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祖師-《地煞七十二變》
第(1/3)頁
天未明,夜未央。
蘭立坊高高壘起的三層祭臺上已是熙熙攘攘,提前趕來的信徒們簇擁在臺下的巡神道旁,或誦經祈福,或焚香禱告,沿途,經聲掀動沿街旗幟作云雨,香氣熏蒸樹上彩綢換新春,就這么,富貴繁華、熱熱鬧鬧,一路穿街市,跨橋梁,直抵輪轉寺腳下。
寺前,長長的石梯上亦有信徒簇擁,一眼望之,盡是被朱佩紫之人,卻都恭敬侯在兩側,留著中間鋪著厚而軟的西域毛毯沿階向上,穿過巍峨山門,直抵堂皇大殿。
殿前廣場中央,佇立著一副由蓮臺、神轎與寶蓋構造的華麗鑾駕,守山大神寶光天王背懸寶輪侍立一旁,四萬一千眾的護法兵將若隱若現拱衛周遭。
四下又大張燈火,燭照廣場如白晝,寺內大小僧眾皆著錦繡法衣、修儀容,或提香爐,或舉經旗,或捧樂器,個個昂首挺胸神情激動一副躍躍欲試模樣,卻又規規矩矩默默肅立當場。
他們在等候著,或說整個錢塘都在等候著。
舞臺已壘成,觀眾已就位,鼓吹已備好,靜待主角登場。
“報!”
急報聲伴著一道流星直射廣場。
“大膽。”
神轎旁,寶光呵斥一聲。
“豈敢沖撞法駕?”
背后寶輪放出佛光,當空一刷,頓將流星定住,現出形狀,是個神情慌張的耳報神。
“出來了!”
“什么出來了?”
“城隍……不,偽城隍出來啦!”
“什么?!”
寶光心底才“咯噔”一跳。
噔~是驕矜的和尚心驚誤撥了琴弦,噹~是昂揚的僧人膽顫失手墜了提爐,寶光眼角掃過群僧,各有各的慌亂,連門口都有信徒探頭張望。
他忙收斂神情,笑道:
“我當是甚大事?許是那李道士終于曉得自不量力為何物,沒臉皮見人,趁夜回他那飛來山……”
話聲未落。
又一道急報傳來。
“報!偽城隍人馬往本寺來了!”
場中終于按捺不住,驚呼嘩然一片。
寶光也顧不得佯作輕松,連聲追問:
“巡邏的人馬呢?怎生不加阻攔?”
“打頭的惡神兇焰滔天,煞氣一沖,巡邏人馬就散啦。”
“好賊子!他們出動了多少人手?有哪些頭目?”
“兇氣太熾,瞧不真切,約么有百十人鬼。”
寶光臉上陰沉,口中喃喃:“這幫妖賊,真敢動手不成?”
他雖眼高于頂,視窟窿城為野鬼,瞧城隍府為毛神,可城外那被從山峰碾成臺地的飛來山,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窟窿城如何兇,能搗毀它的城隍府又該如何惡。
心底急轉。
輪轉寺護法兵將有四萬一千有余,當然那是對外宣稱,實際能戰之士有四千出頭,而輪轉寺與其余十三家不同,因荷負陰陽重任,大部人馬向不外調……
“寶光,戒癡戒嗔。”
忽有細語如清風拂過廣場,場上僧人霎時如迎風細草,紛紛伏倒,口呼“祖師”。
可瞧那徐徐步入廣場之人,并非僧人打扮,而是著玄衣、戴冕旒,腰束金玉帶,手把玉如意,儼然人間王侯模樣。
那王侯或說妙心禪師,到了大殿前,招呼報信的護法神兵匍匐上前。
“他可曾踏足巡道?”
神兵一怔。
“不曾冒犯。”
方向都不同,哪里挨得著?
“弟子們性命可有毀傷?”
“亦無毀傷。”
弟兄們跑得快,都沒咋傷著。
妙心聽了,唱了聲“阿彌陀佛”,撫須向眾僧笑道:
“原以為那李道人來歷不明,又喜與妖鬼為伍,是個貪婪殘暴不曉道理之徒,混世魔王之流,不想也有幾分佛緣與悟性,不枉本府贈他書信一封,渡化一番,果然立地成佛。”
周遭僧眾聽了,都贊嘆祖師果然佛法無邊,竟能化此兇頑,磕頭磕得越發誠懇。
寶光也恍然。
城隍府那幫兇神惡鬼雖悍勇,卻又不呆傻,怎會以百十人鬼來沖殺自己手下四萬一千余部眾?而此時前來,既不是為挑戰,那便是為投誠。
心底懊惱。
一時慌張,竟叫老禿驢又踩著自個兒出了風頭!
面上愈發恭敬。
“寶光慚愧。”
至于老禿驢,不,妙心禪師微微頷首,沒急登上神轎,只回身凝望著大殿。這間佛殿以規模與雕飾看,足以比肩帝王宮殿,然牌匾上卻空無一字,神臺上也空空如也,卻是座空殿。
尋常寺廟道觀,除卻所供主神,多有其余神佛陪祀,但輪轉寺不同,建寺之初,只是存放明行成祖師金身的祠堂,后陸續擴建,也只是為供奉明行成歷代轉世金身,而后更成慣例,寺內除了明行成的金身蟬蛻,不供一神一佛。
也因如此,在數百年前,錢塘高僧大德們重新厘定陰陽之時,特意選定輪轉寺來掌管輪回,畢竟,一些個大事要事實不足為外人知曉,哪怕是高居九霄云外已久不視人間俗事的神佛。
至于明行成祖師?一個千年前的傳說與那龍君的故事一樣,何其虛無縹緲。
理論講來,輪轉寺實是明行成的道場,而明行成亦是寺內眾僧與眾神將唯一的宗主。
所以千年以來,只教萬家香火熏了幾具干尸枯骨,偌大的佛殿留給了空無一物的蓮臺寶座。
而今,這幾百年的空置終于要結束。
妙心目光幽幽。
待他登上城隍寶座,還有什么地方更適合作為新城隍的治所?輪轉寺是他的寺廟,是他的道場,又怎能奉他人為宗主,喚他人為祖師?!
心神暗暗激蕩之際,又有傳報。
“偽城隍已至山下。”
寶光天王恭聲請示,妙心卻好似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沒有半句回應,寶光于是會意:“叫他們在山下候著。”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