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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蹉跎衡陽-《父親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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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起來了,輕輕拂過人的臉頰,顏法覺得臉上熱熱的,似乎覺得琴姑也是這樣,不知不覺的,將琴姑的手攬住,那手好柔和。

    琴姑悄悄靠在顏法胸膛上,聽見她急促的呼氣聲,顏法心里一陣柔軟,不由自主的將琴姑抱住,琴姑的身體,柔軟無比,貼著顏法,十分溫暖。

    那一刻,顏法想起了桃子。

    桃子也是這樣的。那時候,在鄉下,桃子也曾這樣靠在自己懷里,夢想著將來的美好。可是桃子卻那樣早就走了!顏法的手不知什么時候松開了。琴姑感覺到了,奇怪地問:“哥,你怎么啦?是我不好嗎?”

    顏法撫著琴姑的肩說:“不是的妹子,是我有些不舒服了。可能累了吧?”

    琴姑立刻著急地說:“那趕緊回家吧!好好睡一覺。”說著她站直了,探手摸摸顏法的額頭,感到溫度還正常吧,沒說什么,催顏法快走。

    顏法走了好遠,回頭一看,琴姑還癡癡地站在樹下,看著自己。

    湘女多情啊!顏法在心里感嘆。

    有一天,顏法在琴姑那里吃面條,忽然,一陣凄厲的警報聲響起,兵工廠附近的山頭上,高射炮的炮管在搖動。

    吃飯的客人都跑光了。

    琴姑拉著顏法,跌跌撞撞地走下坡,這里有幾個坑道,是工兵們為老百姓挖的,出口開在小路旁邊,洞子很深,里面已經滿是人。

    兩人進去,走了不遠,就是漆黑一片了。琴姑緊緊地靠著顏法,頭倚在顏法胸口。顏法靠著坑道壁,望著洞口那里。

    沒有人說話。或許是知道洞子里擁擠,不要額外消耗空氣,或許是緊張?

    敵機的聲音迫近了。高射炮怒吼起來,從狹小的洞口看去,外面的天空里散發著朵朵花一樣的氣團,那是高射炮彈在爆炸。

    比高射炮的聲音更大,“轟轟轟!”敵機投彈了,頭頂上,接連好幾下震動,這里的山很厚,人們都知道扔在山頂的**對這洞子沒有影響的,所以沒有人驚慌。

    高射炮更加緊密地開火,再沒有**落下來,但是在遠處,在城里居民區的方向,卻是連續轟響一片,敵機在這里遇到了炮火,將**投向居民區了。

    洞里人擠人。琴姑緊緊抱著顏法,身體微微顫抖。顏法感到琴姑對自己的親昵,便也抱住琴姑。琴姑的身體,那樣柔軟,顏法撫著琴姑,不忍分開。琴姑動情地,更加用力地抱著顏法。

    不知道過了多久,響起了解除警報聲。人們慢慢往洞口走,琴姑拉著顏法的手,隨著人流往外。到了外面,看見山下很遠的市區里,好多處升起黑煙,有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見大火熊熊。

    顏法記著家里,對琴姑說:“我要回去看看爹媽。”琴姑說:“快去吧,炸了這么半天,也不知道里面炸成什么樣子了!”

    顏法快步往家里走。沿路看見消防隊員拖著水龍帶,到處救火,也有不少老百姓,端著盆子,提著桶子,成群結隊地往巷子里跑,那里面有房子起火。敵機的轟炸,給居民區造成巨大損失,房屋垮塌了不少,從巷子深處,傳出婦女的哭聲。

    快到文伯伯家,老遠就看見那里有很多人。顏法的心提到嗓子眼上了。走到門口,看見院墻那里塌了一大塊,從缺口里可以看見許多人在里面忙碌。顏法跨進院子,小外甥士民跑上來,拉住顏法的手哭著說:“二舅,二舅,快去看家家吧,家家不行了!”顏法的腦袋嗡的一下,三步并作兩步跨進屋里,看見母親躺在一張鋪板上,蓋著被子,老大、老三、彩云、老爹都圍著旁邊。看見顏法,老三沒好氣地問:“你死哪里去了!媽被**炸了,你今天休息,怎么不在媽身邊?”

    老大、老三是在空襲結束后趕回來的。

    傅家爹爹老淚縱橫,講了事情經過。

    敵機來時,家里只有老倆口、彩云和漢華、士民。聽見警報,都去躲到那個“防空掩體”里,這是一張靠墻放的八仙桌,上面蓋著舊棉絮,下面是一條壕溝。幾個人躲在桌子下,聽見敵機在頭上盤旋,子彈呼嘯著射下來。

    往日來了敵機,躲一躲就過去了。因為這里靠近墻角,上面又有兩棵大樹遮擋,一般是不會被子彈或者**直接擊中的。今天的敵機邪乎,長了眼睛似地,一個勁圍繞著這里投彈掃射。傅家姆媽在地上坐久了,身子不舒服,剛把頭抬起來,說是換個姿勢,就在那時候,一顆**在墻外爆炸,院墻瞬間被炸開一個大洞,“掩體”側面失去掩護,破碎的磚塊裹著氣浪飛濺著往里面打來,大多數打在桌邊墊子上,其中一塊穿過墊子打中傅家姆媽的腦袋,她立刻歪倒下去,人事不省。

    空襲過后,趕緊將傅家姆媽抬進屋,放在床上,她也沒有睜開眼睛。

    “最不好的是沒有出血!”傅家爹爹啞著喉嚨說:“索性出點血,也就疼一下,包扎就好了。你媽一點血也沒出。就怕淤血悶住啊!”

    請來了街坊中醫,拿了脈,開了幾副藥,說是要靜養。

    第二天天亮,傅家姆媽醒了,渾身疼,頭也是重重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來湖南的路上,她曾經被**掀起來,腰部受傷,經過治療好了很多,昨天被**一轟,腰病又發了。

    還多虧了那個江湖郎中,傅家姆媽吃了他開的藥,慢慢平復了。

    漸漸地扶著棍子下了床,漸漸能吃些東西了,一家人都高興,指望母親就這樣好了。

    過了一個多月,忽然一天,傅家姆媽喊頭疼,來得好快,上午說不舒服,下午就不出聲了,到兒子們回來,老人家已經進入彌留狀態。

    “媽,媽!”老三趴在媽的頭跟前,一聲聲喊著。喊了好久,母親居然睜開了眼!

    她看了看兒子們,臉上顯出一絲看不見的微笑。一會,她的嘴角喃喃的,動了幾下,顏法將耳朵貼近去,聽見母親斷斷續續地說:“你們要扎緊,厚的要往薄的趕……”顏法流著淚,站起身,把母親的話對大家說了。

    所謂“厚的往薄的趕,”是武漢土話,意思是富貴的要幫助貧窮的。“扎緊”是團結的意思。

    說了這兩句話,傅家姆媽就再沒有一點聲音。任憑兒子們怎么叫“媽”,她也不應了。

    傅家爹爹,這個一輩子不興流淚的鋼鐵漢子,沙啞著叫了一聲:“婆婆!”就哽咽失聲。

    相處幾十年的老伴走了,傅家爹爹像變了一個人。

    夜里,當他和外孫士民一起躺在床上,他會坐起來,給外孫掖好被子,低聲說:“可憐的兒啊,我們都走了,你怎么辦呢?”士民睡得沉沉的,打著呼嚕,傅家爹爹深深地嘆氣。

    他在屋子里,一個人那樣呆著,呆了十幾天。

    一輩子習武練功的人,心里是靜的。那天吃晚飯,傅家爹爹對老大說:“顏啟,我今年是過不去了。我走后,你要帶著弟兄,好好過日子。將來一定要回到涵三宮去!”

    老大說:“爹,您莫要這樣說。我們都養著你,將來我們一起回涵三宮去!”

    傅家爹爹轉而對老二說:“顏法,你是孝順兒,這一家老小,你有很大責任!你記著我的話,傅家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你要管,要幫!”

    說完這些話,他就回屋了。

    過了幾天,傅家爹爹真的躺下了!問他哪里不舒服,他搖頭不說。頭不熱,也不喘,只是閉著眼睛,飯也不吃。

    顏法心里難過,夜里,他一個人坐在爹床前,想起爹小時候對自己的疼愛,心里刀攪一樣。兩老最大的愿望,是能夠回到故鄉,落葉歸根。可是眼睜睜的,媽沒了,如今爹又是不保的樣子,這該死的戰爭,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半夜里爹醒了,他伸出手來,顏法趕緊握住爹的手。爹顫巍巍地說:“老二,我是要走了。今年七十三,活得夠長了。這幾天,我老是夢見你媽在叫我,還看見有為了,我的壽到了,你不要難過。”

    顏法說:“爹,您吃點什么好不好?我去給您做。”

    爹搖搖頭說:“吃不下,兒啊,我的事情我清楚。這一屋的弟兄,只有你最孝順,聽話,幫我們分擔。我和你媽都走了,家里靠你了。不管什么時候,你要幫傅家的忙,沒有辦法,一家人,總得有個吃虧的!”輕輕嘆了口氣,又說:“我窮了一輩子,也從來不曉得享受二字。如今我要走了,你跟他們商量一下,給我在你媽旁邊挖個坑,埋四塊板子,莫叫我就那樣被土埋了!”

    顏法聽了,心如刀攪,天一亮,趕緊叫老三,去一個木材鋪里,買了些木料,自己鋸刨砍,將木料拼起來,做了一副棺材。

    他叫爹:“您看看,我把壽材做好了。”

    傅家爹爹看了,滿意地笑了。

    那天夜里,顏法輕輕給爹揉身子,覺得爹確實和過去不一樣了。過去的身子,鐵一樣,肌肉都是硬的,今天爹的身子是軟的!爹是真的不行了。想到這里,心里無比難過,低頭坐在床前,眼淚悄悄地流在衣襟上。再去摸爹,爹胸前的肋骨竟然好幾根都裂開了!顏法大吃一驚,去聽爹的胸口,已經沒有跳動了!

    老人沒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如何帶好小士民。士民已經十四歲了,跟外祖父外祖母已經結下了很深的感情。老人去世,這孩子哭得眼睛腫腫的。

    顏法說叫士民到自己工廠去學徒,就跟著自己做木工。沒想到士民這孩子竟有自己的主意!他堅定地說:“我不做工,也不做生意,我要當兵!”

    顏法說:“士民啊,你跟著我吧,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等你大了,想做什么隨你去!”

    士民說:“二舅,不是我不跟你們,我實在是覺得自己已經大了。我已經跟部隊的人說好了,他們能夠接納我!”

    原來傅家姆媽去世后,士民就經常去城防部隊那里玩耍,一個老號長喜歡這個俊俏的孩子,答應他,只要他愿意來,可以接納他做一個號兵。

    勸了半夜,士民只是要去當兵。他說,他在部隊看見過許多小兵,有的年紀還沒有自己大。

    看這孩子實在堅決,顏法就說明天去部隊問問,看能不能去,看部隊的環境士民呆不呆得下去。士民說:“一定呆得下去!將來我還要當官的!”顏法聽了,心里只有難過。

    第二天顏法帶士民去部隊,那個老號兵真的在那里,他告訴顏法,當兵不一定就是那樣苦,士民聰明,當兵吃糧,說不定還有前途的。

    “如今混生活多么艱難?這孩子到了部隊,起碼吃飯有保證!我們這里長官都很好,一定不會叫孩子吃虧的!”老號兵滿有把握地說。

    當時就帶士民去見長官。問了幾句,就收留了。士民到底是孩子,歡天喜地,跟著老號兵就走,回頭對顏法說:“二舅,你回去跟大舅他們說,我在這里很好!”

    晚上顏法回到家,家里空空的,爹媽都不在了,小士民也離開了,老大一家在隔壁,翠榮病了,老三去街上抓藥,顏法一個人走進屋,文伯伯和伯母也老了,和顏法說了幾句,就去休息了。

    顏法忽然覺得心里空得可怕。一大家人出來逃難,那樣可愛的小侄子死了,弟媳病了,老三成了孤家寡人。如今爹媽一去,往日的溫馨再也沒有了。過去曾聽人說過,爹媽活著是寶,現在是真的體會到了。

    那天,他下班,剛剛走到廠門口,竟發現琴姑在大門外一棵樹下站著!

    琴姑的眼睛里有著淡淡的怨。看見顏法,怨沒有了,改成了笑意。

    “傅哥,你怎么這么多天也不去看看我爹?”

    顏法不好意思地說沒有時間,廠里事情忙。琴姑說:“看一眼的時間也沒有嗎?我爹老在念你,說不知道是不是病了。這不叫我來看看你!”她說得那么自然,就像真的是她爹而不是她思念顏法一樣。

    琴姑走前頭,顏法跟著,兩人到了那個小攤前,琴姑爹正在忙著,看見琴姑,沒好氣地說:“跑哪里去了?也不管我忙不忙得過來!”

    琴姑不好意思地看了顏法一眼,趕緊過去做事。已經有好幾個人等著在,琴姑三下兩下就讓那些人吃到粉了。

    顏法看著琴姑,受到了感動。這個純潔的女子,編這樣笨拙的謊言,只為了見自己一眼。自己何德何能,受到這樣的待遇?便不言不語,走上去做事。琴姑看了,真的高興了,一邊招呼客人,一邊時不時給顏法一個笑臉。那笑是真誠的,沒有一點矯揉。是心里發出的笑。

    那天晚上,琴姑收了攤子,已經很晚了,琴姑叫顏法不必回去了,就在自己家里休息。顏法想想父母已經不在,家里也沒有什么牽掛,就和琴姑父女一起去了。

    琴姑在父親睡的外間屋靠近自己房門的地方搭了個鋪,讓顏法睡。她自己,對顏法說了個:“好好睡啊!”就進里屋去了。顏法知道,琴姑沒有拴房門。這叫他砰然心動。但是一種更加高尚的情愫籠罩了他的身心,馬上覺得自己的念頭對琴姑不起。便坦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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