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回家-《山海斬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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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老粟都在安撫幾個兄弟的孤子遺孀,老父老母。
都是善良又樸實的農家人,沒有人責怪這個帶領大家賺錢的把頭,只是一個勁兒的感嘆老天爺不公,每每涕泗橫流,見者無不傷心。
老粟自己卻不能心安理得,他常常想,加入自己那天沒有走羅迦山的小路,而是帶著大家前往官道大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平安無事的回來。
遺憾也好,哀怨也罷,疲倦的中年人只覺得這兩天來總是有一個無形籮筐裝著所有人悲傷的情緒重重壓在自己背上,背簍的肩帶深深勒進肉里,又酸又疼。
一下子抽走了他好些力氣,當他抽出煙袋想再點一袋煙時,只剩下猶豫,最終又不情愿地放下。
一片呼吸聲中,只有坐在最末位的矮壯漢子拿回了自己的那個錢袋,也沒打開清點,只是僅僅攥在手中,捏得白銀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把頭,我……”
壯漢欲言又止,始終不敢把目光抬起來,老粟示意他說下去,壯漢這才開口。
“把頭,我……我想明年就不跟著把頭干了”
“秤砣,你怎的這樣?”
對面的壯年拍案而起,斥責那個不義的混球。
老粟出聲喝止:
“大鑼,讓他說。”
嗓門響亮的大鑼只好郁郁不平坐回板凳,雙手橫抱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再看他。
秤砣本就說不出口,這下子更是有口難言,一個人掙扎了半天。
“把頭,二把頭,大鑼,我承認我秤砣不是啥頂天立地的好漢,但我也不是那忘恩負義的信球貨,把頭對我好,瞧得上我這個啥本事也沒有的粗人,帶著我吃行商這碗飯,苦是苦了點,掙來的那就是真金白銀,我又不是嬌滴滴的妮兒,在多的苦我也吃得下嘞。”
“可是把頭啊,我知道妖怪能害死人,以前光聽說哪哪妖亂又死了好多人,這樣的事自個兒不遇見全當是傳的故事了,自個兒不遇見,就不知道怕,小時候光知道土匪逼急了會砍人,后來最多和山妖打打照面,這次才知道,我這條命是真不值錢哩,這兩天我老是夢見咱們在趕著馬,我回頭和陳康說話,說著說著他就開始吐血,然后你們都開始吐血。把頭啊,我是真怕了。”
“咱們這幾年也攢夠了本兒了,您聽我的,咱們老老實實在縣里做點買賣就算了,我還跟著你干。把頭,我都不敢想要是我哪天沒了,我家里人該咋辦。”
秤砣越說越快,好像要一股腦把自己這幾天悶在心里的話全說出來,到最后,這個堅韌的壯年漢子竟然眼淚橫流。
老二和大鑼也紛紛仰頭,倒是老二旁邊的半大小子,眼神清澈地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老粟聞言,神色更加萎靡,他不可能去苛責秤砣這時候說出分裂人心的話,任他胸中萬千積郁也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秤砣的一番話,何嘗不是他心中所想,他自以為能當好這個把頭,可結果呢,他活了四十年也是才知道,人命當真不經作弄。
“把頭,家里人還在等我回去吃飯呢,有事你隨時叫我。”
崩潰的漢子長呼一口氣,勉強平復了心情,率先離席而去。拉開木門時門軸響起哀鳴。
長時間平靜將短暫的聚會割裂成碎塊,幾個人都在各自碎塊里想著各自的心事。
良久,老粟催促道:
“拿上吧,大鑼。”
大鑼這才十分不情愿的拿起錢袋。
“把頭,我……這……”
平素最愛扯著嗓子大聲說話的漢子,此刻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老粟安慰道:
“沒事兒,大鑼,先回家吧,咱們過了年再說。”
無言以對的男人只好默默起身出門,卻在門口被叫住,一雙手指被煙熏黑的手將兩大錠銀子硬塞到他懷里,叮囑道:
“就知道你會把銀子全留著買藥,這點錢你拿著,帶老娘好好過個年。”
大鑼默默收下銀子,剛剛收住的眼淚此刻又有些涌動,對著老粟重重的點了下頭。
等到大鑼也離去,房間里只剩下老粟,老二,小耗子三人,兄弟哥倆神色落寞,小耗子大大咧咧地從懷里拿出油紙包好的還沒涼透的肉饃。
是那個自稱胡子叔的老板送給他的,剛剛人多的時候懷里的香味就一直在勾他的饞蟲,只是氣氛一直不對,他也不好意思拿出來解饞。
這下房間里只剩下兩個最熟悉的人,才放開了些,三下兩下撕開油紙啃了起來,嘴里還含糊不清說道:
“老粟啊,分了錢了,哭喪個臉干啥,實在不行,就點一袋唄,瞧你那摳搜的樣兒,抽完了我給你買”
“去去,大人的事情,你懂個屁。”
老粟沒好氣的喝道,老二也是趕忙給了他腦殼一巴掌,免得他再胡言亂語惹得大哥煩心。
小耗子揉了揉后腦,不服氣道:
“小孩子懂的,你才是不懂嘞。你要是懂了,就知道我懂,你要是不懂,才不知道我懂不懂嘞。”
老粟也懶得和他拌嘴了,半大小子,倒是吃不死老子,估計能氣死老子。
轉頭吩咐老二,先去把剩下的幾張皮子收了,他要再對對賬本,今年就到此為止。
待會兒一道把鋪子關了,去楊二哥家打兩壺酒,再去姚記稱上幾斤驢肉,今天一家人要好好的聚聚。
老粟終于還是點起了他的煙袋,青煙從他沒見升起,很快老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心虛地瞟了一眼還在吃餅的小耗子,還好對方看起來并沒有因此介懷,反而是油香的肉饃更吸引人。
對于這小子的悲慘身世,他只和自家女人說過,外人問起,一律只說是遠方親戚,送來跟著干活漲漲見識。
回想第一次見到這個混不吝的小子,還是在渡西州邊境的一座小鎮,他們商隊在鎮外扎營休息,這小子居然趁著半夜來偷東西,幸虧守夜的人發現的早,不過還是給他偷去一袋菜籽。
等到商隊從大月氏回來,老粟還是大搖大擺地在同一個地方扎營,并且叮囑秤砣和大鑼在周圍埋伏,他料定之前的小賊還會再來,果不其然,就在五更天人最困的時候,他又摸了上來,卻被守株待兔的老粟抓個正著,立刻給了他幾個腦掌。
等到第二天天亮,就捉著他去村里興師問罪。
結果這一問卻把老粟難住了,原來這小子四歲的時候爹就在銀礦里出了事,該得的補償沒有得到,他娘去縣衙鬧事,人家說是礦里根本沒有這號人,最后被打得吐血,沒過半年也死了。
于是不到五歲的孩子就跟著年邁的爺爺一路生活。爺爺早年也是在銀礦里干的苦力,身體一直不好,很多時候還需要小小的孩子來照顧,可以稱得上是相依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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