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吳質書其一: 五月十八日,丕白: 季重無恙!途路雖局,官守有限,愿言之懷,良不可任。足下所治僻左,書問致簡,益用增勞。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誠不可忘。既妙思六經,逍遙百氏,彈棋閑設,終以六博,高談娛心,哀箏順耳。馳騖北場,旅食南館,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皦日既沒,繼以朗月,同乘并載,以游后園,輿輪徐動,賓從無聲,清風夜起,悲笳微吟,樂往哀來,凄然傷懷。余顧而言,茲樂難常,足下之徒,咸以為然。今果分別,各在一方。元瑜長逝,化為異物,每一念至,何時可言?方今蕤賓紀辰,景風扇物,天氣和暖,眾果具繁。時駕而游,北遵河曲,從者鳴笳以啟路,文學托乘于后車,節同時異,物是人非,我勞如何!今遣騎到鄴,故使枉道相過。行矣,自愛!丕白。 與吳質書其二: 二月三日丕白: 歲月易得,別來行復四年。三年不見,《東山》猶嘆其遠,況乃過之,思何可支?雖書疏往返,未足解其勞結。 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痛可言邪! 昔日游處,行則連輿,止則接席,何曾須臾相失!每至觴酌流行,絲竹并奏,酒酣耳熱,仰而賦詩。當此之時,忽然不自知樂也。謂百年己分,可長共相保,何圖數年之間,零落略盡,言之傷心。頃撰其遺文。都為一集。觀其姓名,已為鬼錄,追思昔游,猶在心目,而此諸子化為糞壤,可復道哉! 觀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鮮能以名節自立。而偉長獨懷文抱質,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謂彬彬君子者矣。著《中論》二十余篇,成一家之言,辭義典雅,足傳于后,此子為不朽矣。 德璉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學足以著書,美志不遂,良可痛惜。間者歷覽諸子之文,對之抆淚,既痛逝者,行自念也。 孔璋章表殊健,微為繁富。 公幹有逸氣,但未遒耳,其五言詩之善者,妙絕時人。 元瑜書記翩翩,致足樂也。 仲宣獨自善于辭賦,惜其體弱,不足起其文,至于所善,古人無以遠過。 昔伯牙絕弦于鐘期,仲尼覆醢于子路,痛知音之難遇,傷門人之莫逮。諸子但為未及古人,自一時之俊儁也,今之存者已不逮矣。后生可畏,來者難誣,然恐吾與足下不及見也。 年行已長大,所懷萬端,時有所慮,至通夜不瞑。志意何時復類昔日,已成老翁,但未白頭耳。 光武言“年三十余,在兵中十歲,所更非一”,吾德不及之,年與之齊矣。以犬羊之質,服虎豹之文,無眾星之明,假日月之光,動見瞻觀,何時易乎?恐永不復得為昔日游也。少壯真當努力,年一過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燭夜游,良有以也。 頃何以自娛?頗復有所述造不?東望於邑,裁書敘心。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