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魏清歡笑了起來:“這叫什么?狗澆尿?這個名字,哈哈……” 馬紅霞也笑。 因為這個名字確實不上檔次。 但這食物的滋味沒的說,她遞給魏清歡一個,頓時有混合著胡麻油的馥郁奇香撲面而來。 魏清歡正要吃,外頭一陣脆生生的腳步聲上樓來,夾雜著咯咯的笑語。 湯圓開門,黃錘先鉆進來。 它把爪子在門口的鞋墊上使勁蹭了蹭,竄到了自己狗窩里吐舌頭。 累! 后頭還有錢途和妹妹們。 小丫頭錢紅手里舉著一顆通紅的、裹著玻璃紙的水果硬糖,臉上的高原紅因為奔跑后而紅暈更甚: “爸媽,湯圓妹妹給的,哥在后頭磨蹭呢。” 魏雄圖進門沖錢進點了點頭,魏清歡分給他一個狗澆尿,湯圓洗手后立馬去老爹手里搶奪。 小小的客廳很快被大人和孩子們的笑語喧嘩填滿。 魏清歡看向錢進:“差不多了,開飯吧?你們哥仨一邊喝酒一邊聊。” 魏雄圖從房間里拿出來一瓶老白干,錢程擺手,趕緊從包里摸出來一捆四瓶白酒: “嘗嘗這個吧?青稞酒,喝過沒有?告訴你們,勁頭很足!” 魏雄圖好奇:“那得嘗嘗,我聽了多少年的青稞酒,還是頭一次碰上呢。” 馬紅霞幫魏清歡上菜。 大冷天,炸貨就是冷盤了,其他全是熱菜。 燉排骨、砂鍋、燉魚還有一個剛開火的大鍋蒸海鮮。 這次跟中秋節那頓飯不一樣,主打一個量大熱乎,樣式相對簡單。 可是,味道一點不簡單。 揭開砂鍋鍋蓋的剎那,霧氣升騰,香氣噴薄。 深褐色厚切海帶塊油亮豐腴,豬蹄和棒骨深陷其中,露出的皮肉透著晶瑩的膠質;飽滿的鵪鶉蛋、粉糯的蓮藕塊點綴其間。 酸菜葉子被燜成了半透明,軟塌塌地覆在最上層,吸飽了所有精華,呈現一種誘人的醬褐色。 湯面漂浮著點點金黃油脂,紅亮的湯水包裹著一切,熱氣蒸騰,醇香濃厚得讓人頭暈目眩。 燉魚用了肉,五花肉片肥碩誘人、顫巍巍的飄在四周。 整條的大黃花魚保持著微拱的完美姿態浸了在濃稠紅亮的湯汁里,魚皮因燉煮而微微爆開,露出的魚肉雪白好看。 兩大盤金黃油亮的炸丸子、小魚干堆得冒尖,焦香四溢。 魏清歡又去下湯圓,孩子們一人一碗湯圓,這種香甜可口的食物算是他們的最愛了。 白胖圓潤地在清亮的湯水中沉浮,散發著糯米特有的清甜,但是只要咬開,那透露出來的就是芝麻豬油餡芯那勾魂的濃香。 “開飯嘍!”魏清歡解下圍裙,擦著手笑著招呼。 眾人落座,錢程拿著筷子卻眼神發直,手指微微發抖。 他看看桌上前所未見的豐盛,嗅著往年小年里幻想才會出現的濃烈香氣,心情很復雜。 餐廳有窗戶,他透過窗玻璃上凝結的冰花,看到了對面一幢幢的居民樓輪廓,喉頭劇烈地滾動了幾下: “真……” “真回家了啊!” 他喃喃著,對于徹底回到海濱市這件事有些恍惚:“這次可就不走了,上次是來走親戚,那我這次是真回來了,過上日子了……” 馬紅霞笑道:“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回來嗎?怎么回來了又開始瞎叨叨?” 她沖左右幾人笑:“四兄弟,你們看看他是不是矯情?” 錢程搖搖頭,眼圈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紅。 他用粗糙的大手用力抹了把臉,把那洶涌的情緒強行壓了回去。 結果兒子一句話差點又把他情緒給帶崩了:“爸,咱在老家那會兒,小年飯就是一碗拌了豬油咸鹽的洋芋蛋,別想了,還是城里好!” “這才是老家!”錢程認真的教導大兒子,“咱現在是回到了老家。” 錢紅好奇的用筷子捅了捅豬腳:“爸,這就是你說的海帶肘子?” “這是燉豬腳,吃了可暖和了,下次再燉肘子。”錢進給小丫頭一塊豬蹄。 小丫頭咬了一口,抬頭笑:“好黏,好香。” 錢程說道:“海帶燉豬蹄,海帶燉肘子,都一樣,都一樣啊……” 多少年沒吃到這道菜了! 馬紅霞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遞過來一個安慰的眼神。 她轉向幾個埋頭猛吃的孩子:“都慢點吃!別噎著!嘗嘗這湯圓,小嬸子做得多好!” 小丫頭舔著嘴角粘著的芝麻餡,滿足地咂咂嘴:“媽你也吃一個,湯圓真甜,比草垛里的野莓甜多啦!” 孩子們的話語和滿足的表情像一把鈍刀子,錢程的心被刺了一下,又酸又暖。 他猛地夾起一大塊油亮的五花肉,狠狠塞進嘴里,腮幫子鼓起,用力地咀嚼著,仿佛咀嚼著十年離索的辛酸和此刻失而復得的甘甜。 醬香、肉香和肥腴的油脂感在口腔爆炸開來,那是一種屬于家鄉、屬于記憶、屬于骨血的慰藉。 他端起青稞酒:“老四、魏老師,哥先敬你們一杯。” “我不跟你們說見外話,可有啥咱得說啥,我得多謝你們兩口子收留我們這一大家子!” 錢進一把將杯子放回桌子上:“大哥,你說你還沒有喝酒……” “你大哥是實在話,”馬紅霞也懇切的說,“四兄弟,我們這次回去說了在城里的經歷,知青老朋友們起初以為我們是編故事給他們聽哩。” “一直到我們辦完了手續要走了,還有人以為你大哥吹牛。” “了解你大哥脾氣的人知道他從不吹牛,對于我們的經歷,他們羨慕壞了,他們羨慕什么?羨慕的就是城里兄弟能收留下鄉的兄長呀!” 錢進擺手:“不說這個了,嫂子,我跟我哥要喝酒了。” 錢程不是矯情的人。 他抹了把嘴唇說:“好,大哥不說了,剛才這句就是最后一句了。” “來,喝酒!” 大人喝酒,小孩胡吃海塞。 吃完了魏清歡去打開電視,四個孩子摟著狗,縮在沙發里聚精會神的看電視。 馬紅霞偶然間扭頭看到這一幕。 她自己卻是眼圈一紅。 錢程說的很對。 這一切讓她也感覺如夢似幻的。 錢進摸出半包牡丹,抽出一支遞給錢程。 火柴“嗤啦”一聲擦亮,火苗跳躍,點燃了煙卷,也映亮了大哥寫滿風霜的臉孔。 錢程深吸一口,辛辣的煙氣入肺,緩緩吐出幾縷灰白的煙霧:“還是牡丹煙香啊。” 他看向錢進:“你不來一口?” 錢進搖搖頭,看著煙霧在冰冷的窗戶上撞散消失:“大哥,現在你回來了,往后有啥打算?” 錢程狠狠嘬了一口煙,悶悶地說:“能咋打算?” 他苦笑著,下巴朝正端著碗熱湯圓哄錢紅的馬紅霞努了努: “我跟你嫂子都能吃苦,這些日子我倆也尋思了,我們沒技術,沒單位,成分還掛著——最后能出把子力氣就不錯了。” “不過上趟過來,我看見你們街道的勞動突擊隊不賴,你說我能不能掛你們街道去你隊里干?” 他聲音低沉下去,“你干著領導,別為難,要是……” “這個為難什么?”錢進啞然失笑。 馬紅霞回過頭來說:“其實,昨天我們剛住下的時候,我們街道辦去了一位領導,他查看了我倆的情況,然后他說過了年,可以給安排去搬運隊扛大包。” “我尋思也好,好歹算個工分,能糊口。” 她的目光望向屋角那些被生活磨去了棱角的家具,帶著一種近乎認命的沉重: “我是外地人,你大哥也算是半個外地農民了,我們能把戶口落下,有口熱乎飯吃,能讓娃們安穩念書,就知足了。” 錢進擺擺手:“你沒跟那個領導提我的名字?” 馬紅霞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尋思提一提,但你哥怕給你惹麻煩。” “他說,你現在看著風光,其實單位里有大領導、街道上還有主任,你要是……”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