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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血色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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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東平死后,寧偉和珊珊就仿佛蒸發在空氣里,消失得無影無蹤。張海洋自知責任重大,連續幾個晚上失眠,醫生說他由于過于焦慮,患了神經衰弱癥,只要放開工作,好好休息幾天就能緩解。但張海洋不可能休息,他現在幾乎是在提心吊膽地生活,張海洋動用了他所能調動的全部警力和線人,也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局長已經催過幾次了,要張海洋限期破案,他當著下屬的面時顯得很鎮靜,其實心里已經快沉不住氣了。

    張海洋覺得現在唯一能幫助自己的就是鐘躍民。理由很簡單,當年在部隊,寧偉一直在鐘躍民手下,他當新兵時鐘躍民就是他的班長,后來又當了他的排長和連長。對鐘躍民,寧偉一直既崇拜又敬畏。張海洋記得有一次寧偉不知為了什么要和三排的一個戰士打架,當時在場的人誰也勸不住,大家都知道寧偉的厲害,誰也不敢過分地激怒他,只能好言相勸,可是寧偉守在三排宿舍的門口,誰說也不聽。后來排長鐘躍民來了,他只是瞪了寧偉一眼,奇跡便發生了,脾氣暴躁的寧偉這會兒就像耗子見了貓,連忙低下頭去,鐘躍民只說了一句話:“寧偉,你是不是覺得沒人管得了你?這樣吧,咱們找個地方,我陪你過幾招兒。”寧偉自知理虧地小聲說:“排長,我沒想打架……”鐘躍民冷冷地說:“那你堵著三排門口干什么?給我滾!”寧偉啪的一個立正,向他敬了個禮,忙不迭地跑了。張海洋當時心里暗暗吃驚,這個鐘躍民哪來的一股霸氣?連寧偉都嚇成這樣,真不可思議。

    張海洋經過仔細考慮,決定還是要請鐘躍民來幫忙。鐘躍民了解寧偉,而且為寧偉吃過官司,如果說殺人越貨的寧偉此時還殘存著一點人性的話,那么他只有對他的老連長鐘躍民還心存內疚。他派珊珊來泰岳餐廳揮霍,這明擺著是來給鐘躍民送錢的,他時刻在注視著鐘躍民,只要鐘躍民在,寧偉遲早會露面的。

    張海洋把這些想法向局長作了匯報,局黨委為此還專門開會討論過,最后特批允許鐘躍民作為編外人員加入寧偉的專案組。誰知鐘躍民卻不領情,他不耐煩地說:“去去去,我正忙著呢,沒工夫和你們這些警察閑扯淡,你們公安局又不發我工資,這年頭兒哪有白使人的,你們局長批準了我就得去,他算老幾?你告訴他一聲,就說大爺沒工夫。”

    張海洋說:“躍民,你可答應過我,怎么這會兒又變卦了,你還是不是爺們兒,說話還算不算話?”

    “我是答應過你,要是看見寧偉我會勸他投案自首,可他要不聽,我也沒轍,我又不是執法者,他手里有槍,鬧不好再給我一槍,我招誰惹誰了?要講流血犧牲也是你們警察的事,我現在的身份是老百姓,是弱者,需要你們這些拿槍的警察保護,我這飯館要是垮了,你們公安局管嗎?要不這么得了,讓你們局長特批一下,明天我帶那些知青哥們兒上你們公安局食堂去吃飯,一天三頓,伙食標準照著每人每天50元就行了,就算案子破了我們也不走,得吃一輩子,理由很簡單,為了協助你們破案,我們都失業了,不吃公安局吃誰?”

    張海洋低聲下氣地說:“躍民,咱們不是哥們兒嗎,幫幫我,好嗎?算我求你了,明天我就帶刑警隊的弟兄們到你的飯館去吃飯,怎么樣?我給弟兄們下個命令,以后誰要是請客,哪兒也不許去,只能去泰岳餐廳。要是哪個地痞、流氓敢找你麻煩,你跟我說,由我們刑警隊去收拾他。”

    鐘躍民笑道:“少來這套,上次流氓差點兒把我的飯館燒了,你們警察在哪兒?結果還是寧偉出手幫忙,要是指望你,我這飯館早他媽的被燒成灰了。”

    “躍民,求你了,幫幫忙,哪怕是給我出點兒主意也好,我一貫佩服你的腦子,只要你想干,你總能想出點子來。躍民,咱倆是什么關系?快30年的交情了,你要是見我有難處都不伸手拉一把,那我只能對咱們的友誼重新評價了。”

    “嗬,你還威脅起我了,你們這些警察怎么都窮橫窮橫的,求人的事也敢犯橫?”

    “我這不是開玩笑嗎。好,這事兒就算說定了……”

    公安局的會議室里,張海洋正在主持會議,鐘躍民坐在他的身邊,刑警隊的干警分坐在長會議桌兩側。

    張海洋先作介紹:“大家都認識吧,這位是鐘躍民,是我在部隊時的老戰友,也是老朋友。這次為了寧偉這個案子,我特地請示了局黨委,局黨委經過研究,特批鐘躍民先生作為編外人員加入我們的專案組。”

    刑警隊的干警鼓掌。

    “今天的會議也算是個見面會吧,大家先見個面,認識一下,有什么問題盡管提出來。躍民,你是不是和大家說點兒什么?”

    鐘躍民搖搖頭,干警們熱烈地鼓掌。

    鐘躍民笑著擺擺手:“那我就說幾句,其實,今天我能坐在這里和你們一起開會,這件事本身就很荒唐。在我的記憶里,一個老百姓和一群警察一起偵破一個案件的事還沒聽說過。”

    張海洋插嘴道:“‘**’那會兒好像有,那會兒是群眾專政。”

    鐘躍民繼續說:“其實我心里明白,我的作用是向專案組提供一些信息,因為寧偉在我手下當過兵,我最了解他,其余的,我恐怕也幫不上什么忙。現在是講法制的時代,按法律規定,我是以一個公民的身份來協助公安機關破案,而法律沒有賦予我執法的權利。換句話說,如果有一天我們和嫌犯遭遇,并展開槍戰,那么在座的同志可以掏出槍還擊,而我卻只能抱著腦袋躲到一邊去。同志們可別誤會我貪生怕死,因為法律沒有賦予我使用槍械的權利……”

    張海洋和警察們都笑了起來。

    鐘躍民嚴肅起來:“關于寧偉這個人,我想提醒大家注意,今后不管是誰發現他的蹤跡,都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一定要等援兵趕到以后按計劃行動,李東平的犧牲就是個教訓。寧偉不是個一般嫌犯,他在偵察部隊服役了7年,你們張隊長也知道,當時我們連隊最要命的訓練科目,就是每天早晨的5公里武裝越野,凡長年經受這種高強度訓練的人,在體力和耐力上都要大大優于常人。寧偉受這種訓練的時間長達7年,在我的記憶里,他的各項軍事考核,成績是全優,尤其是槍法,的確是個高手。我一點兒也不懷疑,在某些特定環境里,他能創造出某種奇跡,這就是你們面對的對手。”

    張海洋插嘴道:“我來補充一句,鐘躍民說得不錯,寧偉的確是個高手,在體力、智力和技術上,我和鐘躍民從來不敢小瞧他,但大家也不要因此把他看成那個無所不能的007。世界上不存在不可戰勝的人,他和我們一樣,都是凡胎肉身,兩個肩膀扛個腦袋,干掉他沒什么難的,我們之所以提醒大家注意,是想盡量在抓捕行動中避免傷亡,最好的結果應該是兵不血刃地解決戰斗。”

    鐘躍民說:“寧偉這個人也有弱點,他有自己的行為準則,自己認定的事,就要不惜一切代價去實現,很少考慮后果,用這樣的思維方式去行事,難免不出漏洞。此外,這個人還比較講義氣,或者說很有念舊情結,從他越獄后的表現可以判斷,他殺的人大部分是黑道兒上的人,李東平的犧牲似乎是個例外,具體情況還要等抓住寧偉后才能搞清楚。據我判斷,他恐怕早發現了李東平在跟蹤他,如果他想殺人滅口,恐怕沒必要把人引到小樓再動手,作為一個職業殺手,他可以有很多種辦法在高速公路上就除掉對方。我想,李東平生前有可能和寧偉進行過某種較量,或者做出了使寧偉受到威脅的動作,寧偉才開了槍。”

    張海洋說:“你說得有道理。問題是,李東平犧牲后,我們所掌握的一切線索都斷了,現在從何處入手還沒個頭緒。據我們調查,李東平被殺的那棟小樓是一個自稱季平的人買的,付的是現款,房地產公司留下了他的身份證復印件,經調查,這是個假身份證,照片上的人也不是寧偉。”

    魏虹也匯報說:“出事后,那個女人也失蹤了,現在查明,那個女人叫珊珊,當過舞女和三陪小姐,有時也參與一些小宗的白粉交易,但她本人不是吸毒者。不過,這種女人的名字沒有什么實際意義,她們都是外地來京謀生的,幾乎全部使用假名字。”

    鐘躍民疑惑地說:“據我所知,寧偉好像沒有女朋友,他怎么會認識這種女人?還有,我懷疑有人在庇護著寧偉,他交往的圈子比較狹小,性格沉默寡言,不善交際,至少在他入獄以前沒有那種經濟實力雄厚的朋友。我看,這極有可能是他越獄后認識的朋友,憑寧偉的社會關系,要不是有人庇護,他早就待不下去了。我們來分析一下,像寧偉這種人,對誰有用?”

    刑警張文說:“一個訓練有素的殺手,恐怕是黑道人物夢寐以求的。”

    鐘躍民說:“對呀,只有黑道上的人才對他感興趣,養個職業殺手是比較合算的。據我所知,現在國內的黑道組織還只是一些雛形,不像意大利黑手黨那樣組織嚴密,但有一點是共同的,就是光靠偷和搶弄不來多少錢,只有開公司做生意才能掙大錢,真正有經濟實力的黑社會頭子,都有公開的經濟實體作掩護,我們的注意力應該放在這類人身上。”

    張海洋猛地想起一件事:“對了,我的一個線人提供了一個消息,說震宇公司總經理李震宇手下的一個保鏢在酒吧喝醉酒時吹牛,說誰跟李總作對,準不出三天就得死。最近黑道上死的幾個人都和李總有仇,李總一句話就要了他們的命。”

    鐘躍民眼睛一亮:“海洋,這肯定是條線索,你們該調查一下。”

    “我已經派人調查了,我看咱們是不是來個敲山震虎?”

    “對,有意散出風去,表明公安機關已開始注意李震宇的動向,看看他的反應。”

    張海洋一拍大腿說:“對,從現在開始,全天候監視李震宇……”

    李震宇得到消息的時候他正在和一個客戶談生意,他舉著手機只是靜靜地聽著,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但那個客戶發現,李總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煞白。

    李震宇打發走客戶后,他靜靜地坐在皮轉椅里仰頭合上了眼睛。此時,他表面上沉靜如水,但實際卻五內俱焚。他是十幾年前靠走私起家的,多年來一直是坐在火山口上,說不定什么時候他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但他不能不繼續干下去。李震宇知道,如今的很多商界巨賈當初都是靠走私起家的,走私販子是不光彩,可一旦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他們就成了受人尊敬的商界名流,他們的名字總和慈善家連在一起,受到全社會的注目。人生就是一場賭博,賭贏了就是社會精英,輸了不但身敗名裂,連性命都難保,李震宇愿意賭一把。干這行的風險系數極高,除了要提防海關和邊防武警部隊,最大的威脅來自同行,“黑吃黑”向來是黑社會的法則,反正大家做的都是掉腦袋的事。李震宇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儒商,不喜歡暴力,長這么大他還沒和別人動手打過架,如果有人和他作對,他寧愿花錢擺平這件事。花個幾十萬元讓仇人永遠離開這個世界,這是個好辦法,反正他只是個付款人,他的手是干凈的,并沒有沾過血。殺人當然不好,但只要自己不殺人,也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李震宇現在需要考慮的是怎么處理寧偉的事,他可以給寧偉一筆錢,然后送他越境去東南亞,問題是萬一寧偉失手被抓住怎么辦?即使逃到國外,國際刑警組織也不會放過他,誰能保證寧偉一旦被捕不會牽連別人?一個死刑犯在臨刑前為了保命,交代出一件大案子,這就是重大立功表現,馬上就可以改為緩期執行,命就保住了。這事兒要是換了李震宇,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揭發同伙,死到臨頭了誰還會講哥們兒義氣?看來最好的辦法是讓寧偉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除此之外,沒別的辦法。

    李震宇站起身來走到窗前向外望去,他發現在街道對面的拐角處停著一輛淺藍色的切諾基吉普車。據手下人向他報告,這輛汽車是前天上午出現的,只要李震宇到公司來上班,這輛切諾基就會準時停在那里,李震宇下班時,這輛切諾基也會神秘地消失。李震宇冷笑了一聲,心說,這些警察的跟蹤技術也太差了,他們好像根本不在乎被人發現,這簡直是在明目張膽地監視自己。李震宇久闖江湖,這種事以前也見得多了,被公安局盯上算不了什么大事,他們只要沒掌握證據,便不敢輕舉妄動。李震宇在心里盤算著,怎樣才能從容地把跟蹤的警察甩開。

    周曉白身穿雙排扣的女式校官服坐在辦公桌前閱覽文件,她的肩章已經是4顆銀星的大校軍銜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連忙拉開抽屜,在里面翻動著。

    一個上尉軍官拿著文件夾走進來請示:“周副院長,院辦公室的這份報告,您如果沒有什么不同意見,就請簽字。”

    周曉白邊簽字邊問:“張干事,上次外科遞上來的那份報告放在哪里了?”

    上尉回答:“哦,是那份申請購買醫療設備的報告嗎?”

    “對,就是那份,我記得你好像交給我了。”

    上尉想了想肯定地說:“您當時把它放進抽屜里了,您再仔細找找。”

    “好,那你忙去吧。”

    上尉轉身出去了,周曉白繼續在抽屜里尋找,她把抽屜里的東西一樣樣地拿出來,終于找到了那份報告。當她把抽屜里的東西一樣樣放回去的時候,從一個舊日記本里滑出一張發黃的舊照片,她拿起照片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突然愣住了——這是她當年和鐘躍民在云水洞前的合影。

    她凝視著照片,一動不動,腦海中出現一幕幕當年的情景……一群青年男女興高采烈地在郊區公路上騎自行車互相追逐著、嬉笑著……她和鐘躍民依偎著,站在形態各異的鐘乳石前……熊熊的篝火照亮了青年男女們的臉……當年那首關于離別的蘇聯歌曲在寂靜的山谷中回蕩……

    周曉白重新把照片夾進筆記本里,拿起了電話,按動號碼:“喂,是躍民嗎?我是周曉白,我有事要見你……”

    李震宇鬧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房產,他喜歡在風景區購置住宅,但從來不用自己的名字,這樣一旦出事,大不了這處房產不要了就是,能免掉很多麻煩。平心而論,為了寧偉這個超一流的殺手,他已經付出了不少,刑警李東平的死,使李震宇不得不放棄了塘沽海邊的那座別墅,這處房產雖說不算什么,可也值個一百多萬。現在看來,他又要破財了,寧偉一旦被干掉,他又要放棄一處房產了。

    這是位于昌平區的一個風景優美的住宅區,路兩側的山坡上到處是形態各異的小樓,李震宇的轎車停在一座小樓前,他帶著兩個保鏢鉆出汽車,匆匆走進小樓。

    這一切都在警方的視線之內,老謀深算的李震宇這次可失招兒了,這一路上他無論怎么謹慎觀察,也沒有發現跟蹤者。他哪里知道,張海洋為他下了大本錢,僅跟蹤的車輛就動用了5輛不同型號的車,每輛車尾隨李震宇不到5公里就被替換掉,最后跟進這片住宅區的竟是一輛裝運垃圾的小卡車。

    寧偉卻不那么好糊弄,他早已養成了習慣,他藏身的小樓附近出現任何目標都會引起他的注意。此時,他正站在小樓二層的一個房間里,用望遠鏡從窗簾縫中向跟蹤的垃圾車觀察,這輛小卡車停在路邊的兩個垃圾桶前,卻沒人下來收垃圾,這是個明顯的破綻,寧偉面無表情地扔掉望遠鏡,掏出手槍,將子彈推上膛……

    李震宇坐在樓下客廳的沙發上,兩個保鏢站在他兩側,雙手交叉放在小腹處,一副典型的保鏢站姿,寧偉拎著兩瓶1.25升的塑料瓶裝可樂從樓上下來。

    李震宇站起來笑容滿面地伸出了手:“寧先生,好久不見了,我今天有事路過此地,順便來看看你。”

    寧偉微笑地和他握手:“李總,你可真是稀客,我的面子不小呀,還勞李總這么遠來看我,我真不知說什么好。”

    “寧先生,你不要客氣,咱們是朋友嘛,更何況你幫了我不少忙,我還沒謝你呢。”

    寧偉擰開可樂瓶,將可樂分別倒進3個杯子,他邊把玩著空瓶邊說:“李總,你用不著謝我,咱們是合同關系,你我之間談的是交易,我為你做事,你付我錢,每做完一次清一次賬,到目前為止,咱們誰也不欠誰的。”

    李震宇說:“話是這么說,交易是交易,但咱們是人,人總是要講感情的,我從來就不認為生意場中只有利益,沒有感情。寧先生,我今天來除了看望你,還帶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寧偉不動聲色地說:“請講。”

    “據可靠消息,最近警方加大了對你的追捕力度,而且……已經懷疑到我身上。”

    寧偉輕輕笑了:“我從來沒拿你當棵大樹,也不想靠你,大不了就是挪挪地方。”

    “寧先生,咱們是朋友,李某這么多年闖世界,在黑白兩道都有些名氣,別的不敢講,‘義氣’二字還是有口皆碑的,這點你盡管放心,李某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出賣朋友。”

    “哦,想必李總對我已有安排了?請李總明示。”

    李震宇很真誠地說:“你重案在身,留在此地早晚會有麻煩,還是到國外躲躲吧,我已經為你準備了護照,云南邊境也有我的朋友,他們可以護送你去泰國。”他用手指指放在玻璃茶幾上的手提箱,“寧先生,這提箱里有20萬美金,算是我送你的盤纏吧,請寧先生過目。”

    保鏢王玉田站起來,雙手撥開手提箱卡鎖,慢慢地打開箱蓋……寧偉似乎漫不經心地注視著他的動作。

    王玉田猛地將手伸進箱子,抓起一支裝了消聲器的手槍……寧偉出手更快,他閃電般拔出手槍,一手將可樂瓶口套入槍管,“砰、砰”兩聲悶響……王玉田、劉雄眉心中彈,仰面栽倒。空瓶子把槍聲降到了最低限度,效果并不次于消聲器。

    李震宇嚇得舉起雙手:“寧先生,你這是干什么?我是好意啊。”

    寧偉走過去將空箱子抖了抖,嘲諷道:“李總呀,剛才聽你一說,我還挺受感動的,眼巴巴地等著那20萬美金呢,可這箱子里除了有支裝了消聲器的手槍,我怎么沒發現美金呢?請李總指點一下,這是為什么?”

    “寧先生,不要誤會,這可能是我手下人自作主張,絕對不是我的意思。”

    “李總,你這個人大概是謊話說慣了,張嘴就來。事到如此,你沒有必要再說謊,反正你要死了,說一句實話怕什么?你不就是想干掉我滅口嗎,有什么不敢承認的?”寧偉撿起保鏢的手槍把玩著,“這槍不錯嘛,美國貨,0.38口徑,消聲器也很配套,比我這可樂牌消聲器強多了,真是精品……”

    李震宇沒想到事情會搞得這樣糟,他從沒作過去死的心理準備,而現在,寧偉的槍口已經對準了他的臉。李震宇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寧先生,你不要沖動,咱們可以商量,你可以開價,我馬上打電話讓人送錢來……”

    寧偉手中的槍又發出一聲悶響,李震宇眉心中彈,一頭栽倒。寧偉走到窗前,輕輕將窗簾掀開一道縫。遠處的那輛垃圾車還靜靜地停在那里,看來警察沒有聽見槍聲。

    寧偉微笑著輕輕說:“對不起了,張隊,這個爛攤子留給你了。”他打開小樓的后門,悄悄走了出去……

    鐘躍民身穿深藍色西服走進香格里拉飯店的咖啡廳,他遠遠地就看見周曉白穿著軍裝坐在靠窗的一張咖啡臺前,他快步走到周曉白面前躬了躬身子說:“大校女士,我來了。”

    周曉白的臉上露出了微笑:“躍民,你坐吧,喝點兒什么?”

    鐘躍民對服務員作了個手勢:“來杯啤酒。”

    周曉白注視著他問道:“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飯館的生意還不錯,我現在已經是老板了。”

    “你不一直是老板嗎?”

    鐘躍民解釋道:“以前是打工的,因為我沒有投資,高玥是老板,現在我已經把錢還給了高玥,我擁有了51%的股份,是個既無內債又無外債的人了。”

    “以你和高玥的關系,何必還把賬算得這么清?”

    “生意上的事你不懂,誰的投資數額高誰就是老板,即使是夫妻,也不能一肚子糊涂賬。我要是沒有投資就當老板,那不成了吃軟飯的了?”

    周曉白笑道:“躍民,你可真是變多了,我都快找不到過去的那個鐘躍民了。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在冰場上打架追女孩子的渾小子。1972年你探親回來,穿著一身破軍裝,臉上的神態已經是一副老兵風范了。后來再見到你,你已經是連長了,一副標準的職業軍人的樣子。再后來,你的身份在不斷變化,營長、賣煎餅的攤販、大公司經理、出租車司機,現在又成了飯店老板,你這輩子好像總是在玩花樣,不知你以后要干點什么。”

    鐘躍民一本正經地說:“我在思考宇宙的命運。”

    周曉白笑得一口咖啡噴出來:“你又沒正經了,宇宙的命運,你以為你是誰?哲學家還是上帝?”

    鐘躍民收住笑容:“開玩笑,開玩笑,不過我近來真的在反思,反思我這前半輩子。總的來說,我這前半輩子經歷了很多事,對生活沒有什么太多感悟。我想了很久,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就是——永遠不要抱怨。”

    “這算是什么感悟?你能說得具體些嗎?”

    鐘躍民攪動著咖啡說:“當年插隊時我們沒有任何娛樂,到了晚上大家無處可去,只好坐在炕頭上聊天,聊著聊著就開始抱怨,怨天怨地怨命運,覺得天地間就屬我們最不幸,誰也沒想到還有不如我們的人,其實當地農民的生活比我們還糟糕。1983年我去陜西接新兵,特地繞道回石川村看了看。當然,那時當年的伙伴都早已返城了,唯獨石川村風貌依舊,農民的生活比起當年來稍稍好了些,只是不用每年春季外出要飯了,別的方面還是沒有改善。我們當年住過的窯洞已經塌了,井臺上的轆轤還是我們當年用過的,我一看這情景,心里就有種很辛酸的感覺……”

    周曉白溫和地催促道:“說下去,你想起了什么?”

    “我想到不少老知青在著書立說,有的人把自己說得像俄國的十二月黨人,是為了一種崇高的理想去承受苦難,而且有意識地夸大了那種苦難。我想起石川村的鄉親,記得當年我曾問過村里的杜老漢,他最盼望的是什么,杜老漢的話使我感到震驚,他說他只想吃白面饃,他對生活的要求僅僅如此。我當時忍不住想流淚,鄉親們祖祖輩輩都過著這種生活,那真是一種令人絕望的生活,但他們并不抱怨,只是把苦難默默地咽進肚里,融進信天游的歌聲里。你沒有到過陜北,不會有這種感受,只有在黃土高原那特有的情境下,才能感受到信天游的蒼涼,聽起來令人肝腸寸斷,熱淚長流。那是人類在苦難中的感情宣泄,是一種深刻的無奈。都是人哪,同在一塊土地上生活,誰又比誰高貴多少,我們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周曉白驚訝地注視著他:“你可真是變了,變得讓我感到陌生,我記憶中的鐘躍民從來就是個游戲人生的家伙,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深沉?”

    鐘躍民馬上又恢復了常態,他用手夸張地比畫了一下:“你沒發現我的胸懷像大海一樣嗎,深沉而遼闊。”

    “你看,你看,真不經夸,一眨眼工夫又倒退了20年,還是當年的無賴,我說你的嘴臉不要變化得這么快好不好?我的腦子都跟不上了。說真的,你剛才說得真好,很慚愧,我也經常抱怨,這的確不是什么好習慣,看來以后我也應該調整自己的心態。”

    鐘躍民轉移了話題:“你今天約我有什么事嗎?”

    “哦,前些日子,袁軍碰見了杜衛東,杜衛東還問過你。杜衛東很希望能見見你,他認為你是個講規則的人,那次的商業合作他吃了虧,但責任在他。他說當時自己鬼迷心竅,想趁中國市場剛開放之機趁亂撈一把,若不是你大度,他非破產不可。杜衛東從此長了記性,老老實實按規則做生意,他很后悔自己當初做過的事,覺得應該感謝你,他對你的評價是:雖然嘴損,但為人大度,得理便饒人,不趕盡殺絕。”

    “哦,看來他還真長記性了,以后有機會我倒愿意和他繼續做朋友。仔細想想,那時我有些狹隘,其實當時我識破了他的圈套,完全可以向他直接指出來,從字面上把合同完善,讓他沒有空子可鉆,這才是與人為善的態度。我那時不太懂得寬容,現在想起來還挺后悔的。”

    周曉白說:“你現在懂得寬容了,這倒真是個進步,看來我也需要寬容。躍民,你別嫌我舊事重提,說真的,這輩子沒能嫁給你,我一直耿耿于懷,今天我約你來就是想和你作個了斷。”

    “我不明白,咱們的關系不是早就談清楚了嗎,還有什么可了斷的?”

    周曉白不滿地皺起眉頭:“那是你,我可沒那么容易解脫出來,都像你這么沒心沒肺,世上的事就好辦了。告訴你,前幾天我和袁軍大吵了一架。”

    鐘躍民怔住了,他沒想到袁軍居然有膽子和周曉白吵架,這太不正常了。

    “躍民,你別笑話我,起因是我在夢里叫了你的名字,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枕頭都被淚水浸濕了。袁軍開著床頭燈,正襟危坐地在一邊看著我。當時我很惱怒,好像被人窺透了隱私,我大喊,‘袁軍,你看我干什么?你滾!’袁軍突然流淚了,他只說了一句話,‘曉白,咱們離婚吧’。當時我感到很震驚,他居然敢對我說這種話,我們結婚這么多年,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我冷冷地說,‘對不起,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袁軍卻突然爆發了,他喊道,‘我想過,我想了很多年了,我本來以為時間能撫平你的創傷,能使你愛我,可我想錯了,直到今天你還想著鐘躍民。周曉白,你知道嗎?我是個男人,我有自己的尊嚴,與其這樣,我們不如分手,我不想要一個同床異夢的老婆……’”周曉白流淚了。

    鐘躍民理虧地低聲道:“曉白,對不起,我該怎么補救這件事?要不,我找袁軍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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