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傻柱就背著背簍準(zhǔn)備去后山拾柴?;被钢媻A要跟著,說想畫雪后的山林。張奶奶往她兜里塞了個烤紅薯:“揣著路上吃,別凍著?!鄙抵娝^來,趕緊把背簍往自己肩上挪了挪,給她騰出只手:“路滑,牽著我的手?!? 山路被雪蓋得軟軟的,踩上去“咯吱咯吱”響。槐花的畫夾里,已經(jīng)畫下了枝頭的冰掛、雪地里的獸印、還有傻柱彎腰拾松針的背影——他的褲腳沾著雪,背簍里的松針堆得像座小山,松針的清香混著雪的冷冽,像種清清爽爽的日子。 她忽然發(fā)現(xiàn),畫夾里的每一頁,都藏著點(diǎn)冬天的痕跡:窗紙上的冰花、炭盆的火星、雪人的紅布條……就像日子留下的腳印,一步一步,都帶著雪的干凈和火的暖。而傻柱手上的凍瘡膏,此刻正隨著他的動作慢慢吸收,像層看不見的膜,護(hù)著這雙撐起日子的手。 只是她沒注意,畫夾里那頁小雞仔的畫紙上,不知什么時候落了根松針,是從傻柱的背簍里掉出來的,綠得發(fā)暗,像個剛寫下的頓號,卻又帶著層雪的白,像藏著個關(guān)于春天的伏筆。 后山的雪比院里厚,踩下去能沒過腳踝,每一步都陷得深深的,又被自己的體重壓實(shí),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像誰在耳邊嚼著脆生生的凍梨。傻柱走在前面,背簍在身后晃悠,里面已經(jīng)鋪了層松針,金黃的,帶著點(diǎn)被雪壓過的潮氣。他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槐花,見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便彎腰在雪地上踩出串腳?。骸安戎业哪_印走,省勁。” 槐花踩著他的腳印往前挪,畫夾在懷里抱得緊緊的,生怕雪沫子沾到紙上。她的睫毛上結(jié)了層白霜,像落了圈碎鉆,哈出的白氣在眼前凝成霧,又很快被風(fēng)吹散。傻柱的腳印很大,她的腳踩進(jìn)去只占了小半,鞋邊沾著的雪被體溫烘化,又凍成薄冰,走起路來“咔啦咔啦”響,像揣了串小鈴鐺。 “歇會兒吧?!鄙抵趬K背風(fēng)的石頭旁停下,從背簍里掏出個粗布包,打開是兩個烤紅薯,還溫乎著。“張奶奶塞的,說山上冷,讓揣著暖手?!彼鸭t薯往槐花手里塞,自己留了個小的,皮都沒剝就往嘴里啃,燙得直哈氣,嘴角卻沾著點(diǎn)焦黑的皮,像只偷吃東西的熊。 槐花小口啃著紅薯,甜絲絲的暖流順著喉嚨往下淌,把凍僵的手指都焐熱了些。她翻開畫夾,筆尖在紙上輕輕劃——傻柱啃紅薯時皺起的眉頭,背簍里松針的紋路,石頭上積雪的褶皺,都被她細(xì)細(xì)地描下來。雪光反射在紙上,晃得人眼睛發(fā)酸,她便瞇起眼,憑著感覺勾勒輪廓,倒比睜著眼畫得更靈動些。 “你看那棵松樹。”傻柱忽然指著不遠(yuǎn)處,一棵老松的枝椏被雪壓得彎彎的,卻沒斷,枝頭還掛著串冰棱,像串透明的葡萄?!拔覡斦f這樣的樹最有勁兒,看著彎了,其實(shí)根扎得深著呢。”他撿起塊石頭,往松枝上扔去,雪“嘩啦”一聲落下來,冰棱卻紋絲不動,在陽光下閃得更亮了。 槐花趕緊把這景象畫下來。松枝的弧度用淡墨勾出,冰棱用留白表現(xiàn),雪落在枝椏上的厚重感,就用濃墨在底部暈染。畫到傻柱扔石頭的背影,她故意把他的胳膊畫得粗了些,像能扛起整座山似的。傻柱湊過來看,手指在畫紙上輕輕點(diǎn):“這冰棱畫得像,能看出涼絲絲的。” 往山里走,松針越來越厚,踩上去軟軟的,像踩在棉花上。傻柱彎腰拾松針的動作很熟練,一把把往背簍里塞,金黃的針梗在他手里簌簌作響。他的袖口沾著雪,凍成了硬塊,卻絲毫沒影響動作,反倒像給手腕套了副銀鐲子?;被ㄗ⒁獾剿氖痔住褪菑埬棠萄a(bǔ)的那副,指尖的補(bǔ)丁在雪地里格外顯眼,像朵黑夜里開的花。 “這兒有蘑菇!”傻柱忽然蹲下身,扒開厚厚的松針,下面藏著幾朵灰撲撲的蘑菇,傘蓋圓圓的,沾著點(diǎn)泥土?!斑@是冬菇,雪底下藏著的,最鮮。”他小心翼翼地把蘑菇摘下來,用松針裹好放進(jìn)背簍,“回去讓張奶奶燉雞湯,鮮掉眉毛。” 槐花把冬菇畫下來,小小的,不起眼,卻透著股藏不住的鮮氣。她忽然覺得,這后山的雪就像層厚厚的棉被,蓋著松針,蓋著冬菇,也蓋著些不聲不響的盼頭,等開春一化,就能冒出滿世界的綠來。 中午的日頭爬到頭頂,雪開始化了些,順著松枝往下滴,“滴答滴答”落在雪地上,砸出小小的坑。傻柱找了個向陽的坡,兩人坐在那里啃剩下的紅薯。遠(yuǎn)處傳來野雞的叫聲,“咯咯”的,驚得雪從枝頭落下來,像場小小的雪崩。 “你聽,”傻柱側(cè)耳聽著,“開春就能來套野雞,肉嫩得很?!被被ㄏ胂笾_春的樣子,雪化了,草綠了,傻柱扛著套索在山里轉(zhuǎn)悠,背簍里裝著肥美的野雞,像幅活過來的畫。她的筆尖在紙上動了動,畫了個小小的野雞,尾巴翹得老高,藏在松針后面,像在跟他們躲貓貓。 往回走時,背簍已經(jīng)沉甸甸的,松針的清香混著冬菇的土腥味,在雪地里漫開。傻柱把背簍往自己肩上挪了挪,騰出只手來牽槐花:“下山滑,拉緊我。”他的手心很熱,汗把手套里的棉花都浸濕了,卻依舊攥得很緊,像怕她被風(fēng)吹走似的。 槐花的畫夾里,最后一頁畫的是下山的路。傻柱的腳印一串一串,通向遠(yuǎn)處的村莊,背簍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像條不會斷的線。她忽然發(fā)現(xiàn),畫里的雪地上,有兩個挨得很近的影子,一個高,一個矮,手牽著手,像棵長了兩個頭的樹,根在雪底下緊緊連在一起。 回到院里,張奶奶正站在門口等,手里攥著件厚棉襖:“可算回來了,凍壞了吧?”她接過傻柱的背簍,見里面有冬菇,眼睛一亮:“正好,雞窩里有兩個新下的蛋,晚上燉冬菇雞蛋湯?!比鬆敎愡^來,數(shù)著背簍里的松針:“這松針夠燒五天,我算過,比燒柴省三成,劃算?!? 傻柱把冬菇交給張奶奶,轉(zhuǎn)身去卸背簍,槐花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褲腳磨破了個洞,雪灌進(jìn)去結(jié)成了冰,便拉著他往屋里走:“我給你補(bǔ)補(bǔ)?!鄙抵读讼拢M(jìn)屋,坐在炕沿上,看著她從針線笸籮里找布,手指在布上比劃著大小,像在丈量塊稀世的寶。 張奶奶在廚房燉湯,香味順著門縫鉆進(jìn)來,混著松針的清香,像種暖融融的擁抱。三大爺在院里掃松針,把它們堆在灶房門口,說這樣燒起來方便。小寶和弟弟戴著棉手套,在松針堆里打滾,身上沾滿了金黃的針梗,像兩只剛從松樹上掉下來的小松鼠。 夜里,炕燒得暖暖的,槐花坐在燈下,給白天的畫上色。松針用了赭石色,冬菇涂成灰褐色,傻柱的手套補(bǔ)丁用了黑色,在雪地里格外顯眼。傻柱在灶房劈柴,斧頭落下的聲音比往常輕,像是怕驚了這雪后的夜。 三大爺?shù)乃惚P響了半宿,最后在賬本上記下:“拾松針(零成本),冬菇(零成本),雞蛋兩個(兩毛),今日總支出兩毛,節(jié)省柴禾(價(jià)值一塊),凈利潤八毛,劃算?!彼奄~本合上,對著窗外的月亮笑,覺得這賬算得心里透亮——畢竟,自己拾來的東西,吃著比買的香。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