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冬日微寒,天地純白。 一眼看去白茫茫一片,唯有一條古道上留下了許多人行走過的足跡。 昨日剛剛下過雪,腳掌踩在地面上,便會傳出“沙沙”的聲響。 今天是大月境內的“祭靈節”,傳說每當這一天到來,故去之人的魂魄會回返人間,接受供奉和祈福,迎接親人朋友的祭掃,絕大多數人會選擇在這一天去祭拜死去的先人、父母乃至朋友。 顧擔也會在這一天順應潮流的給素未謀面又情深義重的親生父母上香,多燒點紙。 至于見就不必了,真沒那個必要。 眼前這被許多人行走過的古道倒不是什么風雅之地,恰恰相反,用最廣為人知的名字稱呼的話,沿著這條小道一直往前走,最后就能走到一處名為“亂葬崗”的地方去。 所謂亂葬崗,自然不是什么好去處。 里面埋葬著的人,要么是犯了事情,被官府擒拿問斬之后扔在那里的,要么就是冬日被凍死、餓死在皇都之中的災民,衙役們不愿廢太大的功夫忙碌,便都丟在了這里。 只是后來不知怎么,有人說這地方陰氣比較重,最適合埋葬那些不是壽終正寢,因種種原因又無法埋葬到祖地的可憐人。 反正埋這里的都是可憐人,黃泉路上大家多多少少還能有個伴。 再后來這種說法就傳開了,成為皇都內近百年的傳統。 當然,要讓顧擔來說,大抵是犯了事兒的人家沒辦法將故去的人埋入祖墳之中,便借此地一用,換上一種較為好聽一些的說法。 但也不必事事皆較真,這個世界已經很不美好,不妨單純以后者對亡命人逝去的哀思和祝愿來看待更溫暖人心一些。 此時還是清晨,這條古道大多數地方的雪水都差點被猜成了泥漿,留下昏黃的雪水,可人影卻是半個都難見。 “看來大家來的都還挺早。” 提著一大包裹著的紙錢,顧擔倒還有心思說個并不好笑的冷笑話。 自然是沒有人答話的。 他也極有目的性的向著某一處走去。 亂葬崗很快就到了,空中還飄蕩著些許紙錢燃燒完但未徹底崩散的黑色余燼,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極為顯眼。 顧擔走到一處墳包前,伸出手,擦拭掉墓碑上的雪花。 雪花冰冰涼涼,觸及到有溫度的手掌后,便略略融化開一點,沾濕一片,像是水漬,又像哭泣之人流下的淚。 墓碑上寫著六個字。 丁季一家之墓。 六個字,葬著六個人。 這才過去一年的時間,墓碑還很新。 顧擔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替丁季掃了掃雪,將紙錢放在墓前,輕聲說道:“我來看看你。” 火石迸濺出點滴星火,將紙錢點燃。 燃燒的火又將周圍的雪暈開一片,灰色的余煙裊裊升騰,或許真的能夠直通那人不可見的未知之地。 顧擔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而無聲的等待著紙錢慢慢燒完。 身后卻又些許動靜傳來。 “我就說昨晚不能喝酒,不能喝酒!你小子非拉著我喝,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時候?” “還說我呢,昨兒就你喝得多!要不是今天我醒的早,伱非得睡到日上三竿不可!” “你倆差不多得了!沒看到現在連人影都沒幾個了么?快點忙正事兒!” 一行三人,各個都提著些紙錢向著這邊走來,路上還在不斷的拌著嘴,吵吵嚷嚷的,和此地靜謐到有些冷清的氣氛并不太相融。 顧擔并沒有去看,盯著那團升騰不休的火焰,眸子之中倒映著光火,不知在想著什么。 只是那三人卻是向著此地走來。 “顧大人?” 三人之中,裹得跟粽子似的胖子驚訝的開口。 “嗯?” 顧擔從愣神之中驚醒,扭頭看去。 “真的是您啊!” 胖子眼中露出驚喜,“您也來探望丁季啦?” “你們是”顧擔問道。 “我們是丁季的朋友,之前一直常在一塊喝酒呢!只可惜,這小子倒霉,家中竟造了惡賊唉。兄弟們便商量著過來看看他,也免得沒人給他燒紙。” “對對對!沒想到顧大人您竟然也來了。要是丁季那小子泉下有知,怕是得開心的蹦起來!您是不知道啊,每一次喝酒,他最喜歡吹噓的便是認識您了!還說沒有您就沒有他!這叫什么來著?再造之恩對吧?” 那分明是善意的聲音,顧擔卻覺得有些許的刺耳,嘴唇嗡動了一下,沒有說出話來。 胖子倒是挺自來熟的說道:“你們兩個閃一邊去!顧大人考慮的可都是大事,大事懂么?跟你們倆這泥腿子可聊不到一塊兒去!” 將兩人擠到一旁,胖子倒是很不客氣的將手中的紙錢倒在了顧擔點燃的火堆上,嚷嚷道:“來來來,都蹭一蹭顧大人的火,我倒要看看那老小子在地下能不能分得清楚。” 一大捧的紙錢落入燃燒著的火堆中,頓時火舌漫卷開來,足足有半人之高,映襯的人臉都變得紅潤起來,驅散了冬日的寒意。 緊接著又是兩大捧的紙錢落入,那火焰猛的看去竟有燎原之勢,沖天而起,給這片素白的世界帶來些許溫暖赤紅。 新來的三個丁季的狐朋狗友都全然沒有形象的坐在火堆旁,又拿出幾壺沒有溫的酒,一半撒在地上,一半往嘴里倒。 “再找你小子喝一次!”他們說。 胖子也給顧擔遞過來一壺酒,說道:“這酒是農家劣酒,顧大人可能喝不慣,您別嫌棄。” “怎會嫌棄?” 接過酒壺,顧擔學著他們的樣子,將其中一半都傾倒在墳包前,大口的吞咽著那冰涼的酒水。 劣酒入喉,冰涼刺骨間有一絲辛辣,刺喉、暖胃,竟還有些燒心。 這么些年過去,仔細想來,這倒還真是他第一次和丁季飲酒,卻是在墳包前。 那三人又在墳包前敘了一會兒話,便結伴離去了。 便是冬日,也還有活兒要干,沒到最冷的時候,出去能撿點柴都算是一件好事兒,自是不會呆的太久,燒完紙便算盡了心意。 等到連黑色的余燼都不再發紅,顧擔扔上去些雪堆,拍了拍墓碑,說道:“替你報仇了只是晚了點。” 起身正要離開,卻見到有個熟悉的身影走在更前方些。 顧擔的目力極好,認錯人這種事幾乎不可能發生在武道宗師的身上,一瞬間他便篤定,自己沒有看錯。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