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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停靠敦煌站時，接近下午三點。

    陳文開著一輛軍綠色越野車等在站外，見陸周瑜出站，降下車窗沖他搖了搖夾煙的手。

    “怎么還特地來一趟。”陸周瑜把行李放進后備箱，坐上副駕駛。

    “其他人都去景點參觀了，我沒什么事兒干。”陳文把煙咬在嘴里，發(fā)動車子，要笑不笑地問：“我以為你昨天會跟他們一塊兒坐飛機來，怎么單獨坐的綠皮？”

    “去見個朋友。”陸周瑜說。

    陳文是陸周瑜在大學(xué)時的同學(xué)，比他高一級，兩人常在一起上課做項目，關(guān)系還算親近。但這兩年陳文的消息漸少，陸周瑜回英國時嘗試聯(lián)系他，才得知陳文早已回國，并且跑到西北搞文化建設(shè)，這次與海城合作是他牽的線。

    “這樣，”陳文笑了笑，沒多問，“坐綠皮不好受吧？”

    陸周瑜是生平第一次坐這種火車，一開始覺得新鮮，后來由于座位狹窄，腿腳伸展不開，身體不太適應(yīng)。但前半趟行程因為有所期待，所以也不覺得難熬，后半程又一直在看報紙，他說：“也沒你說得那么夸張。”

    昨晚得知陸周瑜不坐飛機而是乘火車來，陳文特地提醒他，綠皮火車又慢又烏煙瘴氣，一小時像一輩子那么長。

    陳文聽完大笑起來，拍著方向盤推測：“我覺得你是去追人了。”

    陸周瑜側(cè)頭看他一眼，干脆地承認了，“中轉(zhuǎn)的時候見了一面。”

    “原來你也會追人啊。”陳文食指敲了敲，開出一段路后，他說：“我前年第一次來這里遇到一個女孩兒，回去之后就總是想起她，干什么都在想她，有天晚上突然覺得一分鐘也等不了了，就跑去火車站買票，晚上沒有高鐵，只能坐綠皮，十二個小時的硬座。”

    “當(dāng)時一點兒也沒覺得難熬，甚至還上癮了，后來又坐了好多趟呢。”他吐出一口煙，眼角眉梢都掛著柔和的笑，“下個月結(jié)婚。”

    陸周瑜看見他無名指上戒指，由衷道：“恭喜。”

    陳文把煙咬在嘴里，空出手拍拍他的肩，“多跟哥學(xué)著點兒。”

    后面一連兩天的會議與參觀，時間排得很滿，每晚的總結(jié)會結(jié)束后，要從廳里回酒店，打車大約半小時的路程。

    最后一天，會議進展順利，傍晚便提前結(jié)束了。和陸周瑜同從海城來的幾個人想要到當(dāng)?shù)匾患抑蛷d打卡，陸周瑜第二天一早趕火車，就沒有參加，陳文順路把他捎回酒店。

    路上，陳文的手機響了，他帶著藍牙耳機，向陸周瑜解釋“我老婆”，接通后說自己大約四十分鐘到家。

    車輪碾過沙石，即便是性能優(yōu)越的越野車也難免顛簸。陸周瑜無意聽他通話，望向窗外。

    這段路寬廣空曠，離戈壁灘很近，視線里枯黃蔓延，像一張展開的羊皮紙。夕陽垂垂，液體般沿著地平線傾瀉流淌，幾欲點燃整片沙漠。

    陳文還在電話里和女友聊家常，說晚上吃什么菜，用不用給狗狗買罐頭。陸周瑜降下車窗，單手把手機探出窗外錄像，似乎這樣能把風(fēng)沙飛石也一并錄入。

    想起夏炎的形容，說沙子像粗糙的雪。陸周瑜盯著那片平靜的沙面，聯(lián)想到雪后清晨，大地白茫茫一片，覺得這個形容貼切得特別。

    他錄了一段十幾秒的落日視頻，發(fā)給夏炎，信號時有時無，近十分鐘才發(fā)出去。

    又往前開出一段，沙丘上出現(xiàn)一排駱駝，仔細聽似乎還有銅鈴聲遙遙傳來。

    陸周瑜忙著錄像與拍照，一直沒注意陳文具體在聊什么，快到酒店時，他合上車窗，聽到陳文用十分可疑的語氣，說“可我想你怎么辦”，“一分鐘也等不了”，“那你親我一下”，嗓音又膩又長，和他平時說話的格調(diào)大不相同。

    等掛斷電話，陳文絲毫不顯窘迫，甚至揚了揚眉，“怎么追女孩兒學(xué)會了嗎，哥這是現(xiàn)場教學(xué)。”

    “什么？”陸周瑜把一張框有駱駝剪影與半顆落日的照片發(fā)進對話框，信號又斷了，進度條一直轉(zhuǎn)，他極有耐心地等，一圈，兩圈。

    這些天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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