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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少小離家老大回-《父親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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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5年,日本軍閥的絕命年。

    兩顆***在日本土地上爆炸。

    蘇聯遠東軍,摧枯拉朽,將號稱百萬雄兵的日本關東軍打得落花流水。

    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的投降詔書通過無線電,傳遍了全球。無條件投降!

    九月十八日,中國的國恥日,在漢口中山公園舉行**的受降儀式。

    士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現場氣氛極其肅穆。上午,一輛黑色轎車,車頭掛著白旗,緩緩開進公園。從汽車里走下幾個日軍高級將領。他們低著頭,走進受降堂。

    堂內整齊的排列著桌椅,88位中國高級官員,正色端坐,冷眼看著眼前這幾個曾經在武漢地區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領頭的日本將領岡布,帶著四名下屬,規規矩矩立正站在受降團面前,聽一個軍官高聲宣讀受降命令。命令宣讀完畢,岡部走上前,解下佩刀,恭恭敬敬交到一個參謀手中。中國受降最高長官大踏步上前,一把奪過指揮刀。

    “拿酒來!”司令大聲命令,端起一滿碗白酒,先澆地,告慰抗日烈士在天之靈,然后一飲而盡,將碗摔在地上!大筆一揮,在降書上寫下大名,擲筆仰天大笑!

    日軍將領,個個失色,無聲地退出。

    全武漢舉行大游行,幾乎所有能走動的人都上了街,茶水鋪免費供應茶水,酒鋪將酒倒在碗里,想喝就喝!賣西瓜的,將圓圓的西瓜飛刀切開,一塊塊遞給游行的人們。大街小巷,到處是人流,到處是歡聲笑語,夜里,火光燈光,通宵慶賀,武漢成了不夜城。武漢人民,經歷那樣慘痛的蹂躪,對于勝利,從心底里感到痛快!

    日本投降已經多時,最初的激動已經過去,市面上漸漸恢復了平靜。

    經濟危機在社會顯現出來。到處是失業者。芷秀只好去找香煙販子,批些香煙,在街上叫賣。她做了個裝香煙的匣子,每天背在身上,大街小巷地走著,沿路叫賣。走累了,就地一坐,將煙匣子支開,等著人來買。這是很小很苦的生意,一天下來,賺不了幾個錢,晚上,倒頭就睡。雖然生活幾乎無望,芷秀卻一點也不灰心。時候還未到,她的人都沒有回來,一旦她的人回武漢,一切都好辦了。

    所謂“她的人,”第一是哥哥。那年哥哥投軍,一晃八年了,如今打敗了日本兵,哥哥應該榮歸故里了啊!哥哥不回家,可能是路太遠,也可能是部隊離不開他。芷秀知道,哥哥已經是一個很出色的軍醫。想起哥哥,芷秀就有一種自豪。當年娘得病,無錢醫治,丟下他們兄妹倆,娘一直沒有閉眼睛!要是娘知道哥哥這樣的出息,會多高興啊!

    第二就是林連長,林志忠,那年他走的時候,已經是營長了。芷秀記得那雙聰慧明朗的眼睛,那樣詼諧開朗的談話。和林志忠告別的時候,她分明聽到了他心里的顫動。如今倭寇已驅逐,戰士該回家鄉了啊!軍人的心,哪怕被戰火熏烤,總有自己的家園!已經這么長時間了,林連長,你總該有個信啊?

    芷秀還惦記著傅家,那些忠厚善良的弟兄。小時候,娘去世,傅家姆媽收留她兄妹,傅家所有弟兄,把他們當自己的親人,吃讓著他們,睡讓著他們,使他們在那樣可怕的生活打擊下,能保持活下去的勇氣。

    他們怎么也沒有回呢?顏啟逃了,老四失蹤了,可是老二老三呢?他們總該回了啊?

    那天回家,德濟神秘地看著她。德濟是個忠厚的孩子,心里有什么,往往掩藏不住。芷秀一看就知道,家里發生了什么不平常的事情。果然,德濟自己說出來了:今天郵局一回送來兩封信!

    芷秀一陣狂喜!盼望了多少天,終于有信了。不管是誰,這個時候來信,一定是叫她喜歡的消息。

    第一封信粗筆大楷,字體龍飛鳳舞:倪芷秀吾妹親啟。哥哥的!拆信的時候,芷秀的手在顫抖,搞了半天,還是德濟送來一把剪刀,才將信封剪開。

    “芷秀吾妹:

    見字如面。吾兄妹匆匆一別,悠忽八年矣!其間倭寇猖獗,生靈涂炭,為兄一七尺男兒,豈能坐視同胞荼毒,國土淪喪!于是東奔西走,風餐露宿,跟隨大軍轉戰,所幸祖先保佑,歷經數十戰,九死一生而至今安康。轉思袍澤弟兄,多已含恨長眠厚土,則為兄之于生活,感恩而已。今承上峰提拔,已為上校院長。一介布衣,于此足矣。

    吾妹于危城之中,倭寇橫行之地,帶幼稚謀生,艱辛非同一般。現倭寇已驅逐,大地重光,吾妹想必無恙?甚念。

    當今和平建國,萬象更新,吾久處行伍,頗有還鄉行醫之心,唯上級長官尚未同意,我將堅持申請,總以還鄉行醫為理想。估計兄妹見面為時不遠。兄字”

    芷秀將信逐字逐句念了三遍,終于明白哥哥說的全部意思。他九死一生,但是活下來了,而且升了上校!他希望將來回鄉從事醫生事業。要是哥哥回了,多好啊!那么自己處處都有主心骨了。小時候,哥哥總是偷偷塞給她麻花啊油條啊給她充饑,將來哥哥回了,芷秀要做最好吃的菜給他吃。

    愉快地想著哥哥,芷秀拆開另一封信。

    “倪芷秀同志:”哎,怎么這樣生分的稱呼?先看后面署名,就是林志忠呀!信很厚,足足寫了三張紙。芷秀從頭看起,漸漸手顫抖起來。

    林志忠已經殘廢了!并且就在他負傷的地方,一個農婦收留了他,現在他是她家的人了!

    芷秀倒了一杯涼開水喝下,讓自己冷靜一些,回憶著林志忠信里的話,漸漸的,慈悲之心占了上風。

    林志忠參加了那場著名的滇西騰沖攻堅戰。

    敵人頑強得很,堅固的城墻,猛烈的火力,林志忠是突擊營營長,手下的戰士犧牲四分之三,他帶著最后的士兵,沖擊城里,與敵人巷戰。

    一個地堡擋住道路,士兵們沖鋒三次,都退回來,死傷累累。林營長怒不可遏,大喝一聲躍起,將**塞進敵人槍眼,自己卻被敵人交叉火力擊中,腿骨被打碎,不得已做了截肢手術。醫療的時候,一個當地的女子同情他,給他十分溫柔的照顧,傷好后,女子希望他留在她家。林志忠感她的恩,便做了她的丈夫。

    “芷秀同志,我永遠記得你的友情,在武漢,是你把我從死亡中拉回來。我也記得我們的分手,我們的約定。但是我已經殘廢!你能理解什么是殘廢嗎?你是非常優秀的女子,你應當擁有美麗的生活。我在祖國邊陲,為你祝福。只要活著,我們仍然是親人!”

    芷秀看到這里,忍不住哭起來。艱苦的歲月啊!那么優秀的人,如今成了殘廢。他不愿拖累我,可是他難道不知道我是能夠照料他一輩子的人嗎?

    芷秀想得傷感起來。天已經黑了,兵兵說肚子餓,芷秀從沉思中醒來,做飯孩子們吃。吃著飯,她忽然想,那個能讓林志忠感恩的女子,是個什么樣的人呢?可能也是位非常善良,非常善解人意的女子吧?以林志忠那樣的聰明,雖然殘了腿,也是不肯屈就的。想必那女子能叫林志忠快樂并且感到尊嚴。

    像這樣一想,對林志忠的選擇,有些理解了。

    將來有一天,我會去看他的。

    陸續又有些人回到家鄉來了。可是芷秀盼望的人一個也沒回。

    一天早晨,芷秀正準備出去賣煙,門口忽然有汽車喇叭響。開門,見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門口,是美國車,輪子很大,剛剛洗過,烏黑油亮。

    從車門里走下一個人來。高高的個子,胖胖的,戴禮帽,夾著公文包,下巴上有明顯的贅肉。

    “芷秀!”來人高叫著她。“啊,是德洪哥啊!”芷秀也驚喜。來人正是德濟的哥哥萬德洪,一個大學金融專業的高材生。抗戰起,他不知去向,連母親罹難都沒能回家。現在他安然無恙地回來了,看精神,應該混得很不錯。德濟看見哥哥,倒沒有那樣親熱,只是規規矩矩叫了個“哥”就坐在一邊。這么多年,哥哥幾乎不見蹤影,世界上,只有芷秀姐姐是他的親人。

    德洪坐在凳子上,高談闊論。他跟著老板,撤退到重慶,一直在一家銀行做事,待遇很不錯。現在勝利了,他是奉命來接管一家銀行的,職務是總經理。他拿出一張名片給芷秀:“以后你要有什么事,可以打這個電話。”芷秀看著他,那樣生疏。這個表哥,從小就有些高高在上,直到姨爹去世,他才稍微親近一點,卻又長期不回家。他告訴芷秀,敵人的財產,全部要接過來!房屋啦,地產啦,汽車啦,工廠啦都要接收,已經派了大量的人到各地接收,一些漢奸的財產,也要接收。

    德洪就是接收銀行的專員。什么叫專員呀?德濟忽然問一句。德洪笑一笑,就是專門搞接收的負責人,當然是**委派的。那么就是官了,表哥德洪真是好運氣。從小就會享福,后來讀大學,做高級管理,抗戰那樣艱苦,他在后方坐機關,現在又來接收銀行。芷秀忽然想起哥哥,哥哥戰斗八年,九死一生,也沒有德洪風光吧?更不談林連長了,他為抗戰成了殘廢,如今在云南邊陲一個農婦家生活。

    人和人之間,真是不同啊!

    德洪要芷秀他們去他家,“見見你的嫂子。”他對德濟也這么說。德濟看著芷秀,芷秀說:“我們該去看嫂子。”汽車上還有個司機,戴鴨舌帽,低著頭瞌睡哩!德洪拍醒他,幾個人上了車,去德洪家。汽車開動,街坊們都吃驚地圍觀。

    德洪的家,好漂亮!這所房子,原來是大漢奸住的,大理石臺階,圓站柱,地面也是水磨石的,房子很大,足足有十幾個房間,里面不是名畫,就是壁毯。“好房子都被軍方搶去了!”德洪說:“我們的頭頭打官司打到省長那里,才給我們弄來這幾套。后面來的更慘,連這樣的都沒得了!”

    芷秀想,你們一來,就搶房子啊?你們可知道我們在七年里受的痛苦!那么多被鬼子殺害的武漢人,他們何曾有心思記得房子!

    嫂子是個漂亮的女人,蘇州人,蘇州自古出美女,嫂子皮膚極其細嫩,眼睛上面涂著眼藍,嘴唇抹著口紅。嫂子穿一件絲綢旗袍,勻稱的身段,走起來,飄飄欲仙。“是芷秀啊?”嫂子說話有很濃的吳方言味道,細軟,里面自然有一種親切。德洪指著德濟說,這是弟弟。嫂子“哦”了一聲,微微點點頭。德濟有些尷尬,依在芷秀身邊,和兵兵坐一起。芷秀叫了聲嫂子,問她一路回來可順利?身體好嗎?嫂子笑著說,一切都好。“反正好不好,有你哥哥哩!”她滿意地看著德洪,有些撒嬌的樣子。這樣一個漂亮的嫂子,德洪哥哥所以心情這樣愉快。嫂子帶芷秀參觀她們的臥室。寬大的鋼絲床,鋪著天鵝絨床罩,桌椅都是新的,看上去很昂貴,頂上有水晶宮燈,壁上有壁燈,幾幅山水畫掛在墻上,足見主人的修養。靠墻立著一排厚大的衣柜,嫂子打開衣柜的時候,芷秀看見,里面起碼掛著十幾件質地高貴的旗袍。皮鞋也是十幾雙。另一間房是鋼琴室,放著一只美國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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