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長青木神-《紫微神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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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青木神,”三個巨頭如同三口巨大的音箱,把方飛的聲音無限放大,“龍騰!”
失去金巨靈的克制,青主的力量勢如決堤的洪水,霎時注滿了整座巢城。首先生長的是斷裂的根須,新生的根須如山嶺一般在地上奔走,經(jīng)過的地方,息壤安靜下來,如同冷卻的果凍。
數(shù)不清的藤蔓也從樹身上鉆了出來,如龍如蛇,沖刺游走,捕捉入侵的魔徒,把他們困入牢籠;僵死的枝條也活了過來,長出爆瓜雷李,嗖嗖嗖地飛向空中;鳳首木死而復生,吐出沖天的烈焰;迎涼草蓬勃生長,籽實四面亂飛,一旦命中魔徒,無不凍結成冰……兩儀樹徹底復蘇,通身大放異彩,仿佛通天的巨燭,照亮了小半個星球。
魔道大軍群龍無首,不到一刻鐘的光景,近半的魔徒被巢城吞沒,所有的蛻都被埋入樹木深處,它們前身都是山都,青主用藤蔓和枝條結成墳墓,安葬這些悲慘的子民。夸父也未能免劫,兩個巨人被尖銳樹枝釘在樹干上面,雖然還有氣息,可也動彈不得;四條天狗陷入木藤的牢籠,凄厲的吠叫在月空下回蕩,如同一支挽曲,昭示著魔道大軍的末路……
魔軍走投無路,只能縱身跳下,盤震第一個跳落,夸父和天狗緊隨其后,魔徒猶猶豫豫,隨之跳下的不足一半;青主不肯罷休,窮追猛打,枝條藤蔓橫空飛出,恍若怪獸的長舌,截住下落的魔軍,攔腰卷走,痛下殺手
最后落地的魔軍不足三分之一,垢蛆和樹根等在那兒,經(jīng)過一場惡戰(zhàn),又有一半的魔軍葬身地底。剩下的九死一生,逃到安全所在,天上地下的魔軍零零星星地聚集起來,狐白衣粗略一數(shù),幸存者不滿三百,唯一慶幸的是幾個首領都還健在——盤震、鬼八方、祝蜚蠊、狐白衣、古煞、聞人寒、蕭堇……都是渾身是傷、噤若寒蟬,他們回頭望去,發(fā)現(xiàn)巢城的輪廓正在變得模糊。
兩儀樹消失了,一如它出現(xiàn)之前。
木巨靈的掃蕩持續(xù)了半個時辰,到了最后,巢城平靜下來,炫目的圣光褪去,從上到下陷入死寂。兩儀樹縈繞著悲涼的氣息,冷清清如同一座巨大的墳墓。
冰風消失了,大大小小的冰柱參差林立,天素失去意志的支撐,歪歪斜斜地癱在地上,小臉煞白,一動不動。
方飛沖了過去,把她扶了起來。燕眉飛身落下,摸了摸天素的脈搏,松一口氣道:“沒事,她只是脫了力。”
“剛才……剛才出了……出了什么事?”簡真湊上前來,大身子還在哆嗦,“差點……差點兒沒凍死我。”
“這是‘天之哀’,”青主幽幽地說,“沒想到這種力量還在人間!”
“天之哀?”燕眉微微動容,“那不是傳說嗎?”
“是啊,”東君注目天素,“這個女孩天生水相、擁有凍結萬物的力量。”
“這種力量在她元神里沉睡,如果沒有意外,終其一生也不會蘇醒。”木王說道。
“喚醒這種力量的辦法只有一個,”青主嘆了口氣,“那就是悲哀,無窮無盡、無法宣泄的悲哀。”
方飛胸中劇痛,回頭看去,靈昭的身軀躺在遠處,安詳?shù)哪樕蠏熘σ狻?
“靈道師……”方飛的眼淚滾落下來,再看其他人和土伯,都是緊閉雙眼、生死不知。他抹去眼淚,上前察看,各各都有氣息,可都昏迷不醒,他滿心困惑,回頭看向青主:“他們怎么了?”
“這是象蛇金創(chuàng),”青主說道,“象蛇刺傷的人無藥可救。”
“什么?”所有人異口同聲,臉上充滿恐懼。
“別擔心,暫時還死不了。”青主說完,白發(fā)向下垂落,輕輕包裹傷者,結成一個個雪白光潤的大繭,冉冉升到空中,吊在青主身邊。土伯所在的繭殼格外巨大,比起木巨靈的頭顱也小不了多少。
“他們什么時候會好?”簡真抹著眼淚問。
“誰說他們會好?”東君抿了抿嘴,“他們頂多還能活六天。”
“六天?”簡真和呂品同聲驚叫,叫聲驚動了天素,她從燕眉的懷里醒來,茫然的樣子如同初生的嬰兒。
“為什么只有六天?”方飛忍不住問。
“因為我們還能支撐六天,”木王注視著他,“六天以后,我們將陷入永寂。”眾人無不震驚,燕眉忙問:“怎么回事?”
“我們傷得很重,”青主黯然說道,“我們的力量正在消失。”
“你們感覺不到嗎,”木王悲哀地看著幸存者們,“天獄星已經(jīng)失去了控制,盤古正在復蘇,我們永寂之時,就是祂覺醒之日。”
“接下來呢?”燕眉臉色煞白。
“祂會沖向紫微,”青主宣布,“八成以上的生靈將會滅絕,剩下的幸存者將在地獄中掙扎。”
“我們得向紫微求援,”燕眉大聲說道,“集中所有力量,阻止盤古的覺醒。”
“除了我們,誰也無法阻止盤古,”東君注目星空,“這是神的法則,也是我們在此守望的原因。”
眾人面面相覷,都是垂頭喪氣,方飛沉思一下,問道:“青主大人,如果你們不陷入永寂,就能阻止盤古的覺醒嗎?”
“是啊!”木王回答。
“能治好你們嗎?”方飛試圖拽住命運的尾巴。
三個巨頭沉默一下,青主徐徐開口:“倒有一個辦法。”
“什么辦法?”燕眉忙問。
“找來‘海若之心’。”東君頓了頓,“它能讓我們恢復元氣。”
“海若之心?”方飛茫然不解,“那是什么?”
“水巨靈海若的心臟,”木王木然說道,“或者說是海若的元珠。”
“水巨靈的元珠?”方飛越發(fā)驚奇,“跟象蛇元珠一樣嗎?”
“不盡相同,”青主耐心解釋,“象蛇元珠是支離邪從象蛇體內(nèi)強行取出,‘海若之心’是海若自己抽取出來,作為禮物送給祂的孩子——南溟鮫人。”
“祂干嗎這樣做?”方飛大感困惑,“這不是很危險嗎?”
“海若之心還有一個綽號……”青主還沒說完,忽聽燕眉接道:“不死藥!”
方飛驚訝地回頭,發(fā)現(xiàn)女孩臉色蒼白,局促不安,但聽青主又說:“沒錯,海若之心,不死之藥,無論受到何種傷害,一刻不死,都能治愈。”它的目光掃過懸空的白繭,“包括象蛇金創(chuàng)。”
“擁有‘海若之心’,也就擁有了巨靈的壽命,對于其他的生靈來說近乎永生。”東君娓娓到來,“海若很愛祂的孩子,希望鮫人一直陪伴,所以把‘海若之心’送給了它們。”
“這好辦,”簡真摩拳擦掌,“我們?nèi)フ阴o人借來用一下。”
“蠢貨,”呂品給他一巴掌,“它們干嗎要借給你?”摸了摸下巴,眼珠骨碌亂轉,“照我看,最好的辦法是偷出來,我可以變成鮫人……”
“不行!”燕眉厲聲打斷他,呂品翻起白眼:“你當我變不了?我可是狐神……”
“你變成什么都沒用,”燕眉沉著臉說道,“‘海若之心’根本不在鮫人手里。”
“什么?”三個男生齊聲驚呼,方飛忙問:“出了什么事?”燕眉略一沉默,徐徐說道:“一千年前,‘海若之心’被人偷走了。”
“是嗎?”青主黯然搖頭,“那可真遺憾。”
“騙人的吧?”大個兒憤怒地叫喊,“偷走‘海若之心’,我怎么不知道?”
“對呀,”呂品附和,“這可是一件大事。”
“不但是一件大事,還是前所未有的丑聞,”燕眉掃視三個男生,“你們知道我們?yōu)槭裁锤o人打仗?”
“難道……”呂品眨了眨眼睛,“為了‘海若之心’?”
燕眉默默點頭,簡真跳起來叫道:“跟鮫人打仗不是因為它們想要擴張到內(nèi)陸,霸占所有的江河湖泊嗎?”
“這是斗廷放出的假消息,”燕眉哼了一聲,“如果知道是道者偷走了‘海若之心’,民眾還會支持對鮫人的戰(zhàn)爭嗎?”
“偷走‘海若之心’的是道者?”方飛更加吃驚,“這么說東西在斗廷?”
“在斗廷就好辦了,我們才不想跟鮫人打仗,它們自古以來就不是敵人。可對鮫人來說,一日拿不回‘海若之心’,它們就會一直戰(zhàn)斗下去。”燕眉沉默一下,輕聲說道,“這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如果不在斗廷,那在什么地方?”簡真不耐煩地嚷嚷。
“紅塵!”燕眉簡短回答。
“唉,”方飛驚得跳了起來,“真的嗎?”
“紅塵不是你的老家嗎?”呂品勾住小裸蟲的脖子,“你不會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吧?”
“沒有,”方飛郁悶地說,“我從沒聽說過海若之心。”
“你聽說過不死藥嗎?”燕眉問道。
“聽說過,”方飛遲疑說道,“紅塵里許多皇帝都在找它,可那都是神話……”說到這兒,他忽然意識到——現(xiàn)在他所經(jīng)歷的一切全都是神話。
“神話?真沒錯!”燕眉看了看天,“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你在說啥?”大個兒抓著后腦一臉懵懂。
“一句紅塵的古詩,里面說到了一個人。”
“難道說……”腦子里的念頭太過離奇,方飛瞪著燕眉說不出話來。
“你猜對了,”女孩沖他點了點頭,“偷走‘海若之心’的人叫嫦娥。”
“知道了是誰,干嗎不去找她?”大個兒繼續(xù)嚷嚷。
“誰說沒有?一千年來,斗廷出動了無數(shù)的虎探,還有許多妄圖尋寶的道者。他們把紅塵翻了個底兒朝天,可連‘海若之心’的影子也沒見到。”
“一千年也沒找到?”呂品倒吸冷氣,望著空中的白繭兩眼發(fā)直,“我們只有六天。”
“二十四天,”燕眉糾正他,“紅塵的時間是紫微的四倍。”
“也就是說,”大個兒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我們要去紅塵,還得在二十四天里找到失蹤一千年的‘海若之心’?”
“就這個意思!”燕眉回答。
“噢!”大個兒雙手捂臉,“我死了算了。”
方飛沉思一下,抬頭說道:“不管怎么說,我們都要試一試。”
“去紅塵嗎?”呂品盯著他。
“對,”方飛的心里涌起一股久違的情感,“去紅塵!”大個兒突地一跳,抱住他的左腿:“你可不能丟下我。”
“算我一個,”呂品摸了摸鼻子,“我早想去紅塵溜達了。”
“你們哪兒都去不了,”燕眉微微冷笑,“沒有沖霄車,過不了三劫門。”
“唉,”方飛愣了一下,“你不是有車嗎?”
“對啊,”燕眉白他一眼,“所以去不去我說了算。”
“那您的意思?”簡真討好地望著女孩。
“去紅塵也行,”燕眉的聲音又脆又急,“你們都要聽我指揮。”
“沒問題,”呂品一臉諂媚,“我最愛聽指揮,省得我用腦子!”
“我也沒問題,”大個兒胸脯拍得山響,“你讓我往東,我決不往西。”
“你呢?”燕眉掃一眼方飛。
“那是我老家。”方飛回答。
“你們不能全都離開,”青主忽然說道,“我們一天比一天虛弱,到最后恐怕守不住巢城。”
眾人面面相對,成年山都死亡殆盡,僅剩阿含和三名飛騎,魔軍卷土重來,根本無法應對。
“交給我好了!”蛛仙子乘著一根蛛絲滑落下來,“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放心,我和天素會守住巢城……”
“你是你,我是我,”天素打斷黑衣女,“你守巢城,我要去紅塵。”
“你也去?”燕眉驚訝地盯著她,“為什么?”
“我想去就去,”天素細眉一挑,“不需要理由。”
“車是我的,”燕眉針鋒相對,“我有權決定誰去紅塵。”
“好啊,”冰山女拔出毛筆,“那我就搶走你的車!”
“妙極了!”燕眉也抽出筆來,“我正想領教領教。”
“嗐嗐嗐!”蛛仙子擋在兩人之間,“干嗎呢?你們想讓敵人看笑話?”
“你為什么非要去紅塵?”燕眉盯著天素目不轉睛。
“我不許紫微滅亡。”天素冷冷回答。
“你不許就不許,你以為你是誰?你只是一個小女孩兒,而且不滿十四歲。” 南溟島的大小姐架子大、氣勢足,根本不賣天素的賬,冰山女兩眼出火,握筆的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
“好了好了,你們都去,”蛛仙子忍不住打圓場,“我會用蛛絲網(wǎng)把整棵樹包起來……”
“蛛仙子,你少吹牛了,”龍蛛的破鑼嗓子在上面響起,“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可織不了那么大的網(wǎng)。”
“那就慢慢織!”蛛仙子不耐煩地揮手。
“算了,”燕眉收起毛筆,無奈地搖了搖頭,“有言在先,如果失敗了,我要返回紫微跟盤古拼命。”
“我也一樣,”天素冷冷說道,“但我絕不會失敗的。”
“你真有十四歲嗎?”燕眉斜眼瞅她,“我看你還不滿四歲。”
天素一言不發(fā),走到靈昭身邊,揮了揮筆,遺體升到空中,四周迅速結冰,很快變成了一座巨大的冰棺。
“媽媽,”天素望著冰中的人影輕聲說道,“六天之后,我會回來。”
“太好了,”龍蛛打破了靜穆的氣氛,“剛才我吐了一些絲,從絲的排列順序我看到了一些未來的征兆,征兆顯示,你們成功的機會不小……”
“你的占卜就沒有準過,”蛛仙子狠潑冷水,“聽你的話,我十賭九輸。”
“我只是提供一種可能,未來有無數(shù)種可能,每一種可能都有它的合理性,比如……”
“閉嘴!”蛛仙子把手一揮,惱怒地看向一幫少年男女,“還愣著干嗎?如果你們留下來,它能瞎吹整整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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