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有人當即打了個寒顫。 供銷總社基層單位,有一個算一個怎么可能完全干凈? 一聽錢進是大隊長,宿舍里幾個漢子已經弱了氣勢。 住單位宿舍的都是最底層的搬運工,很多是某公社某生產隊運氣好被供銷總社招工入城的農民。 像是城里戶口的搬運工一般回家住,不會住到宿舍里。 錢進想起胡順子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港口是個吃人的地方’。 事實上正是如此。 搬運工們認地位認拳頭,他們素質不高,一味的恭謙忍讓不會讓他們認為你心善,只會認為你軟弱。 所以錢進臉色很陰沉、語氣很嚴厲:“我們搬家吵到你們了,我們可以道歉。” “但你們給這個機會了嗎?沒給吧?上來就罵我們家里死了人吧?” “你們還真猜對了,我父親前兩個月剛去世,你們是真會說話,專門往我傷口里捅刀子!” 一個大漢披上衣服低聲說:“錢大隊,他不是有意的……” 錢進擺手打斷他的話:“先別說是誰,我先問問各位,搬家特別是我們現在團隊搬家能做到無聲無息嗎?” “你們有意見可以告訴楊部長,因為是他今天批的條子讓我們搬家,條子在這里,自己看。” 錢進將通知摁在當前漢子的胸口上。 這漢子抽了抽鼻子嘀咕說:“又不關我的事。” 說完便上床蓋被子去準備睡覺了。 錢進目光冰冷的掃視其他人,說道:“張口就罵娘,開門就打人,真是好大的威風。” 打人的漢子蹲在地上不說話。 錢進指了指他說道:“我不管你哪個大隊的,我告訴你,我盯死你了,你最好手腳一直干干凈凈,否則等著去保衛科吧!” 漢子有些慌張,站起來說:“錢大隊,我不知道是你啊……” “所以如果是別人就得開門挨你一頓揍?”錢進冷笑。 漢子哼哧兩聲,想道歉又拉不下臉來,也直接回到床位掀起被褥睡覺了。 另一個漢子拉了燈繩。 房間恢復黑暗。 張愛軍不樂意了,有話可以好好說,結果直接關燈拒絕交涉? 這么橫嗎? 他要去開燈。 錢進拉住了他。 他對邱大勇揮揮手,低聲說:“去把管宿舍的大爺叫過來。” 老漢莫名其妙被叫來,他知道有麻煩了,臉色和表情很不開心。 但是錢進在他到來后很和氣的說:“大叔,我們搬家不小心吵到了鄰居。” “您幫我作個見證,我代表我們甲港大隊向鄰居們道歉了。” “各位實在對不起,打擾你們休息了,但我們不是有意的,希望你們能多多諒解。” 老漢見此點頭。 這年輕人脾氣挺好,還以為年紀輕輕當了大隊長會年輕氣盛、囂張跋扈,沒想到卻這么講道理。 大漢們滿頭霧水。 他們以為錢進會強硬的動手,沒想到突然軟了。 這樣他們松了口氣,紛紛說‘沒事’。 錢進見此關門回宿舍,他向老漢道謝,感謝老漢幫忙過來調節。 老漢根本沒調節什么。 他一看沒出現什么沖突,就樂呵呵的夸了錢進幾句離開。 邱大勇等人不是很明白錢進的意思。 錢進解釋了一句:“先禮后兵,我這個大隊長已經道歉了,咱們甲港大隊禮節到位了。” “后面就輪到他們為出口成臟和開門打人的事來道歉,如果他們不來,那往死里整他們!” 耗子問道:“如果他們來道歉呢?” 錢進笑道:“我們不接受呀。” “放心就行,給我狠干他們,把甲港大隊的名聲干出來!” 說完他看看門口上鎖的加快軸新自行車,又說道:“老邱,明天帶上這車子去找我,把輪胎得修一修繼續用。” 提起這事邱大勇還是難受,他沮喪的說:“那么大的口子呢,內胎外胎都被劃破了,肯定沒法用了。” 錢進說道:“等你明天去找我嘛,到時候再說能不能用。” 第二天他帶著搬運工隊伍繼續苦干。 邱大勇急匆匆來找他,錢進擺手:“這次可別同志們來幫忙了。” 這次他無論如何都不讓知青搬運隊來幫忙了,他對外解釋是沒那么多錢也沒那么多肉票糧票請客吃飯了。 邱大勇低聲說:“不是,是早上隔壁那些人在水房看到我們后嘴里不干不凈,讓我捶了一頓。” 錢進鼓掌:“干得漂亮!” 邱大勇用更低的聲音說:“他們說要報告大隊長,他們城北火車站搬運大隊的。” 錢進說道:“那就讓他們大隊長來找我,我繼續干他!” 邱大勇見他毫不怕事,便松了口氣。 雖然他們早上動手是執行錢進昨晚下的指令,但終歸是惹事了,他擔心剛上班就打架會給自己、給領導帶來麻煩。 錢進壓根不考慮這個。 剩下的積壓貨物相對他們大隊來說還有些多,畢竟大隊現在人少,而每天送達的貨物不少。 于是他琢磨著該去公社鐵匠鋪把新車拉回來了,到時候必然事半功倍。 這樣得用汽車運輸,于是他去打聽了一下,正巧今天喬進步在甲港。 他去找人,五輛解放牌卡車正在解凍水箱,蒸騰的白霧里浮著柴油味。 喬進步蜷在駕駛室搓手,翻毛手套結著冰殼扔在一邊,凍傷的手一使勁就裂開道血口子。 錢進招呼他:“喬哥,這是在干嘛?忙著呢?” 喬進步往手里呵著熱乎氣出來,說道:“哪陣風把錢大隊吹過來了?” “昨天又是一天雪,道路結冰不好走,我們運輸隊干不成活。” “大家不能脫崗,不知道該去哪里混,只好躲在駕駛室里避風。” 錢進說道:“要避風去我辦公室里呀,我那有好茶葉!” 喬進步眉開眼笑:“那感情好,可是你們大隊不是剛出事嗎?我沒好意思帶人過去。” 錢進擺擺手說‘不妨事’,喬進步吆喝一聲,頓時響應者云集。 六七個司機跟他去了辦公室。 大隊部辦公室里暖爐燒得火熱。 今天停雪后艷陽高照,陽光穿透窗玻璃在水泥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看著就暖和。 司機們一進來頓時舒爽的松口氣:“還是這里好受。” 錢進看到他們手指都有凍傷,明知故問:“怎么成這樣了?你們握方向盤的手怎么比我們老搬的手還狠呢?” 提起來司機們欲哭無淚,抱怨連連: “都說我們當司機好,是好,可也沒多好……” “駕駛室里冷啊,門窗都透風,密封不好,下雪時候外面下大雪里頭飄小雪……” “哎呀,方向盤和變速桿跟冰一個樣,你們能活動活動手還發熱,我們攥著冰那能不凍手嗎?” “試試這個。”錢進拉開抽屜,十副皮手套摔在桌子上砰砰悶響。 最上面那副手掌部位綴著暗紅補丁,真皮紋路在陽光下反光。 喬進步摘掉翻毛手套,指尖剛觸到羊皮內膽就嘶了聲: “好東西,又暖又軟和吶,手指伸進去跟伸進娘們被窩里似的!” 他翻過手背,加厚的腕部護墊正好蓋住凍瘡,牛皮帶扣能調節到最緊,轉彎時再也不怕打滑。 幾個老司機頓時炸了窩。 他們紛紛拿起一副手套研究,大家都不講究,這年代沒有距離感一說,感到喜歡就戴上手套試用。 錢進注意到,這些人試戴時都不自覺地把鼻子湊近嗅聞——這是常年與新貨打交道的職業病,新物件的味道往往比視覺更直擊肺腑。 他問道:“按理說你們運輸隊都是大戶人家,怎么不給你們配上皮手套?” 喬進步無奈:“運輸隊有勞保額度,今年早超了。” “另外現在皮手套多搶手呢,特別容易丟,我們其實有皮手套來著,結果放車里一不小心就不知道被誰給偷走了。” “那什么皮手套,這才是皮手套!”老劉舉起手套贊嘆。 喬進步立馬問:“多少錢?還要配上什么票?” 錢進擺手:“拿去戴吧,都是哥們別總是談錢,不過你們出門別把它們跟我扯上關系,現在我們單位查紀律查的很嚴。” 司機老林搖頭:“這怎么能行?這手套一看就貴著呢。” 其他人也說:“是,白拿你東西怎么過意的去?” 錢進給他們擺開瓷茶杯,里面放了紅茶倒上熱水,頓時茶香四溢: “真要過意不去,過兩天幫我個忙。” 他展開《海濱日報》,手指點在介紹高考時間的新聞上: “我們泰山路上有個學習室,里面考生不少,現在考場定了,有些考生的考場挺遠,我想看看能用咱們的車送考生。” 喬進步說道:“哥幾個肯定樂意,但這種事我們自己答應不行。” “你得讓你們居委會給我們單位寫一封借調信,放心,只要信到了,別的你不用管,不就是送個考生兩腳油門的事嗎?我們肯定能辦。” 老林點頭:“對,以前咱開車送知青下鄉,現在咱開車送知青高考。” “以前方向盤左轉,現在方向盤右轉!” 理解了這番話的司機們哄笑。 錢進也笑。 有了司機送高考學生,那學習室最后一樁工作也算完結了。 他本來是打算利用倉儲運輸部的資源來辦這件事,到時候上報紙,搞個能混出好名聲的活動。 結果楊勝仗現在要狠抓紀律工作,在各大隊掀起了整風運動。 錢進估計他沒空管這件事,索性自己來找司機算了。 不過去公社拉小車的工作就得讓他們部門內部小貨車負責了。 他開了申請單交上去,當天楊勝仗下了批條,錢進跟著一輛小貨車搖搖晃晃去了紅星公社。 工作計劃有些意外,反腐成了他上任第一把火。 那么改革生產工具就是第二把火了。 第一把火給他燒掉了內部刺頭。 第二把火得給他燒出領導權威!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