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血戰襄陽城-《鳯禍天下》
第(3/3)頁
只見穆圖的馬越來越慢,他騎在馬背上,一點動作都沒有,好像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般,突然從馬上滑了下來。
我心一陣狂喜,瘋了一般跑過去,已不顧身后的人追趕,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一陣狂奔后,我停下了腳步,看著穆圖,他的脖子,被利劍割開,鮮血慢慢的泌出,漸漸的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將他的整個前胸都染紅。
“我輸了,不能知道你是誰了?”他看著慕容文謙,不甘的說道。
“我慕容文謙——就是她的男人!”
“好……好一個慕容……”穆圖話還沒說完,已咽下這口氣。
慕容文謙回頭看著我,而這時,我已淚眼朦朧,沖上去拼命的抱著他,我幾乎有點不敢相信,此刻自己真的抱住的是他:“文謙……你終于來了……”
“傻丫頭!”他一把緊緊抱著我,一邊撫摸著我的背脊:“不準哭!我來晚了,這些日子,我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我再也不要離開你!再也不……”
我和他那么緊密的貼在一起,好像這個世界上任何東西都無法將我們分開,卻根本沒有注意到背后的眼睛像刀鋒一般鋒利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我,盯著他。
半響,慕容文謙才松開我,看著元子修:“好久不見,你也來了?”
“的確,好久不見?!痹蘩渚哪樕细∑鹆艘唤z淡淡的笑容:“一切都變了天,就像這場戰爭一樣,突然被一個人逆轉……”
“見笑了?!蹦饺菸闹t笑著說道。
一時失神,慕容文謙一把將我抱上了馬,突然感覺身上一緊,他用力的抱緊了我的腰,看著旁邊的一匹戰馬,對元子修說道:“騎馬回城吧?!?
他一邊說,一邊扯著韁繩,座下不安的駿馬慢慢的平靜了下來,而我的心,似乎在這一刻更加的不平靜了。
我知道,他看到了城門口的一切,元子修當時抱著我,也是緊緊的。
可是,我似乎感覺到,一夜之間,自己傷害了兩個男人。
從城外回到州府時,已是月上中天。
公孫銘早已吩咐了人清理了城外、城內的尸體和血跡,然后,把元子修和慕容文謙都叫去了議事廳,突厥雖然被打退了,但還是不可輕視。
臨走時,我看了慕容文謙一眼,其實有好多話想對他說,但國難當前,我不能再為兒女私情所困,雖然不舍得,還是必須離開,畢竟打仗最終還是男人的事。
我獨自回到了房間,夜再次靜謐了下來,也許是太累,一躺上床便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感覺全身燥熱,喉嚨似乎也在冒著火。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朦朧中看到一襲黑衣的慕容文謙坐在床沿邊,手肘擱在膝蓋上,單手托著腦袋,一動不動,不知有沒有睡著。
我從床上爬了起來,一把抓住他的臂膀:“文謙……”
他一睜開眼,就對我露出一個魅惑的微笑,唇角邊有浮現出那個若隱若現的細小酒窩,一只手伸過來將我摟在懷里:“怎么,睡不著了嗎?”
“我……好渴……”喉嚨里逸出來的聲音,更是沙啞一片。
他看了我一下,抬手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傻丫頭,你一天沒喝水了,你不要動,我出去倒杯茶來?!?
說著,他就作勢站起身來。
“不——”我驟然伸手將他抱住,臉頰貼在他涼滑的衣衫上蹭來蹭去,在他懷里喃喃地說道:“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
“好,好,我不走?!彼夹奈Ⅴ?,輕笑了一聲:“我不離開你?!甭曇舸判缘统粒蝗缂韧鶐еM惑人心的魅惑,卻說著最寵溺的話。
“想我嗎?”
“想……想得快發瘋了!”
他垂下眼來,看了我好一會,突然間我毫無防備的落入了他溫熱的懷抱,他的雙手用力的搓揉著我的后背讓我和他更緊的貼在了一起,甚至聽見了他狂熱的心跳聲,呼吸間都能聞見彼此的氣息,我的呼吸已經完全亂了,完全無力再言語。
周圍微微的蘭麝香包裹著我,沉默更加蔓延。
我正想該說什么打破沉默的時候,他溫熱的手沿著我臉頰的曲線慢慢滑了下去,輕柔的捻起我的下巴:“答應我,以后不要為我做傻事了?”
我凝望著他那張俊魅的臉,從他溫柔的眼里也看到了自己的模樣,被這樣的目光看得我無處可逃,仿佛自己都這樣永遠的刻進了他眼中一樣……
“恩!”我點了點頭:“你也要答應我,這一生……再也不要與我分開!”
我雙眼迷離地看看他,如此近的距離,鼻翼不時輕輕相碰,一時間,呼吸可聞,鼻息交纏,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我情不自禁地朝著他的臉貼了上去,兩片干涸的唇瓣更是朝著他的薄唇粘上。
他的頭稍稍一偏,避開了我火熱的吻,強行壓制住自己的**,將自己的聲音壓的很低:“不能……現在我們不能這樣。”
“文謙……為什么……難道你不愛我了?”
“不是!”他的黑眸驟然收緊,眸中閃過一道難辨的光,低聲道:“我答應了你父皇,大婚之前,絕不碰你!”
“什么?”我心狂喜,笑道:“父皇他放了你,還答應了我們的婚事?”
“是?。 彼弥父裹c了點我的鼻頭,然后說道:“你父皇說,若我能打敗穆圖,讓突厥退兵,就將你嫁給我,如今……”
話音未落,我就抱著他的脖子,狠狠在他臉上啄了一口:“文謙……你好厲害,單憑一己之力,就抵過千軍萬馬!”
他連忙一開視線,欲要掰開我的手:“乖!不要這樣!”
“嗯……親親都不可以嗎?”我低吟扭動了一下,嘴里還不滿地嘟嚷著,手卻是越箍越緊,薄顫的身子緊緊帖在他的懷里,小臉貼著他的臉頰,不停地摩挲。
他喉頭一動,呼吸急了一下:“別鬧了,再這樣下去,會出事的?!?
“呵呵……”我開懷地一笑:“慕容公子俯仰于天地之間,不是什么都不怕嗎?今日怎么怕起女人來了呀?”
“你——”他閉眸,立刻堵上了我的小嘴,這一刻,他像徹底失去了原有的控制,翻身壓住了我,不再是唇與唇的貼近,而是最激烈的吻法,仿若要將我肺里的空氣都抽了出來,激烈的讓我完全跟不上節奏,唇齒相依,細細品嘗著我的氣息。
直到我覺得呼吸困難,才猛地一下別過頭,離開了他的唇。
“怎么,受不了住,剛才是誰在說親親?”
我粉面含羞,星眸迷離地看著他:“你……真壞!”
“但是,你愛呀!”“他輕輕松開了我,嘴角邊又露出那個若隱若現的細小酒窩:“怎么,現在反悔了,可惜,已經晚了!”
我撇了下嘴,說道:“以前,你從來不會這樣逗我的?!?
“那是以前。”他坐起了身,一把將我摟在懷里:“現在不一樣了,因為我要給你幸福,從今以后,你的幸?!褪俏?!”
“文謙……”我心微微一顫,輕輕靠在了他懷里。
第二日,一早我打開窗戶,迎面而來的是清醒的空氣,抬眼一看,天剛微亮。
“公主,奴婢來伺候你梳洗!”彩蝶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來。
她一邊為我梳理著長發,一邊說道:“公主,今日的氣色特別好,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聽說公主快要配婚慕容公子了?”
“你這丫頭!”我看了她一眼:“就是這張嘴會哄人?!?
“對了,將軍和公子他們在哪?”
“議事廳?!?
我立刻睜大了雙眼:“你說什么?他們還在議事廳,昨晚不是……”
“公孫將軍吩咐,公主用完早膳后,請公主移步議事廳?!?
“突厥又攻城了?”
“沒有!”她欣然一笑:“公主,請放心?!?
我用完早膳后,便匆匆趕到了議事廳。
“公主,你來了就好,我們有重要的事想與你商量?”
我看著公孫銘,元子修,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慕容文謙,說道:“有什么事?你們但說無妨?”
公孫銘說道:“探子來報,突厥已打算退兵,明日將離開中原。我們打算今夜突襲,將他們一舉殲滅!”
“哦!”我看著他們,疑惑道:“突厥為何急著退兵?”
元子修望著窗外,淡淡道:“實不相瞞,我在接到仁遠的修書后,已經派人出使柔然,突厥大軍揮師南征,后防必定空虛,如今,柔然已經攻下了突厥幾十座城池了,現在已經兵臨他們的主城,剛才探子來報,突厥軍心已亂,岱欽已下令明日撤軍回國,今晚就是我們最佳的時機?!?
我的心一顫,元子修能想到遠交近攻這一計,我真是自愧不如。
元子修——你總是讓我看不透,一切的事原來都在你的掌控中,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處變不驚,心思縝密。
“但你們也不要輕敵,有御敵之策嗎?”
元子修突然轉過身子,看著我:“以目前的形勢來看,夜襲采用火攻?!?
“不錯,我也正有此意?!蔽铱粗有蓿f道:“現在正是初夏,突厥大軍卻在山林扎營,這些蠻荒之地的人根本不懂兵法,他們犯了兵家大忌,我們依此計行事,我軍的傷亡也減到最低,只是,這樣一來,突厥會慘敗,而那些將士也是有父母妻兒的。”
“哎……”說到這里,我低嘆了一聲。
我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心里卻猶豫了一下,繼續道:“你們夜襲突厥的營地,首先要看好時機,取得先機,讓四個將軍帶隊,從四方襲營,沖散他們的營地,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聞言間,他們三人都大笑一聲。
“公主,真是女中諸葛亮。”
“芷嫣,看來你的兵書沒有白讀?!?
我心微微一涼,我想到的他們都想到了,不禁自嘲一笑:“我說過,我只是一個弱女子,不懂國家大事,以后怎么做,我想你們一定會比我想得更周到?!?
話音一落,我便轉身離去,想了想,突然停滯下了腳步,回頭看著他們:“若決定火攻,除了火箭,準備好火油,如果有轟天雷就更好了?!?
慕容文謙輕笑一聲:“你放心,我來時已帶了一批轟天雷?!?
我愣了一下,看著眼前的這兩個男人,心里的酸澀又涌了出來。
“公主!相信我們!明日你一醒來,突厥人早已消失在西梁的土地上?!?
我淡淡一笑,點了點頭,離開了議事廳。
黃昏時分,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我的房間。
我抬頭想看他的時候,已經看不清他魅惑的輪廓,我將房里的油燈全部點亮,印著橙色的燈光,他俊逸的臉仿佛灑上了一層金色的暖光顯得那樣的英氣逼人。
我看愣了神,他輕笑了一下:“芷嫣,我該走了,你等我回來!”
“走?”我大驚失色:“文謙,你要去打仗?”
“是啊?!彼恍Γ骸肮珜O銘受了傷,他會留在襄陽城,我去替他?!?
“原來如此?!蔽彝蝗粨闹?,神色也是一慌。
他臉上的笑意未散去,眼里卻又泛起一抹淺笑,用力握著我的手:“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有事,我還要給你幸福,相信我?”
我的心忽然覺得一痛,一根刺好像刺進了我心里最柔軟的地方,心里有著難言的感動,抬眼看著他:“我不管幸不幸福,我不要你有事,你一定不要有事?”
“我要你……我只想要你……”說完,我一頭撲進了他懷中,他雙臂慢慢合攏,緊緊地抱著我,在我額間印上一個吻:“等我回來!”
這一夜,很長。
整個州府里燈火通明,想必許多人都無心睡眠。
已是五更時分,依然沒有傳來前方的消息,我憑窗而立,星星好像在眨著小眼睛,月色卻如此的朦朧,只見窗外的樓臺亭閣,全在一片朦朧中。
我腦中沒來由的浮起了幾句前人的詩句:“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我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好像若有所失,一陣輕風拂過,樹葉被吹得“絲絲”作響,花草頓時隨風搖曳,空氣里充滿了濃郁的花香,花香傪和著泥土的芬芳,彌漫在夜晚這純凈的世界,沁人心脾,讓人感到舒服。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此刻的寧靜,我急忙跑去打開了門,彩蝶一臉緊張的看著我,嘴角卻露出一絲笑意:“公主!?公子回來了!我們打了勝仗!”
我頓時一陣狂喜,道:“真的嗎?那公子現在在哪?”
她伶俐的眼珠一轉,笑道:“公子和公孫將軍都在議事廳。”
我終于松了一口氣,料想此戰一定是大獲全勝,心里卻記掛著文謙臨走前對我說過的話,帶著一點喜色便奪門而出朝著議事廳跑了過去。
“公主,你慢點!”
月色淡淡的涂在青石板的路上,水池邊時不時蕩漾起幾聲喧囂的蛙鳴正喧,草叢邊偶爾飛掠過來的一兩只螢火蟲,這樣的景致令人著迷,可是,我也顧不上停滯匆忙的腳步凝視一下,只顧著一個勁的往議事廳跑去。
我一口氣跑到了議事廳,站在門口扶著門框氣喘吁吁的吸了幾口氣,外門的侍衛看著我,不禁偷笑了一下,我瞪了他們一眼,便沒人作聲了。
“咯吱”一聲,門被人打開了,皇甫昊鈞穿著一身戎裝,金色的盔甲上還染上了一點殘留的血跡,我的表情凝了一下。
“公主,你來了!”
公孫銘一邊說著一邊將我扶進了屋子,然后輕輕將房門掩上。
等我的氣息稍微平緩下來后,突然發現不對勁,屋子里少了一個人。
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陣局促,立刻問道:“元子修,他呢?”
慕容文謙看見我慌亂的神情,拍了拍我的肩:“芷嫣,你不要急,突厥的軍隊大敗而歸,他帶著北魏的軍隊去追擊他們殘余的人馬,所以還沒回來。”
我心一緊,急忙道:“文謙,窮寇勿追啊,你們為何不阻止他?”
皇甫昊鈞立刻道:“公主,皇上說過要為你打贏這一仗,他……他定要將岱欽斬于馬下,所以追了去,這一切,都不在我們的預料之中……”
我心里的酸楚一下子涌動了出來,他是為了我,曾經他告訴過我,不會讓我受屈辱的,一定要讓岱欽不得好死,原來他答應過我的話從來沒有忘記過。
一時間我有點恍惚了,慕容文謙輕聲道:“放心吧,他……”
話語為止,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慕容文謙的話。
公孫銘立刻將門打開,只見一個北魏的士兵焦急的站在門口,氣喘吁吁:“將軍,岱欽已被我國皇上斬于馬上,突厥殘軍落荒而逃,可是,皇上他……”
“他怎么了,你快說???”一瞬間,我的視線模糊了,大聲道:“你快說?子修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那士兵無奈的一直低著頭,道:“皇上……他胸前中了冷箭,箭頭有劇毒,現在——皇上已昏迷不醒了?”
我的身子倏地軟了一下,被身后的人扶住了,轉回頭,望著慕容文謙。
他倒是比較冷靜,立即從手袖里拿出了一個盒子遞給皇甫昊鈞:“辛苦將軍了,把這個拿去給他服下,便會轉危為安?!?
皇甫昊鈞一臉焦急,拱手謝道:“多謝慕容公子,皇上有救了。”
“勿需多禮,救人要緊,你快去吧?”
“嗯?!被矢﹃烩x拿著手中的盒子,像一陣風一樣卷了出去。
我抬頭,看著慕容文謙:“這藥是?”
“白玉雪蓮丸?!蹦饺菸闹t蹙了下眉,抓住我的雙肩,認真的說道:“放心,他不會有事的,這是你父皇交給我的,以防萬一,沒想到……”
看著我滿臉驚惶的表情,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輕輕將我攬入懷中,可是,就算在他溫暖的懷中,我的心還是忐忑不安,想立刻去看一看元子修。
慕容文謙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輕輕松開了我,上前一步,看著那個來報的士兵:“你說,元子修是怎么中箭的?”
“不錯?!惫珜O銘這時也才回過神來:“這箭是誰射的,你知道嗎?”
那士兵還有些驚惶不定,方才回過神,說道:“皇上在與岱欽打斗時,是宇文灝彥放出了冷箭,皇上雖然中箭,但最終還是將岱欽斬于馬下,他卻自己也體力不支,昏倒在馬下?!?
我的雙手握成了拳頭,心中感到一寒,閉上了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宇文灝彥果然夠狠,我真的后悔,當時為什么沒有殺了他?
“又是宇文灝彥,看來這個人不除不行?。 ?
“是啊,有朝一日,我定會親手殺了他!”
“文謙!”我突然抬頭看著他,眼中卻是再也掩藏不住的痛苦之情:“你一定要為亦峰報仇,一定要殺了他!”
慕容文謙似乎也感覺到我的情緒,深深地嘆了口氣,片刻后,他喃喃道:“芷嫣,你放心,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將軍!將軍?!”身后的一個副將氣喘吁吁地跑進了屋子,立刻跪下:“啟稟將軍,剛剛接到的消息,宇文泰數日間連攻下北魏幾座都城,而……昨夜出兵攻下了長安,直逼洛陽城。”
“什么?!”
公孫銘大吃一驚,下意識地看向同樣驚愕的我,目光沒有移開,對那人道:“誰領兵攻的長安?!”
“是宇文邕!”
我一時整個人都懵了,完全理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慕容文謙顯然已經反應過來,咬著牙道:“他們攻西梁是假,目的為了撤走北魏的精兵,宇文泰至始至終想要的是北魏的江山,連突厥都被他利用了?!?
這一瞬間,我覺得好像全身的血都要凝結了,眼前一片漆黑,突然感覺到氣緊,伸手死死揪住胸口的衣襟,一雙溫暖的手立刻扶住了我的身子,柔聲道:“芷嫣,你沒事吧?”
我顫抖著,慢慢的回過頭:“是我害了北魏!是我害了子修!”
慕容文謙的臉上,依舊是漠然無表情,但那雙眼睛在對上我目光的一瞬間,似乎也透出了一絲淡淡的沉痛,有些不忍的說道:“不管你的事……”
“對啊!”公孫銘突然說道:“公主,你無須自責,只能怪宇文泰老謀深算,我想……皇上一定也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的局面?!?
我突然想笑,可是當一笑起來,淚水也如同決堤一般流了下來。
原來我真的是個不祥人,元子修帶著千軍萬馬來援助西梁,真的沒想到,北魏的江山居然落在了宇文泰的手里,而子修現在還中了毒,昏迷不醒……
我感覺自己雙手沾滿了血腥,死了那么多的人,這一身的血債我來世都還不起,這一輩子都洗清不了我的罪孽……
慕容文謙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一把將我抱入懷中,他依舊默不作聲,但眼神中似乎在深深的思考著什么。
“阻止他們!”我猛地一下抬起頭來:“快叫皇甫昊軍帶著人馬連夜趕回北魏!”
“公主,屬下立刻去通知皇甫將軍!”
“不好了!”一個侍衛突然沖了進來:“將軍!突厥的人馬又殺了回來……”
我頓時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說什么?
“立刻調集全軍,封閉城門!”公孫銘非常冷靜的說道。
“突厥有多少人馬,帶兵來的是何人?”
“回將軍,帶兵的是宇文灝彥,他們的兵突然殺了回來,全都堵在了東門,少說也有五萬人馬??!”
而此刻,我的目光,正正看向了慕容文謙。
這一刻的他,和往昔的他,似乎全然不同。
慕容文謙的面色陰沉,但抓著我手腕的手卻一直沒有放開,只在那雙邪魅漆黑的眼眸中能看到,近乎讓人害怕的憤怒。
我腦海中倏地浮現出亦峰死前的那一幕,當他的手從我的臉上滑落,當我的臉在他空白的眼眸中映成了永恒的那一刻,我懷抱著他的尸體,仰頭向天發出了一聲如同狼一般的嘶吼,那凄厲的吼叫聲穿破了九霄,卻穿不破我這一生,凝結了無數悲哀的夜幕。
那一夜似乎是老天要將我今生的眼淚都逼出來,我的眼前只是一片模糊,被氤氳在淚水和悲哀當中,幾乎什么都要看不到了,帶著血腥之氣砍殺著,使我的眼中只剩下了兩個血色的紅點。
“我要去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一下子大叫了起來,松開慕容文謙的手,跑出了屋子,沖出了州府的大門,騎上了一匹戰馬,策馬便要朝東門奔去。
慕容文謙眼疾手快,急忙沖上前來抓住韁繩,硬生生的勒住了馬,大聲吼道:“芷嫣!你瘋了嗎?我不準你去,給我住手!”
“文謙!你讓我去!我要殺了他!”
話音一落,馬已經開始狂躁的撕扯起來,想要脫身跑去,慕容文謙死死地拉著韁繩,好幾次險些被馬蹄踢到,周圍的人立刻大驚失色,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一個人被馬匹扯得跌跌撞撞。
“芷嫣,你快停下!”
眼看著馬已經要掙脫他,慕容文謙突然一用力,抓著韁繩翻身而起,一躍上了馬背,坐到了我的身后,用力地抱住了我。
“你冷靜一點!“
“你放開我!”我拼命的掙扎起來,甚至用手去打他:“不要阻止我!我要去為亦峰報仇!我要報仇!”
“芷嫣!”他死死地箍住我的身子:“我不是說過嗎,以后的一切都由我陪你一起去面對,你要報仇,你要殺宇文灝彥,我也陪著你!”
“文謙……”我突然冷靜了一下,意識已變得清明了些,回過頭看著他:“對不起!我被仇恨蒙蔽了心智,我不該對你發火……”
“傻丫頭!”慕容文謙輕笑了一下:“我怎么會怪你,我知道你心中的痛,這個大仇,我一定會為你報,不要擔心!”
這一刻,慕容文謙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如鐵鉗般緊緊地將我錮在他的懷中,雙手絞著韁繩用力的拉,座下的馬早就被那攝人的殺氣所驚,此刻怎么也停不下來,一頭朝著東城門的方向飛奔而去……
慕容文謙帶著我一路疾馳,剛到東城門,就看見前方的公孫銘,馬還未停穩,人已經翻身下馬,一邊走一邊指著前方:“立刻派人,封閉西北兩門,全城戒備!”
“是!”
“所有人,上城樓!”
我一邊跟著慕容文謙往城樓上跑,一邊低頭看,只見整個襄陽城此刻又進入了高度警戒的狀態,將士們全副武裝,所有的士兵都到了城門口,用巨大的橫閂加固城門,粗壯的木料也被馬車運來,準備抵在城門上!
看到這一切,我只感覺冷汗直冒。
東城門算是重兵云集,我們站在內城的城門上,雖然夜幕低沉,但我依舊能看清城樓下的戰況,這兩路人馬好像兩片帶著陰沉的烏云,迅速的交織在了一起,碰撞間放射出千鈞雷霆,我聽到的不僅僅是人馬嘶吼,刀劍擊鳴,更像是聽到了雄獅與猛虎的咆哮。
眼見著撲騰的火光當中,一片一片的鮮血四濺,他們很快將看守東門的人殺盡,而城門外,隱隱已經能聽到騎兵呼嘯而至的聲音。
看著他們就要打開外城的城門,我的心幾乎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四周的刀光劍影在身邊閃過,鮮血噴灑在了我的身上,這比那宮中的殘殺更殘酷,更血腥一百倍,我被慕容文謙緊緊的抱在懷中,驟然間像失去了知覺。
我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身后的這個人也是氣喘吁吁,堅實的胸膛不斷貼合著我的后背,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不僅能聽到他的心跳聲,幾乎連兩個人的呼吸也黏著在一起。
我的目光一下子就看到了那慌亂的人群中,唯一一個屹立不動的身影。
我終于,又看到他了——宇文灝彥!
他依舊那么風神俊秀,即使鎧甲加身,在那一群人當中,卓爾不群,只是……他的右眼上蒙著一個金色的套子。
好像我都快忘了,這就是呼延慶的杰作。
宇文灝彥望著城樓上的我,絕色的鳳眸冒著狠戾的火光,他慢慢地舉起了手中的弓箭,弓弦與箭尖,對著了我身邊的男人。
“嗖”的一聲響,長箭破空而去,突然間像是將我眼前的霧氣割開,那銀色的閃電劃破長空,直直射向慕容文謙的眉心。
“文謙——”
當我轉過頭,看著他的時候,他一只手緊緊抓住射來的那只箭,他用手硬生生接住了這一箭,可是,箭矢的速度太快,擦破了他的手心,鮮血順著指縫汩汩而下,寒光中,我的眼睛染上了一層殷紅。
“文謙,你的手……”
“不要緊!”他咬著牙,在我耳邊道:“芷嫣,你好好照顧自己,我……”
“你要干什么?!”我看著慕容文謙:“你打算出城門?”
“不!”慕容文謙看著我:“你等我回來!”
“不要——”
我凄厲的喊聲立刻被那如雷的殺喊聲吞沒,而前一刻,慕容文謙已飛身而下,騎著一匹戰馬就沖進了那血肉橫飛的戰場中去。
這時,所有的人全都匯集到了東城門,在那里廝殺,在那里拼搏……
雖然天色已晚,太陽也早已經落下了,卻有一種戰火映亮了整個天空的錯覺,而我看著城樓下儼然變成了一個混亂的洪荒世界,沒有安靜,沒有理智,剩下的只有殺伐,無休止的殺伐!
慘叫,呼喊,吼聲,在耳畔響徹天際。
幾個回合之后,宇文灝彥已經被慕容文謙的劍砍傷了肩膀,鮮血直流……
“宇文灝彥!”慕容文謙咬牙切齒的道:“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今日我便要為師父清理門戶,殺了你這畜生!”
宇文灝彥的鮮血順著手中的長劍慢慢的流淌滴落了下去,他毫無懼色,看著慕容文謙道:“好!今日你我來個了斷!”
宇文灝彥揮舞著手中的劍,又一次砍向了他。
我一見那場景,幾乎心跳都要停止了,立刻就要往城樓下沖。
元子修已受了重傷,我不能再看見文謙出什么意外,不能!
“公主!”公孫銘突然站到我面前攔住我:“別做傻事!”
我急得整個人都慌亂了:“你讓開!讓開!”
公孫銘也是一急,突然將我抱住:“你放開我!公孫銘,放開!”
他被我拼命的捶打撕扯著,卻只是咬著牙用一只手將我禁錮在他懷中,不容許我跑開一步,掙扎間他肩膀的傷又裂開了,鮮血浸透了繃帶,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著。
我急得幾乎要發瘋了,哭喊著:“你放開我,文謙在下面!我要去救他!”
“公主!危險??!”
“我求求你!放我下去!放開我!”
“就算死,我也要和他一塊死!”
公孫銘愕然地看著我,微微一怔,突然一個守衛跑過來,說道:“將軍,突厥的人開始攻城門了……”
“轟——”耳邊傳來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那高大的城門幾乎快要被撞破……
“城門破了!突厥人攻進來了!”
公孫銘一驚,立刻放開了我:“公主,你……要小心!”
此時,我已心急如焚,顧不上那么多了,旁邊已經有副將牽來了戰馬,我翻身上去,用力的揮鞭猛的一抽:“走!”
座下的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如同離弦的箭一般猛的沖了出去!
我一手握緊韁繩,一手拼命的揮著馬鞭,韁繩被我拉得幾乎要斷開,馬兒發出一聲驚天的長嘶,終于停了下來。
停在了戰圈的最中央!
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慕容文謙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盯著我,那張俊逸而魅惑的臉上,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表情。
一陣凜冽的風帶來了腥冷的水汽,眼前一條冰冷的橫流橫在我面前!
長久以來,盤旋在心頭的陰影在這一刻成為了現實。
我突然喜極而泣,他殺了宇文灝彥!
亦峰!我們終于為你報仇了!
可也就在這一瞬間,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刺耳的銳鳴——
“芷嫣——!”
前方突然傳來了一聲凄厲的呼喊,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支長箭,對著我的眉心射了過來。
我閉著眼睛,猛地一下低下了頭,卻感覺頭上突然一松,束發的絲帶被箭矢刺穿了,如墨般的長發一下子披散開來,被風一吹高高的樣子,在空中畫出了一道烏黑的痕跡!
我的眼前一陣發黑,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馬縱身一躍,而就在這時,又有幾支箭沖著馬背上的我射過來!
在那一瞬間,我放開韁繩,箭擦著馬鞍射了過來,而我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我痛得一陣抽搐,一抬頭,我便被慕容文謙抱在了懷中:“芷嫣,痛不痛?”
“你殺了他!”我急切地問道:“你真的為亦峰報了仇?!”
“嗯!”我凄然一笑,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中,眼淚卻滾滾而落,他撫摸著我的頭:“我斬下宇文灝彥的人頭,就是為了帶回亦峰的墳前祭拜!”
“好!”我堅定地看著他,點了點頭:“我們一起去!”
宇文灝彥死了,漸漸的那些搏命砍殺的人也停了下來,突厥人下意識地后退開來,迅速地撤離了襄陽城。
這一仗,我們贏了!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