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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昌順忍不住捶了他一拳：“我的老米啊，這是吃糖的時候嗎？”

    他眼巴巴的看向錢進等待錢總隊的高見。

    錢總隊卻只勸他們吃糖。

    其他人含在嘴里，起初不太適應(yīng)，可是一張開口呼吸氣，確實口氣很清涼新鮮。

    有了好吃的，大家心情都愉快放松了一些。

    但討論來討論去。

    大家就兩個擔(dān)心。

    一是市民們不認可喇叭褲這個樣式。

    二是沒有銷售渠道。

    錢進安靜的聽著他們討論。

    等到眾人討論的差不多了，他轉(zhuǎn)過身走向角落一摞用牛皮紙蓋著的衣包。

    “唰啦”一聲，衣包打開，他從中抖出一條褲子。

    這喇叭褲的樣式和做工沒的說。

    闊大甩開的兩片褲腳，水桶似的在褲腿處鼓起，又豁然張放，活像兩片隨時要兜風(fēng)的帆。

    它帶著剛剛下線的嶄新挺括，卡其色的布料在慘白燈光下微微泛著硬光。

    錢進兩根手指捻著褲腳，把它高高提起：“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

    突擊隊一行人面露驚喜之色，紛紛等待錢進發(fā)表高談闊論。

    朱韜還給魏香米等三位女同志使眼色，說：“看著吧，這褲子準有問題，咱沒發(fā)現(xiàn)，叫錢總隊給發(fā)現(xiàn)了。”

    余力娟傻乎乎的上去仔細看了一遍，翻來覆去的看，最后問：“有什么問題呢？”

    錢進問：“這條褲子上面有什么？”

    余力娟再度仔細的看，看的小眼睛冒星星：“我、我眼睛有問題嗎？我真沒看到有任何東西呀。”

    她看向張紅梅：“師傅，你看到什么了？”

    老江湖也被鎮(zhèn)住了。

    張紅梅努力的說：“有、我我看到什么了呢？我戴上老花鏡仔細看……”

    “不用，張總師，這褲子上什么都沒有。”錢進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人。

    每一個人都懵逼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講什么？

    你在逗樂子嗎？

    錢進繼續(xù)說：“剛才余力娟同志提到了一個很重要的銷售點。”

    “那就是辨認度！”

    “不過她提的是反向辨認度，嵩山路王瘸子工廠出產(chǎn)的勞動服品質(zhì)不佳，啤酒廠工人一眼能認出他家工廠的貨，然后不愿意買。”

    “咱們的喇叭褲現(xiàn)在就缺一個辨認度！”

    “這褲子褲形夠‘新’吧？褲腳夠‘大’吧？可它只是孤零零的一條褲子！扔進人堆里，誰認得它姓張還是姓李？它出自哪家服裝廠？”

    他“啪”地一聲，把褲子重重拍在空包裝箱頂上。

    “現(xiàn)在積壓的，是一堆沒有名號的褲子！沒有名號，就沒有人認得它，沒有故事講它！”

    魏香米見識多，明白了：“哦，你是說它沒有名氣？”

    錢進點頭：“對，‘泰山路’是咱腳下這塊地界，扛不起喇叭褲的份量！‘人民’這兩個字在工廠名字里，多的滿大街都是！”

    他話鋒驟然一轉(zhuǎn)，如同冰河解凍，又像投石問水：“咱們喇叭褲要名！要響亮的名！”

    “能扛起衣架子！能有來歷有名堂有分量！讓穿它的人走出去都知道自個兒穿的是‘誰’！”

    一片絕對的死寂。

    多數(shù)人還在疑惑的看他，眼神茫然地聚焦在他臉上，又茫然地滑開。

    這年月，布票還要數(shù)著用，誰家打件新衣都要掂量幾番，誰會去琢磨衣裳要有個響亮名號？

    它穿在身上遮體保暖，還不夠嗎？名頭能吃能穿？

    沉默在膨脹。

    朱韜張了幾次嘴，最后也只是茫然地搖搖頭。

    他沒搞懂里面的邏輯。

    錢進的目光緩慢而凝重地碾過他們臉上每一寸無措的空白，像是在丈量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他媽的。

    這群手下還是需要學(xué)習(xí)！

    就這幫人的本事，以后想支撐起一個能跟各大外商在自由市場上對著干的巨無霸商業(yè)集體？

    做夢！

    錢進最后還是自己做了決定：“漢唐！”

    “什么？”幾個人繼續(xù)茫然。

    錢進說：“以后我們生產(chǎn)的喇叭褲，品牌名叫漢唐！”

    張紅梅的老腦袋瓜子都要燒掉了：“咱們褲子的品牌名，不就是泰山路人民服裝廠嗎？”

    “噢，是服裝廠要改名！”

    錢進說道：“不是，泰山路人民服裝廠是生產(chǎn)廠，這褲子的品牌叫漢唐！”

    “都知道漢唐嗎？漢朝、唐朝，大漢大唐！”

    “聽……聽歷史老師說過。”余力娟絞盡腦汁的想，“這個詞確實挺好，漢，大漢雄風(fēng)？唐，衣冠堂堂？不是，這不是一個字。”

    錢進笑道：“你說的挺好，大漢雄風(fēng)，萬國來朝。大唐氣象，四海賓服！”

    “那時候咱們炎黃子孫的衣裳特別美、特別有氣派，那時候周邊國家都得來咱中國人的地盤學(xué)習(xí)文化，學(xué)習(xí)衣服樣式。”

    “以后我會找一批皮革來，用裁剪機裁剪出漢唐兩個字，這事簡單，有那種機器按壓一下就能從皮革里裁剪出這么兩個字來。”

    “然后張總師，你要讓女工們把這個縫到咱們褲子上。”

    庫房里落針可聞。只有那幾只不識趣的蒼蠅還在兀自飛旋。

    張紅梅茫然的看向其他人，不知道是問錢進還是問自己：“這樣，咱們的喇叭褲就能熱銷了？”

    錢進用目光環(huán)顧全場，聲音不高，卻一字一句，帶著錘子敲在石板上般的清晰與無可辯駁的力道：

    “對，只要有這東西，咱們的喇叭褲就能熱銷！”

    這當(dāng)然是不可能的。

    只不過他發(fā)現(xiàn)了，現(xiàn)在由于喇叭褲的遇冷，手下們都心灰意冷了。

    錢進必須得找個原因說服他們，找一條出路讓他們相信服裝廠還有出路可走。

    一切就等《追捕》上映。

    他得熬到那個時候。

    “以后我們出的衣服褲子品牌就是‘漢唐服飾’。我們的喇叭褲，以后縫上漢唐兩個字，就縫在這個地方，右側(cè)褲腰下面，到時候讓人掀一下衣服，可以露出來讓人看見！”

    “另外，我們需要宣傳，老話說的好嘛，酒香還怕巷子深。”

    “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怕，它怕！”朱韜下意識要修正錢進的話。

    但錢進的眼神里有刀子。

    他被割了一刀子，迅速老實了。

    錢進說：“朱韜，你回去發(fā)動你們?nèi)嗣窳鲃邮程玫乃新殕T過來買喇叭褲，一人一條。”

    “然后給我穿著出去做服務(wù)，到時候肯定有的是人找你們詢問喇叭褲的情況，你們要把咱漢唐服飾的名聲打出來！”

    朱韜悲催：“是！”

    米剛踹了他一腳。

    就你他娘嘴賤。

    你要是不嘴賤，咱不就可以避免這筆開支了嗎？

    這喇叭褲價格可不便宜。

    錢進定價是15元！

    要知道全套的勞動服當(dāng)下才四塊五！

    不過勞動服是國家給出的規(guī)定價格，現(xiàn)在商場里買一件成品衣服褲子都得十來塊錢了。

    趙波試探的問：“錢總隊，咱自己買褲子啊？不當(dāng)福利發(fā)出來嗎？”

    錢進笑道：“咱一共多少人？”

    趙波立馬說：“現(xiàn)在是一百五十二人……”

    “發(fā)福利發(fā)兩千多塊啊？”錢進斜睨他，“你還真是不當(dāng)家不知道柴米貴。”

    “自己買，都得自己買，到時候你們就信我吧，你們手下會感謝你們的！”

    后面人民流動食堂就熱鬧了。

    天氣轉(zhuǎn)冷，麻辣燙和鮮湯煮又開始在市場上橫掃八荒。

    然后一輛輛三輪車仿佛變身為披紅掛彩的“宣傳車”。

    每一輛車的車頭都綁了一根細長的竹篙，上面抖抖索索地豎起來一面紅布，寫著：“熱烈慶祝我廠推出新款‘漢唐’喇叭褲！”

    字寫得很板正，畢竟是魏雄圖的手筆。

    奈何風(fēng)一吹紅布亂抖，那幾個字跟著變形歪扭。

    這一招有些效果，不少青年是有喇叭褲需求的，他們想要穿上喇叭褲。

    然而一看價格……

    十五塊？！

    告辭，我還是自己回去修褲腿吧！

    就這樣，喇叭褲的銷售量還是一路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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