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遠征軍-《父親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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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在祖國大地上四處轉戰,沒有停歇。
為了打通國際交通,中國派出遠征軍到緬甸,天武已經是中校院長,率領一個野戰醫院,跟隨部隊前進。
開始還順利,士兵們奮勇作戰,給了日軍重創,救出了困境中的英國軍,還占領了一座小城。但是日軍的后備很足,很快,天武所在部隊就被圍在小城中。
足足十二天,中國軍隊一萬人,抗擊日軍兩萬多。
戰役的初衷,是以小城為核心,吸引住敵人,然后兩邊夾擊,可是一來英軍撤退太快,側翼失去保護,二來交通困難,后續部隊趕不上,使得這支守軍陷入孤軍形勢。
那天,下達了全軍突圍的命令。
天武的醫院里,已經收留了幾百傷兵。今夜就要突圍,所有準備工作必須在白天做完。
他的得力助手是護士長李琴,她建議,輕傷員組成十個隊,重傷由部隊派兵護送。天武當場決定就這么辦。
天武到傷員聚集的地方,對他們講話。
“弟兄們,情況你們已經知道了,我們要突圍,要打破敵人包圍,回到后方去!你們放心,部隊一定不會丟下你們,我倪天武保證,只要你們有一個人在,我就在!”
師長帶著幾個兵來了。
“倪大夫!”師長親昵地叫著:“你這里怎么樣,我的傷兵你不能丟哦,那是些功臣!將來回國,要給他們報功的!”
天武匯報了計劃。
“好!我同意。”師長在傷兵屋子里轉了一圈,朗聲說:“弟兄們,咱們就要回后方了!最后的一搏,每個人都要打起精神來。咱們這個師,已經叫小鬼子吃足了苦頭,這回突圍,也要叫他們看看,老子的傷兵也不是好欺負的!有信心嗎?”
傷兵們齊聲答了個“有!”師長把手舉到額上,嚴肅地行了禮。
天,一分分黑了。城外的槍聲響個不停,鬼子在遠處燃起了一堆堆篝火,不時有冷槍冷炮射進城中。城里看上去靜悄悄,其實各種準備工作已經完成。
城外的敵人已達數萬,重兵在南北兩個方向。南邊是主攻方向,這里雙方已經犧牲了數以千計的士兵。北邊是敵人估計我軍的突圍方向,最近兩天,不斷的有敵人新到部隊。
東和西,敵人兵力不逮之處。西邊,敵人大部隊正在和英軍鏖戰,戰況對敵人有利,再往西是大海。東邊,是泰國,不可能的突圍方向。
出其不意,老祖宗的教誨。師長決定,就從東邊打出去!出去再向北,回到祖國。
兵不厭詐,在好幾個方向,布置了佯攻,約好時間,等大部隊突出包圍圈,發信號彈,佯攻部隊最后突圍。
師部長官,都下到了各團,團下到營,師長留在師部,帶著直屬機關。
傷員都穿好衣服,輕傷的,跟著自己的隊長,每隊有幾個醫生護士,重傷的,靜靜躺在擔架上,眼睛望著星空。所有民夫都穿了一雙新膠鞋,檢查了鞋帶。
天武挎了一支駁殼槍,仔細上了油,壓滿子彈。李琴最后一次對各個分隊作了檢查,戰斗部隊派來的戰士們,守護著各自的目標,靜靜蹲在地上。
黑暗,這南亞的夜里,有不知名的昆蟲無休止地奏著樂章,它們是那樣無憂無慮,盡情唱著它們自己才懂的歌謠。沒有月亮,天空卻格外清朗,數不清的星星釘在幽藍的天幕上,眨著神秘的眼睛。今夜的故鄉,也是這樣迷人嗎?祖國啊,遠在大山之外的祖國,你是那樣深深地吸引著戰士的心!在這異國他鄉,八千個虎豹兒郎,懷揣焦急,等待著那個時刻到來。
突然一下,從好幾個方向,傳來激烈的槍聲。“轟轟轟!”手**猛烈地爆炸著,隱隱有喊殺聲。
“咯咯咯”,敵人的歪把子機槍野蠻地響起來,圍困小城的寇兵,從睡夢中驚醒,拼死守著自己的防線。
東方,暫時沉寂著,黑暗的大地上,隱隱綽綽搖曳著樹影。
一發炮彈打破了沉寂。“轟!”在靜夜里,彈著點騰起一團火光,馬上,成百的火光接二連三騰起,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撕裂著夜空。
幾輛坦克怒吼著,向敵人陣地沖去,一路走,一路不停地射擊,坦克里潑出鋼鐵子彈,無情地掃蕩著一切阻擋的敵人。突擊隊緊跟在坦克后面。第一線的,手握***,“噠噠噠”,短促的射擊聲到處響起。
成千的刺刀在夜里閃亮。主力出動了,無數雙穿草鞋的腳,跨過敵人塹壕,沒有絲毫停頓,向前方更深遠處奮進。第一道防線很快被撕開一個千米寬的口子,向左右兩側布置了阻擊部隊,接著向第二道防線沖鋒!
這里發生了無情的肉搏戰。
黑夜影響了日軍士兵的射擊。頃刻之間,中國士兵已經來到面前。一切呼喊都是多余的,刺刀說明一切。到處是金屬撞擊聲,到處是人倒下,倒下的,馬上被無情地踐踏!
洪流一般的大部隊,浩浩蕩蕩來了!這是鋼鐵的洪流,一切企圖阻擋它的,必定被粉碎。幾千把刺刀,在暗夜里尋找著對手,一旦遇到,馬上毫不猶豫地突擊!
師部直屬隊走出突破口。天武提著駁殼槍帶著幾個兵走在醫院隊伍的最前面,醫生和護士緊緊守護著自己的傷員,不停步地跟著,擔架上,重傷員們都睜著眼,看著星空,一任顛簸,不吭一聲。
大部隊跳出了包圍圈!前鋒沒有停止腳步,按照預定方向,繼續猛沖。而從突破口兩側,敵人集中了兵力,瘋狂地沖擊著,企圖重新封堵突破口。那里的中國士兵,使用機關槍頑強反擊著。
三顆紅色信號彈打上天空,接著是三顆白色信號彈。這是指示佯攻的部隊迅速撤出。
在突破口,留下了一個營的有力部隊,接應最后沖出來的弟兄。
最后一支佯攻部隊來到突破口。兩側敵人的反擊已經快奏效,突破口從千余米縮小到百米,但是就是這百米,無論如何也合不上。直到最后幾十人從這狹窄的口子里沖出,兩邊的敵人才嚎叫著合攏。
在這片發生過激烈攻守的區域,地上堆積著數不清的尸體。
天亮的時候,部隊已經行走在通往北方的大路上,長長的行列,前看不見頭,后看不見尾。天武的駁殼槍已經放回匣子里,他愉快地清點著人數,經歷了那樣激烈的突圍,醫院沒有丟下一個傷員。
悠長的休息號終于響起。部隊原地在路邊坐下,帶了干糧的,趕緊趁機吃上幾口。
師長騎著一匹白馬從長長的道路上疾馳而來。一夜的戰斗,這個中年漢子,沒有絲毫疲倦的樣子,聲音還是那樣洪亮。
“弟兄們!我們取得了完全的勝利。幾萬日本軍,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我們還要向北去,到那里和兄弟部隊會合,弟兄們稍微休息一下,馬上還要行軍!”一路走,一路說,坐著的戰士,紛紛站起來向他行禮。
到醫院這里,師長下了馬。
“倪天武!我交給你的傷兵都在不在?”
天武舉手行禮:“報告師長,沒有丟失一個傷員!”
“啊,好啊,你帶著一些書生還有丫頭們,能完成這樣的任務,我要嘉獎你!”一邊說,一邊站高一些,對周圍的傷員和護士、民夫:“弟兄們,我們還不能久留。敵人還不甘心,總想追上我們。我們還要急行軍。到了地方,全軍打牙祭!”周圍一片歡笑聲。
軍號吹起,部隊浩浩蕩蕩又出發了。
只有最高級的軍官知道,部隊撤退的方向,是一片原始森林,當地人叫它“野人山。”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生路。
野人山位于中印緬交界處,綿延千里,縱深200多公里,山上喬木遮天,終年不見天日,猛獸成群,螞蝗遍地,傳說還有野人出沒。
1942年6月,數萬名疲憊不堪的遠征軍戰土走進了野人山。
天武的部隊,一直和身后的敵人苦戰,且戰且退,退到了野人山里。
森林浩瀚得如同大海,成千上萬棵生長了千百年的大樹巍然聳立著,層層疊疊的樹葉遮住了天空,陽光照不進來。偶爾看到篩子眼兒那么點兒大的天空。
進山第四天,野人山的猙獰顯露出來。
“滴答滴答”,永遠是沒有停息的滴水聲,單調乏味,催人昏昏欲睡。疲憊的人們成天成夜地泡在水里,電臺被浸壞了,食物被泡得硬的變成了軟的,軟的變成了湯水。 到處都聽得見野獸的叫聲,隨時都能看見閃動著綠光的眼睛,夜里,身邊不知道什么東西在躍動,是虎?是豹?還是毒蛇?叫人驚恐。
最可怕的倒不是這些動物。
森林中有數不清的螞蟥,它們潛藏在泥水中,幾十條上百條一齊往士兵的腳上爬、腿上鉆。螞蟥咬人不疼,林子中又黑,不見天日。開始毫無知覺,當突然發現腳下的泥水變成了血水時,才看見腳上腿上那密密麻麻的螞蟥。
蚊子、螞蟻個頭大得嚇人,蚊子比蜻蜓小不了多少,撞在臉上,翅膀能把人臉刮出一道血絲。螞蟻也有一寸多長,黑漆漆的,蠕動著,一來就是成千上萬。還有一種叫不出名的血吸蟲,專吸動物的血為生。晚上宿營時,士兵們都是十幾個人擠在一起睡。但早上醒來,總有一兩個人身上爬滿了血吸蟲。
成千上萬的黑螞蟻,焦躁地守候在一邊,只等活著的人離去,便爬上去吃死人的肉。在這里,只要倒下,也就一兩個小時,一個人就變成了一副完整的骨架。
最可怕的還是瘴氣,這種摸不著、看不見的東西來無影,去無蹤。人被瘴氣侵襲,高燒不止,昏迷之后死去。
到了這個地步,每個人都在思索著,我能活著出去嗎?
重傷員最先考慮到他們的歸宿。
一個重傷員忽然掙扎著,從擔架上滾下來!
“打死我吧!打死我吧!我再也不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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