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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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漫無目的地放著槍,那些在山坡上倒下的白軍士兵不知道有沒有死于我槍下的。突然,我旁邊一個戰友的身體撲在了我身上,死沉死沉的,我推開了他,發現他的眉心有一個彈洞,血從彈洞里噴出來。他已經死了,我的心里像是被一顆子彈擊中,也在噴射著熱血。子彈在我耳邊呼嘯而過,我有點發呆。
張宗福把一顆手**扔了出去,然后伸手一巴掌拍在我頭上,大聲吼道:“給老子殺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李麻子,你還活著,活著就要戰斗,你不殺敵人,敵人就要你的小命!給我打呀,狠狠地打呀!”
張宗福的那一巴掌打醒了我,我大吼著:“干你老母!”
然后瘋狂地朝敵人射擊。
張宗福大聲說:“李麻子,好樣的!你打死一個敵人了,給老子瞄準了,狠狠地打!”
我開始瞄準了,一槍出去,我瞄準的那個白軍士兵應聲倒下!我心里已經沒有了畏懼,張宗福說得沒有錯,我不打死敵人,自己就會被敵人消滅。我又瞄準了一個白軍士兵,扣動了板機,子彈像長了眼睛般飛射出去,擊中了他的胸膛……我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它讓我激動,讓我瘋狂,讓我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白軍在我們有效的阻擊下潮水般退去。
豬牯嶺頓時沉寂下來,只有硝煙還在彌漫。
我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一動不動地趴在壕溝的邊緣上,滿腦子還是呼嘯的子彈。
張宗福不吭氣了,他背靠著壕溝壁,從兜里掏出一個煙斗,往里面塞著煙絲,接著就大口地吸著煙,那神情十分平靜,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上官雄走到我的身邊,對我說:“土狗,你沒事吧?”我說:“沒事,你呢?”他笑了笑:“沒事,打仗真過癮!你殺了幾個人?”我說:“我沒有算。”他得意地說:“我殺了三個人!”看得出來,上官雄沒有害怕過,他一開始就進入了狀態,這一點,他的確比我強。
張宗福抽完一鍋煙,把煙斗塞回了兜里,站起來,拍了拍我的腦袋:“好樣的,李麻子,我還以為你會尿褲子呢!”
張宗福說完就指揮人清點犧牲的人數,并且讓大家把犧牲戰友的尸體抬到一邊,等仗打完后埋葬。
看著那些戰友的尸體,我的心隱隱作痛。
我想,我要是變成了一具尸體,會怎么樣?
只要還有仗打,我就有可能變成尸體!
5
幾次仗打下來,我竟然變成了神槍手,和連長張宗福有一拼的神槍手,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一次中央蘇區紅軍的大比武中,射擊項目上我和張宗福打成了平手,并列第一名。不久的一次戰斗中,我們連的一排長犧牲,張宗福讓我接替了一排長的位置。
我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不是因為上官雄私藏那支手槍,這個排長一定是他的,因為他的各項工作做得都比我出色,當然他的槍法和我是沒法比的。那支手槍是勃朗寧手槍,連長張宗福將它沒收后告訴我們的。上官雄開始時把手槍藏得很隱蔽,可時間一長就露了馬腳。某天晚上,上官雄忍不住了,偷偷地把手槍拿出來欣賞,沒有想到被連隊的號手許良發發現了,許良發把這件事情報告了張宗福。張宗福把上官雄叫到了自己跟前,臭罵了一頓后就把手槍沒收了。一連幾天,上官雄垂頭喪氣的。
可我這個排長沒有當上兩天就被撤了。
我當上排長的那天晚上,上官雄偷偷地把我拉到了一個老鄉家里,老鄉家里準備好了一桌子的酒菜,我說:“阿雄,你這是干什么呀?”上官雄眼睛里閃動著淚花:“兄弟,你當排長了,我心里高興呀,就讓老鄉準備了些酒菜,給你慶賀呀!如果我們師傅聽到這個消息,他也會喝酒慶祝的,九泉之下的我爹和黃七姑知道了,也會高興的!”
這是個很好的喝酒的借口。
于是,我們倆就你一杯我一杯喝將起來。這一喝不打緊,卻喝出事了。那個晚上,部隊突然接到命令,連夜撤出這個村莊。部隊要出發了,張宗福找不到我們,急得直罵娘。要不是有人看到我們進了那個老鄉家里,也許我們就會成為白軍的槍下鬼,因為在我們部隊撤走后不久,一個團的白軍包圍了這個村莊。盡管如此,我剛剛當了一天的排長就被擼掉了。張宗福宣布完撤銷我排長職務的命令后,對我們破口大罵:“你們這兩個狗東西,取得一點成績尾巴就翹上了天!你們還以為自己是土匪毛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無組織無紀律!你們如果不好好從思想上認識自己的錯誤,徹底地消除土匪習氣,我看你們遲早要出大事!奶奶的,無法無天了!”
事后,張宗福和我私下里聊了聊。他說處理我萬不得已,如果不處理我,他這連長沒法當,兵也沒法帶,并且要求我放下包袱,一切從頭開始,機會還是把握在我的手上的。我十分感激他,我對他說,我沒有思想包袱,我從來就沒有想要當什么排長。他又嚴肅地對我說:“你這樣想是不對頭的,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可我真的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我的確想要當一個好兵,一個勇敢的兵!
6
中央蘇區局勢的變化瞬息萬變。
從我參加紅軍到1934年10月撤離中央蘇區,我們一直轉戰閩西贛南各地,打了不少的勝仗,張宗福也由連長變成了營長,而我也當了連長,上官雄是我的副連長。
1934年是讓人窒息的一年,我們面對兵力數倍于我的國民黨軍隊的強大攻勢,屢戰屢敗,我們就像是陷進了一個巨大的泥潭,而且越陷越深。有人把紅軍老打敗仗的原因歸結為王明的瞎指揮,而王明又聽那個鬼佬李德的,我不明白李德跑我們中國來干什么,我們鬧我們的革命,關他什么鳥事?共產國際是什么東西,我也一無所知,我也不知道它有多大的權力。9月,我們又從贛南進入了閩西,隨大部隊在長汀縣南部集結,在一個叫溫坊的地方好不容易打了一次勝仗,緊接著,我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慘烈的大仗——松毛嶺保衛戰,便拉開了序幕。想起那場戰斗,我身體的某個部位還隱隱作痛,我無法穿越時光回去把握什么,許多東西在歲月之河中流逝之后,就再也把握不住了,比如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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