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鄭國棟沒有長篇大論,甚至沒有開場白。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臺下那些神色各異、心懷忐忑的面孔,猛地一拍桌子! “啪”一聲脆響,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禮堂,震得所有人都心頭一跳。 “都坐好了!”鄭國棟恨鐵不成鋼的伸手指隔空戳他們,“看看你們一個兩個的,平時坐在辦公室里,喝著茶水,看著報紙,然后喊著為人民服務!” “嗯,那口號喊得震天響。現在呢?抗旱救災到了最吃緊的時候,組織上需要你們真正沉下去,到最困難的地方去和老百姓一起扛!” “結果——你們倒好!” 他停頓了一下,胸膛起伏,顯然怒火中燒: “托關系的、找門路的、裝病的、家里突然就離不開人的!什么理由都有!” “我看你們什么事都沒有,就是忘了本!忘了自己是誰的干部!忘了入黨誓詞是怎么念的!” 臺下鴉雀無聲,空氣仿佛凝固了。 “困難?誰沒有困難?錢進同志有沒有困難?”韓兆新挪過話筒接過了話。 “從入春開始他那雙腳就停不下,跑國外打官司,跑鄉下看蟲災,跑港島找農藥,這次旱災來了,他又跑安果縣第一線!” “昨天開始包隊干部下鄉,他還要跑旱情最重的下馬坡生產大隊!你們知道下馬坡是什么地方嗎?井干了,地裂了,老百姓喝泥湯子,連牲口都快渴死了,就這么個地方啊!” 他拿起桌上的筆記本往桌子上一拍: “你們別現在裝熊!都給我抬起頭來!都給我左右看看!” “我告訴你們,不怕打擊你們的積極性,我實話實說吧,這次包隊干部下鄉去一線,年輕的同志很積極,快要退休的老同志很有責任感,他們幾乎很少有打退堂鼓的。” “看看你們,就你們這些中年同志、就你們這些各機關單位乃至全社會的中流砥柱,最給我拉胯!” “當然我不是在批評所有的中年同志,相反,我還要表揚一些中年同志,比如紅星第一機械化養雞場的場長魏得勝同志!比如海濱化肥廠的楊大剛同志!” “本來咱們這次包隊干部下鄉行動理論上是不動各機關單位乃至部門科室的一把手下鄉,但魏得勝、楊大剛等同志自告奮勇要去第一線!” “尤其是楊大剛同志,在我拒絕了他下鄉的請求后,他當場寫了血書給國棟同志送去了辦公室!” 鄭國棟重重的點頭。 韓兆新伸手往下劃拉了一圈:“再看看你們,我都懶得說你們了!” “還是說錢進同志,就在今天上午,錢進同志向指揮部請纓,他已經正式包干了——正式去下馬坡生產大隊報道了!” “而且,他不是掛個名,是扎扎實實住到大隊里去了!但他還是安果縣指揮所的特派員,他還有大局要顧忌,我問他怎么辦,他說他白天在指揮所、晚上回下馬坡,他是把自己滿腔熱血潑在了農村!” 臺下一片死寂,一群人噤若寒蟬,有一些干部臉上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干部包隊,是戰時狀態下的戰時機制!是死命令!”鄭國棟斬釘截鐵地宣布。 “今天在座的,凡是名單上的,一個都跑不了!” “明天上午八點,指揮部大門前集合,統一派車送你們下去!有病的,拿醫院診斷書來,讓市立醫院的醫生和指揮部衛生所的同志一起會診!” “真有病的,指揮部絕不會讓你帶病硬撐!但要是裝病、耍滑頭……” 他目光如電,掃視全場,狠狠一拳頭砸在了長條桌上: “組織紀律不是擺設!抗旱指揮部有戰時處置權!輕則記過處分,重則停職檢查、免職滾蛋!我鄭國棟說到做到!” 最后,他拋出了一個更重磅的消息: “你們這一批,只是開始!” “指揮部已經決定,接下來,各單位、各部門,在保障機關基本運轉的前提下,所有干部和職工,都要分批、分期下到抗旱一線去包隊、蹲點!” “另外黨員干部必須帶頭、必須優先!” 鄭國棟的話,徹底堵死了所有僥幸的退路。 就在禮堂里人心惶惶、各自盤算之時,錢進早已無暇關注這些。 泰山路發車的卡車趕到了。 本來這車應該昨天隨他一起來安果縣然后到下馬坡的,奈何現在運力緊張,當天沒有車子,于是等候了一天,今天才到達安果縣。 錢進在安果縣其實沒那么忙,其實沒有在指揮部時候忙。 畢竟指揮所是有一套領導班子的。 他是特派員,是欽差大臣,主要起一個巡視、監督和協調作用。 所以他包隊下鄉沒問題,有那個時間和精力。 卡車從指揮所出發奔赴下馬坡大隊部。 大隊部也像模像樣的設置了個指揮點,其實就是在大隊部院子一角用破席子搭了個棚子,里面放上桌子椅子用來接待社員。 卡車進入大隊,一些乘涼的人趕緊站起來: “又來水了?不是剛送了一車嗎?” “不管,反正這次可不是咱劫道劫來的水。” “就是,現在這個水是越多越好——誒不對啊,這不是運水卡車,沒有水罐子……” “一群二傻子,肯定不是運水車啊,運水車怎么會進咱大隊?現在咱鄉下弄了個什么最后一公里,你們沒看著都是咱隊里派牛車驢車去接水的嗎……” 說話之間,有些人圍上來看卡車。 尤其是孩童少年,更是歡喜的追著卡車跑。 錢進見此心里歡喜。 嗯,下馬坡的孩子們總算有些活力了,顯然是補水補的不錯。 大隊長馬從風和民兵隊長馬從力等人從大隊部里出來,紛紛疑惑的看著卡車。 他們交頭接耳,都以為是對方叫來了卡車。 卡車停下,錢進推開車門跳下來扔下自己的鋪蓋卷:“馬隊長、馬大隊,幾位同志,指揮部派我來包咱們下馬坡生產大隊當包隊干部。” “以后,咱們就在一個鍋里攪馬勺了!” 馬從力黝黑的臉上露出興奮勁,上來與他握手使勁搖晃:“哎呀,是錢指揮、錢指揮是你來啦。” “歡迎,熱烈歡迎……” 馬從風則疑惑的問:“啥叫包隊干部?你說跟俺幾個在一個鍋里攪馬勺?這又是啥意思?” 錢進把指揮部的包隊干部下鄉抗旱政策講給他們聽,干部們聽后心里紛紛涌出了難以抑制的激動。 尤其是馬從風,他搓著粗糙的大手,眼眶都有些發紅:“錢指揮,按照您和指揮部的意思,您、您承包幫扶俺們這窮窩窩來抗旱了?這、這……” 他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只覺得心里滾燙。 錢進是什么級別的干部? 他們都聽馬從力說過了。 錢進當初一揮手就把他們公社幾個主要干部給免職了,那幾個干部現在都還在縣里頭接受調查呢。 像這么大的干部來他們生產大隊視察過,他們已經對此感覺到很不可思議了。 如今,這么大的干部竟然要到他們大隊來入駐一起抗旱? 好家伙! 有人當即把所有人心聲說出來了:“好啊!有錢指揮在,咱大隊再也不用擔心會被卡水了!” 錢進笑道:“所有大隊、該送水去的大隊,都不會被卡水了!” 馬從風急忙喊:“快快快,組織一下,組織咱社員熱烈歡迎錢指揮屈尊來到咱這個鳥不拉屎的窮地方哇……” 錢進趕緊攔住他:“行了行了,大熱天的你們開什么玩笑?” 他想了想又說:“不過你們是應該組織社員來一趟,起碼每家每戶得來一個。” 馬從風一拍大腿說:“對嘛,我就說怎么也得歡迎錢指揮來咱大隊……” “不是,聽我說完。”錢進無奈,“是讓他們來卸糧食。” 他對馬從力說:“我不是把你們大隊的干野菜帶走了嗎?當時說好了一斤兌五斤的換糧食,現在糧食送到了。” 說著他利索的翻身上車,將蓋在車斗上的篷布給拉開了。 上面是一個個麻袋。 麻袋里鼓鼓囊囊,全是糧食! 當然。 全是粗糧。 有玉米面,有豆面,有小米,有其他諸如糙米高粱米黑米紅米等等,反正全是粗糧。 大隊干部們呆住了。 馬從力跟著翻身上車,比得知錢進要來駐村還激動。 他難以置信的指著麻袋叫道:“你還來真的啊!” 錢進笑道:“這有什么真的假的?我錢進是市抗旱指揮部的副指揮員,一口唾沫一個釘子,咱說的話就是指揮部的命令,哪能作假啊?” “快,把糧食卸下去吧,大熱天的不能再曬了,越曬越干越沒法吃!” 他費勁的拖起一個麻袋推給馬從力。 馬從力試了試重量,沉重的手感讓他欣喜若狂:“哥幾個等啥呢?卸貨啊!” 馬從風翹著腳尖扒著車斗擋板往里看,滿臉驚喜:“哈,還真是給俺大隊的糧食?” 錢進說道:“一比五,跟干野菜是一比五的換。” 后面一個干部急迫的問道:“還能換嗎?其實俺大隊各家各戶還有一些曬好的野菜呢!” 野菜沒什么能量,吃到肚子里頂多是充個饑而已,哪能比的上糧食? 另外關鍵是比例! 一比五啊!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