋,平直的背面也有“天寶”銀樓戳記,連那多出的“孟”字也一模一樣。艾育梅用兩塊錢讓小露買糖球子吃,把銀鐲子哄下來,和小露拉個勾,還一起唱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要?!?
她側身從拉開的小柵欄門走進前園子,神神秘秘地把一對銀鐲子呈在黃士魁面前:“你看看這是啥?”黃士魁看了,也覺得奇怪:“哎,這鐲子咋成一對了?”艾育梅就把剛剛從小露手哄下鐲子的事兒說了,然后分析說:“一定是二祿偷的,興許是趁當年你們老梁家出橫事那陣子順手牽羊。”黃士魁說:“有可能,他那人向來愛小。”艾育梅又說:“沒準你爹的死跟二祿有關,興許是他害人的時候直接擼去的”黃士魁搖搖頭說:“要說他偷鐲子我信,要說他害人我不信。你想想,誰能為個鐲子害命?再說了,我親爹當年死在喝大酒上,不是被害的。”
這天傍晚,艾育梅把炕桌子放好,端上飯菜,就等黃士魁從東洼黃豆地拿大草回來用餐。黃士魁到家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封信,那是村部更夫剛交他手的?!澳膩淼男?,是不是上江老家寄來的?”他嗯一聲,坐炕沿上急忙拆開信封,抽出信紙?!吧辖镁脹]來信了,能是有啥事兒?”媳婦跟他說話,他好像沒聽見一樣,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信上。育梅見他眉頭皺了起來,表情有些不對勁,便湊了過去,只見那信的內容是:
魁子、育梅:
你們好!
久未通信了,很是惦念。我爹身體還硬朗,時常念叨你們。也不知魁子什么時候能回老家來看看,如果想回來應早做打算,畢竟老人家歲數越來越大,若來晚了看不著就會留下遺憾。
今去信不為別事,就是想告訴你們一個隱藏多年的真相:當年我老叔不是喝酒喝多喪的命,而是被人謀害的。
因為我老叔是橫死的,當年沒有入祖墳,而是單獨埋在柞樹坡。這些年來,我們每次去和尚溝上墳,都沒忘給老叔上墳。上個月,因為修高速公路,柞樹坡正好在人家規劃之內,發公告讓限期遷墳,逾期不遷出按無主墳處理。因為怕給你們寫信告知來不及,我爹就打算把老叔的尸骨經管回來,找明白人看了說可以遷入祖墳。遷墳的時候,大爺家的世明大哥和二大爺家兄弟們一起幫著撿的遺骨。世明大哥在捧頭骨的時候沒有拿住,頭骨掉在了地上,順著斜坡轱轆了好幾個個兒,停下來的時候,竟從里邊蹦出個大青蛤蟆。大家覺得奇怪,就捧起頭骨察看。這一看可不要緊,把我們都看呆了,心都揪揪了。你說為啥?因為我們看見,一個大鐵釘子從老叔的頭蓋骨頂端正中偏左釘了進去,足有四寸長,都上銹了。
因為年頭太多了,我們也鬧不清這究竟是咋回事兒,尋問一些老輩人也都說不明白。我只模模糊糊記得有天早晨爺爺讓我去叫老叔上堂屋吃飯,老叔的死相把我嚇著了,后來說是因為喝多了酒暴病身亡的。可這根釘子說明老叔不是正常死亡,但不知道是誰害的。我爹分析,老叔他出事那天晚上喝了不少酒,不可能用釘子自殺。他平時也沒跟堡子里的人家結怨,也不太可能有人深夜翻墻入院尋仇。咱作坊除了自家人,還有長工老黃家爺倆,排除自家人,那嫌疑最大的就是水蛇腰二祿。我爹還分析,二祿給咱梁家當長工那會兒,因時常與老嬸說俚戲,曾被老叔拿話敲打過兩回。如果是二祿做下的惡事,那多半是因為情殺。但這總歸是猜測,并沒什么證據。
我老叔死得真是太慘了!可事情畢竟過去這么多年了,要想揪出真兇也不是容易的事。我爹讓我告訴你,知道了真相,也別傷心上火;沒有啥證據,更不能盲目尋仇。
老叔的尸骨已經用匣子裝殮,埋在了和尚溝祖墳下邊偏西處。除了驚現隱情,整個過程都還順當。給老叔重新安葬既是我爹的心愿,也是我們晚輩應該做的。遷墳的情況已經說清,就寫到這里。
大姐世珍
1990年7月4日
這封家書曝出驚天秘密,把黃士魁的心情一下攪亂了,好半天都難以平靜。他扯過煙笸籮,撕下一條報紙卷煙,顫抖的手抖落幾縷金黃的煙絲來。他狠狠扭去煙蒂,連劃三下才把火柴劃出火焰,點著了旱煙剛吸了兩口,竟嗆得咳嗽了幾聲。
艾育梅又把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瞧瞧,按我說的話來了!你親爹是被人害死的!二祿的嫌疑最大!如果沒有遷墳這事,你親爹的死亡真相將永遠埋在地下?!秉S士魁陷入沉思,手上的葉子煙燒得已經燙手,剛回過神兒來就問:“那他為啥要害我爹呢?”艾育梅抖了抖手上的信紙:“你三大不是說了嘛,如果是二祿做下的惡事,那多半是因為情殺?!贝跉?,繼續分析道,“當年你媽是個漂亮的女子,性格開朗,為人活泛,二祿給你們老梁家當長工,吃住在一個院,肯定早惦記上了。兩人是否暗生情愫,那就不為人知了,不然為啥常與你媽說俚戲,為啥被你親爹拿話敲打過,這里邊肯定還有更多的隱情。雖然你媽是很好一個女人,但感情上的事別人誰能說得清。據你三大爺兒說,你親爹死后,二祿原來是想休妻再娶的,因為老黃家老老頭不讓,才把你媽說給了你養父,這既解決了老憨說不上媳婦的難題,也讓二祿好收場。雖然你媽改嫁了,但二祿霸占之心不死,你后爹家有好些年都是二祿給當家,這你不是不知道。還有,為啥私下有人議論說二老狠像他二大呢?用你二弟的生日往回推算懷他的日期,那時候你媽還沒改嫁,你二弟有可能是誰的,不能不讓人產生疑慮和聯想。二老狠槍斃時,二祿為啥那么傷悲?為啥非要上現場?他咋對這個侄子那么上心呢?你不覺得反常嗎?種種跡象表明,二祿害你親爹,最終目的就是娶你媽,只是他沒想到因為老人作梗休妻未成……”
黃士魁把煙頭甩在了地上,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你可別胡咧咧了?!卑酚侄读硕妒种械男偶?,抬高了聲調:“我這有根有據,咋叫胡咧咧呢?咋地?是不是分析透徹了你接受不了???雖是家丑,你也得面對現實!”說得黃士魁無言以對,自知有些理虧,嘟囔一句:“就算你說的都對,可我現在能做啥?”艾育梅語氣軟下來:“你沒證據,現在啥也做不了。既報不了案,也報不了仇,就是對質他也不會承認的,弄不好還會倒打一耙?!秉S士魁發狠道:“惡人應該受懲,不應逍遙法外。”艾育梅說:“現在坐不實,還真拿他沒辦法。真要是他做的,早晚不等得遭天譴。”說著坐下來端起飯碗盛飯,“該吃吃,該喝喝,啥事兒都別往心里擱,別狗肚子裝不下二兩香油……”見男人下地穿鞋要走,問道:“你不吃飯上哪兒去?你可別惹他。”男人不聽他嘮叨,毫不遲疑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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