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她摘下老花鏡嘆了口氣:“咱們國家在紡織業上跟人家先進國家還有很大差距,咱們的生產線完全不行,以后必須得引進先進的、發達的生產線。” “這樣就得要外匯,可國家有多少外匯呢?所以我想,咱只要各行各業都努力給國家創匯,國家遲早會富裕起來!” 這番話引得錢進動容。 這真是退休工人版的‘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避趨之’! 十億人民一條心,試看天下誰敵手! 錢進解釋說:“我們當然要給國家創匯,但有些事急不得,急了,那是拔苗助長!” “我們的商品首先是在國內出售,首先要經得住咱們人民的檢驗,只有質量靠得住、生產水平高超,咱們才能出去跟人家外資名牌打擂臺,才能從人家市場里啃到肉。” “如果咱們只是一心想著去賺洋鬼子的錢,那本末倒置了,洋鬼子不傻,反而精得很,如果咱們產品不過硬就著急出國,只會砸咱中國商品的名聲,這是萬萬要不得的。” 張紅梅一琢磨,忍不住點頭:“是這么個道理。” 一起來驗貨的魏香米偷偷對錢進說:“錢總隊,難怪你能把勞動突擊隊帶成一支鐵軍,原來你這么會做思想工作。” 錢進攤開手:“我只是實話實說。” “繼續生產!” “加快生產!” 女工們摩拳擦掌,對新一批的生產任務毫不畏懼。 反正只是縫褲子。 多簡單的事! 張紅梅開始發揮自己老工人的特長,她不是簡單的安排女工們搞生產,而是為一個完整的服裝廠組建班底: 利用第一批生產工作中對手下女工的了解,她開始根據能力來分組。 四個組,設計組、裁剪組、縫制組和質檢組。 設計組暫時由張紅梅師父和兩名有初中學歷的女工組成,這兩名女工是她親自帶的徒弟,負責以后根據市場反饋對喇叭褲的款式進行修繕。 裁剪組是由兩名經驗豐富的老女工帶徒弟負責。 最多的人組成了縫制組,她們還要按工序劃分。 質檢組是王棟那邊幫忙,推薦了兩位剛退休的質檢師傅。 后面幾天隨著生產線專業化,隨著裁剪組和縫制組的越發熟練,產出的喇叭褲越來越多。 中秋過后,秋色越來越深。 白蠟樹落盡了葉子,把灰禿禿的枝干筆直地刺向天空。 天色晦暗。 錢進下班便去了服裝加工廠。 廠房里關閉了電燈,女工們也已經下班離開。 錢進推開門走進空空蕩蕩的廠房里。 一條條嶄新的喇叭褲打著捆,山一樣堆在角落的陰冷里,安靜得透不過氣。 銷量不及預期。 主要是他們沒有銷售渠道。 只能把出產的喇叭褲掛在門口衣架上,連個塑料模特都沒有…… 而現在全市知道泰山路開了一所服裝加工廠的人都沒有多少,知道他們這里出產喇叭褲的更少。 還沒有形成話題度。 錢進得知女工們面對工廠當下只進料不出貨的生產情況們感到心浮氣躁了,所以今天召集服裝廠和突擊隊干部們來廠房開個短會。 面對倉庫后頭堆積的一摞摞喇叭褲。 他確實感覺到了一股壓力。 陰冷晦暗的壓力。 他感覺這壓力跟環境有關。 當下白天有太陽照耀的時候還算暖和,到了晚上夕陽落下,海風一吹便是秋風了。 他拉動燈繩打開了電燈。 頭頂上的幾盞白熾燈管發出嗡嗡的低鳴,幾只不知好歹的蒼蠅有氣無力地盤旋,更顯得倉房里有一股無路可走般的空曠死寂味道。 錢進被這股感覺氣了一下。 不過他心里很踏實。 只要《追捕》上映,一切情況會好轉! 廠房門“哐當”一聲被推開,合頁轉動發出連續的嘎吱聲,嘎吱的人牙酸。 錢進回頭。 是手下幾個隊長風風火火的來了。 他沒好氣的說:“你們來干啥?來拆了這大門?” 蘇昌順老實人,愣了愣說:“啊?不是來開會嗎?” 錢進指向還在嘎吱的門:“誰開的?” 沒人說話,但幾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朱韜身上。 朱韜尷尬:“嘿嘿,我、我之前不是沒怎么過來嗎?我一直忙活咱的人民流動食堂,然后我不知道這破門這么個情況啊。” “這樣,明天石頭你安排人把合頁修理一下,該加潤滑油要加潤滑油呀。” 石振濤嘀咕:“你倒是會指使人干活。” 蘇昌順忍不住說道:“錢總隊,我聽張大姐說,咱們服裝廠的倉庫要滿了!” 他焦灼的目光扎在錢進身上,像鈍刀子。 又有腳步聲響起,魏香米和張紅梅、女工代表余力娟聯袂而來: “錢總隊你沒回家?直接來廠里了?” 錢進點頭:“對。” 魏香米解釋說:“難怪我們在居委會沒截住你,按理說你要是回家了再來廠里,得通過居委會門口。” “張總師帶著小娟剛才去找我,說了一下廠里的情況,我本來想跟你私下里商討一番。” 張紅梅說道:“錢總隊,是這樣的。” “喇叭褲生產的越來越快,積壓的也越來越多,好像王棟廠長那邊都知道這事了,把咱布料指標給壓住了,新料進不來,眼看機子要歇!這怎么搞?” 魏香米不是第一次聽到這話,可如今在正式場合聽到了,還是忍不住嘆氣: “咱們光靠門口這樣擺攤不行,要不然錢總隊你在供銷總社找找人?” “這一招準好使。”余力娟急忙說。 錢進笑瞇瞇的說:“現在工廠的同志們都在等著我走這一步路吧?” 余力娟縮了縮脖子。 張紅梅沉重的說:“錢主任。” 她改了稱謂,改成了錢進在供銷總社的職務:“我是個老黨員,不愿意走后門。” “可是咱這些喇叭褲用的都是好料子,工藝也好——我說心里話,把它們送到百貨大樓和供銷社,也不算是違規違法的行為吧?” 錢進笑道:“不違規,不違法。好了,人到齊了是吧?那就開會吧?” 幾個人異口同聲的說:“開會!” 會議就在冷硬的庫房地皮上倉促開場了,連張小馬扎都欠奉。 然而旁邊每一張縫紉機后面都有一張椅子,此時眾人心急,沒人還有心思坐下。 畢竟人民流動食堂當初是一炮而紅。 即使是人民流動修理鋪營業后雖然沒有賺到多少錢,可是卻也因為給社區老樓房維修爆裂的管道而獲得了一致好評。 一個叫座一個叫好。 另外這兩個單位的成立都沒怎么投入成本,可以說是投產即獲利。 如今換到人民服裝廠。 一切都變了。 投入大、聲勢大,還特意開了個開業典禮,結果…… 魏香米看向眾人。 一群人圍著幾個空蕩蕩的木頭包裝箱站著,活像準備分發救濟糧的災民。 頭頂那幾盞嗡嗡作響的白熾燈,光芒慘白,把每個人臉上的焦慮和茫然都照得毫發畢現。 唯有錢進一臉淡定。 這讓她心理感慨,錢進當領頭人是理所應當的,不管遭遇何等絕境,他的心態太好了! 她的心理安定了一些,張紅梅卻不能安定。 老師傅有些憋不住。 她那雙掄慣了工用剪刀的粗糙老手煩躁地搓著,說:“不能老是這樣,否則勞動積極性都沒了,我們生產是沒打盹,這褲子做工板正著哩!” “確實板正。”朱韜認真的點頭。 “嵩山路也有一家做衣服褲子的作坊,領頭的叫王瘸子,是吧?我看過它們作坊做的褲子,那針腳歪得跟我家小子描的紅似的……” “那它們作坊銷量怎么樣?”錢進問道。 朱韜訕笑:“好像、好像還挺好,我看他們的勞動服一套一套的往廠子里送。” “可拉倒吧。”余力娟不服氣的說,“我私下里打聽過咱們各城區小集體企業服裝廠的銷售情況。” “嵩山路的服裝加工廠口碑最差了,勞動服樣式不板正、針腳不細密,不過他們是托關系專供啤酒廠,實際上啤酒廠那邊的工人天天罵娘。” “現在勞動服統一是四塊五一套,按理說物美價廉,但就啤酒廠的工人不樂意掏這個錢,他們覺得嵩山路提供的勞動服太差勁了!” “可人家就是有地方賣,就是能換回錢來。”魏香米有些惆悵的搖搖頭。 錢進猛然一拍巴掌:“朱隊長、余力娟同志,你們兩個可是提到了重點!” 眾人紛紛側耳傾聽他即將發表的高談闊論。 錢進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糖:“來,別光干說,吃一塊薄荷糖。” “這是洋貨,它們管這個叫口香糖,吃了以后口里是……” “是香的?”米剛趕緊拿了一塊塞進嘴里,然后咋舌,“嘶,怎么像是薄荷片?”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