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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州，李家賬房，巳時(shí)三刻）

    秋蟬在梧桐樹上聲嘶力竭地鳴叫，蘇硯白將算盤撥得噼啪作響，后頸的汗水順著青布衣領(lǐng)蜿蜒而下。案頭攤開的七本賬簿如同七座沉甸甸的山，壓得他呼吸都有些發(fā)緊。自從陳立遠(yuǎn)倒臺(tái)后，他主動(dòng)請纓核查公中賬目，本以為只是例行公事，卻不想越查越心驚。

    “當(dāng)啷！”

    算珠突然散了架，滾落的珠子在青磚地上彈跳，驚得趴在賬冊上打盹的賬房小廝猛地抬頭。蘇硯白盯著賬簿上“七月沉香采購二十兩整”的記錄，又看了眼手中皺巴巴的香料行票據(jù)——上面明明白白寫著“十七斤半，每斤八錢，合計(jì)十四兩”。

    “來人！”他猛地拍案，震得硯臺(tái)里的墨汁濺出，“把誠信堂的香料采購記錄全給我搬來！從今年正月到現(xiàn)在，一份都不許少！”

    腳步聲凌亂地響起，三個(gè)小廝跌跌撞撞地抱著一摞摞賬本進(jìn)來。李晚晴端著涼茶站在門口，看著丈夫緊鎖的眉頭，心也跟著揪緊。成婚以來，她從未見過他這般陰沉的臉色——即便是面對黑虎的威脅，他眼底也總藏著幾分從容。

    “晚晴，”蘇硯白頭也不抬，“你去把上個(gè)月的香料入庫單拿來，核對每筆數(shù)量。”他的手指在泛黃的紙頁上快速滑動(dòng)，突然停在某處，“還有，讓青鸞派幾個(gè)武館的兄弟，盯著誠信堂掌柜的一舉一動(dòng)。”

    李晚晴放下涼茶，輕聲道：“相公，你是發(fā)現(xiàn)什么了？”

    “蛀蟲，”蘇硯白冷笑一聲，抓起一把算盤珠子，“而且不止一只。從沉香到龍腦香，從胭脂原料到酸梅湯配料，每一筆采購都有蹊蹺。”他將珠子狠狠摔在桌上，“十四兩的賬記成二十兩，多出來的六兩銀子，進(jìn)了誰的口袋？”

    黃昏時(shí)分，誠信堂內(nèi)。

    掌柜趙有德正對著銅鏡整理新做的狐皮坎肩，金絲眼鏡在燭火下泛著油光。聽見伙計(jì)稟報(bào)“蘇姑爺來訪”，他的手抖了一下，胭脂盒“啪嗒”掉在地上。

    “趙掌柜好雅興，”蘇硯白掃過墻上掛著的名家字畫，最后目光落在案頭的翡翠扳指上，“這扳指晶瑩剔透，怕不是十兩銀子能拿下的？”

    趙有德強(qiáng)笑道：“蘇姑爺說笑了，小本生意……”

    “小本生意？”蘇硯白甩出一疊票據(jù)，“那這些怎么解釋？七月十七日，李家采購十七斤半沉香，你收了十四兩銀子，可賬簿上記的是二十兩。多出的六兩，你和王有德怎么分的？”

    趙有德臉色驟變，金絲眼鏡滑到鼻尖：“蘇……蘇姑爺，這其中定有誤會(huì)！”

    “誤會(huì)？”蘇硯白逼近一步，身上的檀香混著怒意，“王有德已經(jīng)招了，說是陳立遠(yuǎn)指使你們做假賬。上個(gè)月冰窖的采購，你們虛報(bào)五倍數(shù)量，吞下的銀子都?jí)蛸I半條朱雀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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