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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天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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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之前,縣團委正式通知,為界嶺小學新建教學樓的捐款已到賬,可以按計劃動工了。萬站長將余校長和鄧有米叫到教育站,然后和專門下來落實此事的藍飛一起拍板決定,將新建教學樓的事,改交鄧有米負責。這也符合慣例,基建的事總是由副手管,而且鄧有米又是公辦教師,對紀律的約束性更為敏感。另外,余校長娶了藍小梅,作為兒子的藍飛,不能與繼父發生經濟上的直接往來。直系親屬回避,也是一種慣例。鄧有米剛成為項目負責人,萬站長就要他拿出主意,此項工程是交給鄉建筑公司,還是交給剛成立的界嶺村建筑隊。鄧有米想看萬站長的眼色,萬站長卻不讓他看,低著頭,一心一意地看那些擺在桌上的文件。

    鄧有米沒辦法,只好咬牙說:“還是交給界嶺村建筑隊比較方便。”

    “錯了。”萬站長站起來,在屋里轉著圈,“余實趕緊成立建筑隊,明擺著是沖著這項工程來的。你也不想想,他們白手起家,連只吊葫蘆都沒有,就等著用蓋樓房的錢去添置設備。這些人從未搞過大工程,一個人就是一處窮窟窿,得花多少錢才能讓他們吃個半飽。”

    鄧有米喃喃地說:“我還以為熟人好說話。”

    “你要是這樣想就大錯特錯了。”這一次是藍飛站起來表示反對,“像余實這樣的老油條,為什么會冒界嶺之大不韙,長年累月對你們幾個不冷不熱,甚至對我大打出手?根本原因是老村長去世時流傳的所謂政治遺囑。其中說,葉泰安之后,讓孫四海當村長。要是你們三位不團結,余實早就會對孫四海單獨下手了。因為你們很團結,所以他就和學校對著干了。”

    鄧有米被這番話說得寒毛都豎了起來。

    好在他明白,藍飛是在記恨村長余實當初的那記耳光。

    萬站長和余校長也不同意藍飛的說法。村長余實雖然有防范之心,以孫四海的清高孤傲,幫助葉泰安修改競選的演講稿已經是極限了,這一點想必村長余實比誰都清楚。

    大家一邊討論,一邊說些看似無關的閑話,然后一致同意,教學樓工程交由鄉建筑公司承擔。具體合同,由鄧有米負責簽訂。余校長覺得奇怪,如此大事萬站長和藍飛應當出現在現場才是,讓這輩子只簽過工資表的鄧有米獨自面對,萬一出了事該如何是好。見余校長擔心,萬站長和藍飛一下子變得輕松起來,安慰他說,這種事其實很簡單,將房子蓋好,可以使用就行。房子這東西不能摻假,十來歲的孩子也能看出優劣。如果不行,就不付錢。

    萬站長和藍飛不僅自己不肯陪鄧有米,也不讓余校長去。

    鄧有米突然顯得有膽有識,獨自同鄉建筑公司的人接觸幾次,就將合同簽了下來。

    冬天的界嶺氣溫太低,一直等到春天來了,外面不再結冰后教學樓才正式奠基。

    這期間全鄉的民辦教師已經有四分之三以上交了工齡錢,成了公辦教師。萬站長已經習慣藍小梅嫁給余校長的事實了,又像從前那樣,有事沒事都要到界嶺小學看看。

    過年之前,張英才也來過兩次,他在為余校長和孫四海著急。雖然離交工齡錢的最后期限還很遠,可他知道,實在交不出這筆錢的人,就是再給十年時間,也還是沒有辦法。張英才不像萬站長沉得住氣,頭一次來,他什么也沒說。下次再來,他就忍不住問藍小梅,余校長心里到底作何盤算。藍小梅倒過來問他,難道上面真的是如此鐵板一塊,一點人情味也沒有,就因為這該死的買回自己工齡的錢,將教了半輩子書的老師攆出校門?張英才讓她想想界嶺村的余實,一個小小的村長就能如此無情無義,別的人就可想而知了。

    能看出來張英才在替自己著急,孫四海倒過來勸他。

    要說著急,孫四海比誰都著急,所以才會內火攻心,硬是燒得嘴里滿是燎泡,還有一個接一個的潰瘍。熬到年關,那些從外面打工回來的人,到學校來看孩子時,都說現在的老板越來越卑鄙,辛辛苦苦干一年,能拿到一半工錢就算不錯,年后去復工,能不能再發另一半,還是未知數。這樣說話,意思很明白,就是防止別人開口借錢。幸虧孫四海沒有找人借錢的念頭,不然嘴里會生出更多的潰瘍與燎泡。當老師的向學生家長借錢,不用說失去尊嚴,僅僅是債主與欠債人這樣的關系,就讓他們沒辦法好好教書了。當孫四海明白,自己三五年內絕對無望湊齊八千元錢后,心里反而坦然了。

    萬站長每次來界嶺小學,都會面對正在修建的教學樓意味深長地說:靜觀其變。

    正式動工才三個月,兩層高的教學樓就封頂了。主體結構完成后,藍飛來看過一次,順便帶來合同規定的第二張轉賬支票。藍飛還帶來縣團委方書記的指示,暑假期間除了要將內部粉刷裝修弄好,外部環境也要改造一下,九月初開學時,方書記要親自陪同捐款人來界嶺,主持教學樓啟用儀式。鄧有米在滿口承諾的同時,再三提醒藍飛,第三張轉賬支票,也就是最后一張轉賬支票,一定要在完工的同時交給鄉建筑公司。

    藍飛說起話來已經非常像領導干部了,他將鄧有米的肩膀拍三下。

    “你們的事也是我的事。你們著急,我會更著急。”

    八月中旬藍飛再來時,教學樓里里外外都弄好了。他很滿意地將最后一張轉賬支票交給鄧有米。鄧有米沒有當場交給鄉建筑公司的負責人,而是裝進自己的口袋里。

    那一天大家都很高興,最高興的是鄧有米。按照習慣,甲方要請乙方主要人員喝竣工酒。因為鄧有米拿著公辦教師的工資,便主動將相關人請到家里,同時也算是自己轉為公辦教師后的一種答謝。萬站長當然不會缺席,村長余實明明在家閑著卻不肯來。由于學校沒有與村里專門成立的建筑隊合作,這口惡氣只怕要在心里憋成一塊生鐵。

    幾杯酒下去,鄧有米難得地說了幾句豪言壯語,其中最讓人驚訝的是,他預言再過兩三個月,界嶺小學就會徹底擺脫“村閥”禁錮,界嶺小學的全體老師也將徹底與“村閥”分道揚鑣。由孫四海和葉泰安在界嶺村上次村長競選時發明的“村閥”一詞,盡管沒有在正式演講中說出來,私下里已有人在用這個詞形容村長余實。余校長從一開始就反對這個詞,鄧有米也不說這個詞,甚至在孫四海說起“村閥”時,他會小心翼翼地東張西望。此時此刻,“村閥”這個詞的出現,讓藍飛格外高興。他說鄧有米在這一點上的覺悟,其重要性遠遠大于這座花十萬元修建的教學樓。

    他倆正高興,冷不防萬站長將酒杯重重一放。

    “老鄧,你不要忘了古訓:言多必失!”

    此言一出,鄧有米立即冷靜下來。加上懷里還揣著一張轉賬支票,要趁鄉里的農業銀行關門之前進賬,鄧有米不再勸酒,熱熱鬧鬧的酒席很快就收場了。

    萬站長他們走時,鄧有米也跟著走了。

    大家都以為鄧有米是去建筑公司結賬。

    鄧有米當天沒有回來。第二天上午,才聽成菊說,鄧有米去縣里辦一件十分重要、能讓界嶺小學的同事們皆大歡喜的事情了。鄧有米在縣城住了一個晚上就回來了。余校長問他去縣城干什么。鄧有米只是簡簡單單地說,他要找的人請了假,到部隊探親去了,開學之前才能回來。

    成菊聽見后連忙追問:“好好的,干嗎要找一個軍婚的女人?”

    鄧有米笑著當眾拉起成菊的手:“你是老鄧家的福星,別說軍婚,就是拿美國總統的女兒來換,我也舍不得!”

    在所有笑聲中,孫四海笑得最冷靜。

    “鄧老師轉正后,各方面的水平都上了新檔次,前天才發現村長沒什么了不起,到今天連美國總統的女兒都覺得不般配了。”

    “只要不說我是小人得志就行。”對這樣的挖苦鄧有米毫不在乎,“要不了多久,孫老師也會和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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