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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和諧之道-《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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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殊面色微變,沉吟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難免錯殺無辜。”梁蕭點頭道:“這話足見坦蕩。”說著拔出天罰劍來,眾人瞧得是把銹劍,均是大笑。風憐羞怒道:“有什么好笑?寶劍又不是女孩子,要那么好看干嗎?”眾人笑聲更響。賈秀才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女孩子丑些猶能做老婆生孩子,劍若是銹了可是要命的事情。”云殊也道:“劍不合用,大可換過。”梁蕭搖頭道:“不必。”他神色凝定,手撫長劍,慢聲道:“草木為劍也可傷人,何況此劍乃是天下第一劍,鑄成以來僅殺一人。”說到最后兩句,聲若殷雷滾滾,竟將場中哄笑一時蓋住。

    云殊臉色微微一變,冷冷道:“天下第一劍?哼,不打誑語么?”梁蕭道:“絕非誑語!”云殊點頭道:“好,閣下請了!”梁蕭身形微躬,長劍斜指道:“請!”請字出口,雙劍已交。這二人俱為當代劍道奇才,這一出手各搶先機,一輪快劍使得如光流影散,瞧得人眼花繚亂,幾乎喘不過氣來。

    疾風般纏斗數合,梁蕭只覺云殊出劍飄忽百變,無跡可循,不但瞧不出“八大劍道”的影子,至乎“歸藏”之意也被化去,劍來劍去,全然看不出先天易理的影子。梁蕭越斗越驚:“此人劍術之強,已仿佛當年窮儒公羊,只是太過狠辣了些。”

    云殊這些年縱橫沙場、殺人無數。元廷為了除他,不斷派出奸細刺客,蒙漢高手。他這一路劍法實是于戰場中出生入死錘煉而來,一旦展開,劍下難有十合之將,但與梁蕭斗到這里,也覺迷惑:“這廝當年武功已自了得,急切間勝不得他也罷了。但他此時所使劍招明明依循先天易理,偏又渾若天成,叫人看得明白卻也破解不了。”兩人各懷心思,劍招漸漸生出詭奇變化,忽快忽慢,快時迅若風雷,如顛如狂,慢時劍鋒飄若柳絮,如帶千鈞。

    這般時快時慢,乍看安穩,但在高手眼中卻比快劍搶攻驚險十分。要知快劍搶攻不過一逞氣力之勇、應變之速。此刻不僅斗力,抑且大斗智謀。招式變緩或是因為虛招誘敵,或是因為觀敵虛實,蓄力蓄勢。便如雷雨之前,先有狂風亂起再有烏云聚合,然后雷鳴電閃,最后才是大雨滂沱。天地施威尚且蓄勢而行,何況凡俗武功。是以二人出劍越慢,越是深思熟慮,不出劍則已,出則必是殺招。二人都是當世罕有的大高手,深明此理,一人放慢,對手自也心生顧慮,不敢隨心所欲施展快劍,以免顯露破綻。

    釋天風被夫人逼著旁觀,頗感失落。但他天性嗜武,瞧到精妙處不由得眉飛色舞,大呼小叫,不時揮拳出腳,推演雙方變化,評判二人得失。他旁觀者清倒也時時切中弊端,可是說來容易做來難,場上二人耳中聽得清楚,卻苦于對手變招太快太奇,取勝之機稍縱即逝。

    風憐瞧得焦急,靠近釋天風問道:“釋島主,你說,誰的勝機更多一些?”釋天風道:“難說,梁小子劍法極好,姓云的也不差,公羊窮酸教出這樣的徒弟真是叫人羨慕。”他說話之時,雙眼兀自不離斗場,兩個食指當作寶劍纏來繞去,不斷推敲變化。

    風憐大感失望,撅嘴道:“這里的武功就數你最好,你若說不上來還有誰能說得上來?”釋天風聽了這話,大喜道:“小丫頭說話大有見地,老夫的武功當然最好。”風憐眼珠一轉,問道:“釋島主,你和姓云的打,誰更厲害一些?”釋天風想也不想,沖口便道:“那還用說,自然老夫厲害!”風憐笑道:“好啊,這么說師父篤定勝了?”釋天風奇道:“這話怎講?”風憐道:“在開封鐵塔,師父勝了你半招自然比你厲害,如今你又比姓云的厲害,這么推斷起來,豈不是師父比姓云的更加厲害?”

    釋天風撓頭道:“這個,這個……”他輸給梁蕭是鐵板釘釘,賴之不脫,勝過云殊卻是信口胡吹,從沒試過。風憐不待他多想,一口氣追問:“難道釋島主胡吹大氣,原本就不及姓云的?”釋天風不由怒道:“放屁!”他罵得不雅,風憐卻不以為杵,嘻嘻笑道:“既然釋島主不是吹牛,那師父就篤定勝了。”釋天風心想小丫頭言之有理,梁蕭勝了自己半招,他敗給云殊,自己豈不也跟著敗了。他一時著急,高叫道:“不錯,梁小子必勝無疑,姓云的輸字當頭。”

    此地除了梁、云二人,就數釋天風武功最高,他一出口,旁觀的群豪無不擔起心事。釋天風說罷當即付諸行動,出言盡挑云殊破綻。一時之間,就好比梁蕭的武功加上了釋天風的見識,兩大高手合斗云殊一個,云殊漸感吃緊,漸處下風。

    花無媸瞥了風憐一眼,心想有其師必有其徒,這小丫頭好不狡獪。當下微微一笑,說道:“釋島主稍歇,老身想與你打個賭?”釋天風好奇道:“賭什么?”花無媸笑道:“我們猜猜場上斗劍二人誰會勝出?”釋天風笑道:“好啊,賭贏了有什么好處?”

    花無媸笑道:“老身贏了,還請釋島主指點我這孫兒一套厲害武功。”釋天風笑道:“這個容易。我贏了又如何?”花無媸笑道:“釋島主贏了么,老身讓你看一遍我天機宮的《太乙分光劍譜》如何?”

    釋天風大喜過望,沖口而出:“此話當真?”要知“太乙分光劍”為天機宮鎮宮絕技,已臻武道絕詣,當年花無媸與公羊羽用這套劍法雙劍合璧,殺得蕭千絕大敗而逃。釋天風嗜武如命,幾次來到天機宮都為借劍譜一觀,可是任由他軟磨硬泡,花無媸只是婉拒,不料今日口齒松動,叫他如何不喜。

    花無媸淡然道:“當著天下英雄,老身豈能說話不算?”釋天風喜不自勝,拍手道:“好啊,老夫賭了。”花無媸笑道:“釋島主快人快語。場中二人,你我各猜一人如何?” 釋天風道:“好,你賭云殊勝么?”

    花無媸搖頭道:“不對,我猜梁蕭勝!”眾人應聲吃驚:“云殊是她愛婿,她怎地卻賭敵人獲勝?”釋天風不假思索,張口便道:“好啊,老夫便賭云殊勝。”話一出口,又覺別扭,撓頭道,“哎喲,不對不對,我方才還說梁蕭勝的。”

    花無媸臉一沉,正色道:“釋島主,當著天下英雄的面,咱們絕無二言。如此說定,倘若梁蕭勝了,島主便教圓兒武功;若小婿僥幸勝出,老身立馬交出《太乙分光劍譜》。”釋天風擰起眉頭,心想梁蕭勝了,自己賭輸不算,還得花費工夫教那小混蛋武藝。倘若云殊勝了,就能看到夢寐以求的劍譜,想來十分劃算。

    他主意一變,目視斗場道:“云小子這一劍使差了,若是刺‘神闕’穴,梁小子必然不妙,嗯,好,上刺‘下陵’,對,下刺‘天泉’。”口吻一改先時,儼然指點起云殊的劍法來。

    凌水月忍不住瞅了花無媸一眼,心想:“花家妹子心思端的機巧,幾句話便迫得老頭子變了心意。”到此地步,她也無可奈何,長嘆一聲,唯有壁上觀望。

    風憐越聽越覺不對,怒道:“釋島主,你好偏心。”釋天風詐作不聞,嘴里自顧嘮叨。風憐一頓足,舉掌劈向釋天風,釋天風頭也不回,伸出一指點中風憐的“五樞”穴,風憐的身子動彈不得,罵人又覺嗓子干澀,一句話還沒出口,眼淚撲簌簌先流下來。

    花鏡圓見狀,忽地悶聲躥上,沖著釋天風捶打。釋天風讓開兩拳,瞪眼道:“小混蛋,你也來打我?”眾人都覺奇怪,花鏡圓小臉緊繃仍是揮拳亂打,釋天風只好彈出一道勁風將他點倒。花無媸最疼這個孫兒,慌忙上前解穴,但釋天風的“無相神針”何等厲害,花無媸連試幾種手法都是無效,不禁怒道:“釋天風,你干嗎傷我圓兒?”

    釋天風瞅她一眼,心道:“是了,這小娃娃故意搗亂,好叫梁蕭取勝,逼我教他功夫。哼,花無媸幫腔,那也是怕老夫勝了瞧了她的劍譜,嘿,你祖孫倆一條心,老夫怎能上當?”笑了笑并不理會,不斷出語相助云殊。

    花無媸氣頭一過也尋思:“如今比劍要緊,萬不能得罪此人。但他點了圓兒穴道也不能這般算了,日后有暇再與這老混蛋算賬。”眼看花鏡圓流出淚來,只當他中了指勁難受,不覺心痛欲碎緊緊抱著孫子,眼鼻一陣酸楚。

    云殊得了釋天風言語,漸漸扳回劣勢,炎龍劍潑風一般將梁蕭壓住。梁蕭所受壓力越大,心思益發專注,長劍守得滴水不漏,云殊縱有釋天風相助,遽然間也難將他擊破。二人劍氣縱橫又斗了十余合,梁蕭心念微動,忽地覺出云殊劍法中有一絲不諧,雖然稍縱即逝可也分外明晰。梁蕭悟通“諧之道”,靈覺敏銳,不僅自身出招力求和諧圓通,而且對手出劍稍有不諧便能知覺。

    再斗數合,云殊劍招中的不諧再次閃現,抑且瞬間出現兩次。梁蕭恍然大悟,不論多強的高手,劍使得久了,精力松懈,劍招中也必然出現不諧。就好比算數之時,算式不諧便會結果錯誤,劍招中若有不諧也勢必影響氣勢,流露敗機。

    梁蕭看破這一點,掌中運劍,心中默察,漸漸覺出云殊劍法中更多的不諧之處,有的清楚,有的細微,但用心體察,均是不難把握。陡然間,他的眼前呈現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奇妙境界,云殊的劍法再也不是無跡可循。梁蕭欣喜之余,又是唏噓,深感人力有時而窮,終不及宇宙浩大渾成。

    想到此處,梁蕭依循云殊劍招,依“諧之道”刺出一劍,挑中云殊劍身,錚然聲響,云殊劍勢一亂,他大吃一驚飄身后退。梁蕭縱身趕上,兩人長劍相交,云殊劍勢又亂,不得已施展身法,再度后退。片刻間,梁蕭連出五劍,云殊便退了五次,轉眼退到木臺邊上。眾人但見情勢急轉直下無不驚詫,以釋天風之能也是張大嘴巴,不知從何說起。

    身后已是湖水,云殊退無可退,忽地劍法轉疾再次祭出快劍,處處搶占先機。梁蕭凝立不動,長劍繞身,忽前忽后。云殊則如一道電光,人劍合一只在他身周盤繞。只聽錚錚聲不絕,長劍連番交擊,云殊長劍屢被梁蕭挑開,處處受制,氣勢大減。但受制越多,劍法中的不諧也暴露越多,此消彼長,梁蕭出劍越發隨心所欲,云殊縱然劍如狂風,劍招卻已破綻百出。但除了幾個頂尖高手,群雄均沒瞧出其中奧妙,只見云殊逼近梁蕭,便即鼓噪叫好。

    叫得半晌,云殊圈子越繞越大,初時五尺方圓漸漸擴到一丈,兀自狂奔不休似乎無法自主。群豪武功再差,至此也瞧出高下,鼓噪聲漸漸低落,只瞧得梁蕭出劍悠然自得,斗到性發,索性閉眼出劍,此時他心思敏銳非常,不以目視也能聽出云殊劍風中的任何不諧之處,應聲發劍,無有不中。眾人見此奇景,全都驚得呆住了。

    賈秀才眼珠亂轉,忽地叫道:“梁蕭,有能耐的敢塞上雙耳么?”梁蕭笑道:“有何不敢?”右手長劍拆解云殊劍招,左手撕下衣角塞住雙耳。但縱令眼不見,耳不聞,他以神遇敵也能感知云殊劍意中的不諧,劍出如神,叫云殊占不得半點便宜。賈秀才瞧得心生佩服,一時竟然忘了仇恨,嘆道:“姓梁的,了不起。”池羨魚不禁怒道:“老三,你胡說什么?”賈秀才忙道:“大哥教訓得是,小弟看入神了。”

    斗到此時,云殊早該棄劍認輸,但這一戰不只關乎他自身榮辱,更負有天下之望,不覺心想:“若論斗劍,我已一敗涂地,但今日乃是賭斗生死,大不了一死罷了。”一咬牙,劍意愈發癲狂,盡是同歸于盡的打法。

    梁蕭心中也很矛盾,如今占盡上風,刺殺云殊易如反掌,但想他一死,世間又多一對孤兒寡母,但若云殊不死,勢必又會糾纏不休。自己生死事小,風憐卻是無辜,云殊疾惡如仇,未必放過這個后患。況且他心中對云殊也懷幾分敬意,不忍讓他敗得太過難堪,是以徑取守勢,只盼他知難而退。誰料云殊不但不愿認輸,招式愈發狠毒。梁蕭拆了數招,心知若不將此人逼入絕境,今日絕難脫身。想到這兒,暗嘆一口氣,喝道:“看我大直劍!”天罰劍直直劈落,氣勢一往無前正中炎龍劍身,錚然聲響,“炎龍劍”應聲而斷。眾人吃了一驚,方信“天下第一劍”并非虛言。風憐見“天罰”顯威,欣喜萬分,雖然動彈不得也是大聲叫好。

    云殊虎口迸血,手握斷劍踉蹌后退,梁蕭變一招“雙弧斬”,長劍居空劃了兩個半弧,分斬云殊胸間面門。云殊身子一躬,倒縱丈余。花清淵急道:“云殊接劍!”奮力擲過一把劍來,云殊正欲伸手去接,不料梁蕭使一招“螺旋刺”,抖著劍花刺來,嗆啷一聲,已將來劍挑飛。這連環三劍都是梁蕭從數術中淬煉而出,合以“諧之道”,威力絕大。

    “螺旋刺”原本取法螺旋線之理,天罰劍自小而大挽出數個劍花,一眨眼已將云殊套入其中,劍風森冷在他臉上掠來掠去,逼得云殊汗毛陡豎。梁蕭喝道:“還不認輸?”云殊咬牙不語,并掌拍出,梁蕭使出“周圓劍”,劍脊圈轉壓住云殊雙腕,輕飄飄地貼著他的手臂向他頸項削來。云殊心中暗嘆:“罷了。”不知為何,死念一起,他的心中好似放下了一塊萬斤巨石,渾身竟有說不出的輕快。

    梁蕭這招“周圓劍”并非殺著,否則劍鋒直落,云殊早已雙腕齊斷,不料劍意未絕,云殊竟束手待死,一時微感意外,是以長劍停在半空,不知應否削下。這時身后銳風忽起,若有兵刃刺來。梁蕭趁機反手出劍挑中那人劍身,回頭一看,花慕容倒退兩步,俏臉蒼白,眸子清亮冰冷,好似一泓秋水。

    云殊見妻子出手,微一愣神,脫口道:“慕容,你做什么?”花慕容凄然一笑,說道:“做什么?難道什么也不做,眼瞧你死么?”云殊搖頭道:“我與他約定在先,你這么做豈不是叫我食言而肥?這男人間的事情,你女人家不要多管!”花慕容咬了咬下唇,大聲道:“女人?女人就不是人嗎?女人就不知愛恨了嗎?不錯,什么復國大計、江湖道義,我都不懂。我只知道,我可以沒有丈夫,女兒不能沒有父親!”

    云殊心頭一顫,忍不住側目望去,但見女兒被仆婦摟著,似乎剛剛哭過,小臉上還掛著淚珠,見他望來,便叫一聲:“爸爸。”云殊心往下沉。那小女孩叫過云殊,又望著花慕容道:“媽媽,抱抱。”小嘴一撇又似要哭。

    花慕容一顆心如被鉛刀旋割,許多往事涌上心頭。她自幼失去父親,對那從未謀面的父親又愛又恨,雖然母親不讓眾人提及父親的名字,她卻極想知道,那個名動天下的父親到底是什么樣子。那天她在蘇州郊外救下云殊,得知他是公羊羽的弟子,十分好奇,不時向他詢問父親的情形,相處日久,不知不覺竟將對父親的孺慕之情盡皆轉移到了他的身上。她也知云殊另有心愛之人,他對自己看似很好,實則看重的是天機宮的奇技異能、敵國財富,他心中只有復國大計,沒給兒女私情留下什么余地。即便如此,她仍舊讓母親答應了婚事,可就在那時,他卻不告而別去了南方。這一去,時間久得令她幾乎絕望。后來云殊失魂落魄地回來了,大病了一場。她看得出來,他身上的某個地方已然死了,不但因為復國無望,更因為他再也得不到真正喜歡的人。她什么也沒說,一改嬌縱脾氣,溫柔地看顧著他。那天晚上,他終于忍不住在她懷里哭了起來,那一瞬間,她忽地明白,懷里的這個男子外表猶如鋼鐵,內心卻脆弱得像個孩子,而就是這顆心,卻偏要擔負起那明知不可為之的重任。那個夜里,她將自己交給了他。成親后,云殊極少在家總是在外奔波。她心里明白,與國家大義相比,自己這小小女子根本不算什么,是以也沒什么怨言。后來有了女兒,讓她多了很多安慰,但也更怕失去丈夫,從不信佛的她悄悄地拜起了菩薩。有一次,云殊受了很重的傷回宮療養,她忍不住勸他別再去了,他頓時發起了脾氣,不顧傷勢當夜走了。她哭了一晚,第二天又托秦伯符去照看他。多少年來,她總是默默忍受,直到此時此刻。

    花慕容心念一轉,仿佛過了十年光陰,忽地銀牙緊咬,展劍刺向梁蕭。梁蕭進退兩難,花慕容長劍既來也唯有舉劍抵擋。忽聽花無媸叫道;“清淵。”花清淵應了一聲,“太阿劍”拔出鞘來,迎風一指刺到梁蕭面門,梁蕭不愿和他交手,長劍下指,飄然后退。

    花慕容回頭喚道:“哥哥。”花清淵對她微微一笑,眼神暖如陽春,忽地屈指彈劍,朗聲道:“慕容,好了么?”花慕容心熱如火,叫道:“太乙分光!”兄妹二人雙劍交擊發出一聲悠長清吟,劍光流散向梁蕭分心刺來。

    梁蕭的心中一陣凄涼,當年他為學“太乙分光劍”來到天機宮,千辛萬苦推演“天機十算”,而今劍法沒學成,反倒成了這路劍法的靶子,真是世間莫大的諷刺。“太乙分光劍”已破武道絕境,當年蕭千絕極盛之時也未能接下百招,此時一經使來果然不枝不蔓,流暢無倫,若以人比之,好比絕代佳人,纖秾合度,余贅全無。

    兄妹倆這一合上手,劍上威力添了何止數倍,一輪急攻迫得梁蕭連連倒退。群豪驚喜莫名,迭聲喝起采來。那兩人劍法剛柔互易,陰陽倒置,劍上勁力大得驚人,刷刷數劍將梁蕭逼到木臺邊緣。釋天風瞧得入神,不禁脫口道:“久聞‘太乙分光劍’為天下武學樊籠,盛名之下果然不虛。”

    風憐瞧得焦急,問道:“這話怎么說?”釋天風道:“也就是說,天底下不論多強的功夫,遇上這套劍法也都是籠子里的猛獸,爪牙無所施展。”想到方才梁、云斗劍,梁蕭勝出,自己再也無緣一窺劍譜,不由得傷感起來。

    風憐哼了一聲,說道:“我才不信,我師父也很厲害。”釋天風嘆道:“梁小子自然厲害,方才打敗云殊時的劍法,神乎其技,老夫也未必對付得了。”風憐道:“好呀,老頭兒,你終于承認敵不過我師父了。”釋天風臉色發黑,怒道:“我什么時候認了?”風憐冷笑道:“不承認就不承認,總而言之,管他什么樊籠,鳥籠,我師父一個打兩個也不會輸。”釋天風搖頭道:“難說,這路劍法取法太極變化,不僅是兩個人那么簡單,依我看,這路劍法有兩合:第一為劍合,便是說劍招配合,變化精妙。第二是氣合,這個可了不得。你看,花丫頭早先內力平平,如今卻堪比一流高手,緣由便在于氣機變化。因為男女二人所用內功不同,陰陽之氣彼此交流,太極生兩儀,初時也只算得兩人;待得兩氣回流,兩儀生四象,就有了四人的內力,而后四象生八卦,無異于以一身化四,兩個人身具八個人的內力,倘若讓他們八卦推衍,復歸混沌太極,那時劍上勁力之強,絕非人力能夠比擬。”

    風憐聽得臉色發白,呆了呆,大聲道:“釋島主,怎么才能讓他們變不出那個混蛋太極呢?”她有意放大嗓音好叫梁蕭聽見。釋天風怒啐一口道:“是混沌太極,不是混蛋太極。哼,老夫倘若知道怎么破解,這劍法便不叫天下武學的樊籠了。說起來,老窮酸和花無媸那兩顆心子,一個八竅,一個九竅才能想出這種鬼門道。”說到最末一句,口氣中頗有些酸溜溜的意思。

    風憐越聽越怕,忽見梁蕭僅余一足踏在木臺邊緣,長劍急舞,花氏兄妹攻得甚急,歌訣也不及吟誦,但無論怎樣出劍,始終不能將梁蕭逼落水中。風憐心想:“師父必定不會輸的,定能想出巧妙法子。”心念未絕,忽聽梁蕭一聲長嘯,抖手刺出數劍將花氏兄妹逼退數步。

    釋天風失驚道:“是了,老夫算掉了一合。”風憐見梁蕭大舉反攻,不禁問道:“什么合?”釋天風道:“便是‘意合’,使劍二人須得心意相合才能發揮絕大威力。他兄妹順暢時猶能齊心合力,一遇阻礙便各有所想,亂了方寸。”

    風憐見梁蕭占了上風,心中喜樂,拍手笑道:“對呀,這就叫做末流者比招式,二流者比內功,第一流的高手比得乃是氣度胸襟。”她把梁蕭的話原樣搬出,釋天風大覺入耳,心生感嘆:“小丫頭年紀不大,卻能說出這等道理。不錯,第一流的武功也要第一流的人物來使。”

    梁蕭雖被“太乙分光劍”壓制一時,但他深信無論什么功夫,使得久了都不免流露不諧之處,只須緊守慢擋,以待其弊。果不其然,斗了半晌,對方漸生不諧,梁蕭伺機出劍,不時擾亂,迫得花氏兄妹唯有兩儀生出四象,始終達不到四象生八卦的地步,更不用說復歸混沌、結成太極劍圈了。此消彼長,兩人劍法不諧處越來越多,梁蕭的劍法越來越強,斗了一會兒,忽喝一聲:“著。”天罰劍抖手一挑,花慕容長劍脫手,嗖地向遠處落去。

    這時人影一閃,花無媸凌空接下長劍,叱道:“慕容且退。”一閃身,搶到花慕容身前將梁蕭接下。母子連心,“太乙分光劍”威力陡增,一時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又將梁蕭劍光壓住。梁蕭漸入佳境,心性通明,拆了七八招便已瞧出端倪:這對母子雖然知音解意,配合甚洽,但性情卻不甚相得。花無媸秉性陰柔,心機深沉,是故劍意綿綿不盡總是留有余力。花清淵沖淡優容,當攻不攻,當守不守,劍上少了一股所當披靡的霸氣。是以二人劍法均偏陰柔,無以互補,御敵有余,取勝不足。梁蕭瞧出這一不諧,退讓數招,立施反擊,刷刷數劍便將花氏母子結成的太極劍圈一舉擊破,重新打回八卦之形。

    釋天風嘆道:“空有不世劍法卻發揮不出,真是叫人氣悶。”風憐心中得意,笑道:“你氣悶不打緊,我看得舒服就好。”

    這時山光如酒、日已西斜,晚風悠悠在湖上吹起如皺漣漪,忽聽石陣中傳來清朗吟聲:“莫聽穿林打雨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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