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1) 彼時我因體內(nèi)毒發(fā)頻繁,功夫退了半數(shù),然屏氣調(diào)息卻仍然不在話下,連蘇灼灼都絲毫未有察覺。然曲徽此人武功之高心思之詭,不可以常理判奪,發(fā)現(xiàn)我實也沒什么稀奇。 我心知此番不好糊弄過去,便磨磨蹭蹭從床畔走到門邊,兩眼盯著地上,撓著頭訕笑道:“這個……我是來找百萬的。” 此時罪魁禍?zhǔn)渍龂眨荒樚兆淼夭渲思业囊律老聰[,連我對它目露兇光都裝作沒看見,十分的威武不屈。 曲徽瞧了我一眼,輕輕一揮云袖:“姑娘請坐。” “不坐了不坐了。”我連忙擺手,心中警鈴大作,揪了百萬便想往門外跑,哪知還沒走出去兩步便覺身后一股內(nèi)力襲至,從我身側(cè)掠向門邊,那半扇門“咣當(dāng)”一聲便合上了,關(guān)得很是嚴(yán)實。 “一日之內(nèi)兩次相逢,倒也有緣,何必急著走。”曲徽慢條斯理地坐下,伸手倒了兩杯水置于桌上,自己端了一杯輕輕啜飲,目光沉沉向我望來。 我被他瞧得兩手都不知往哪兒擺,只好上前拿了另一杯,小心翼翼地坐在離他最遠(yuǎn)的凳子上,登時聞到一股酒香,原來這杯子里倒的竟然是酒。 “在下唐突,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腦中有個畫面一閃而過,我怔了怔。那年他一襲儒衫站在街上,手中持了一塊小小的木牌,側(cè)目對我微笑道:“瑾瑜唐突,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時光仿佛從未飛逝,當(dāng)真是很久遠(yuǎn)的畫面了,只是不知為甚仍然如此清晰。我深吸了一口氣,平穩(wěn)道:“我姓曲。” “果真是有緣。”曲徽淡然道,“在下也姓曲。” “啊?真巧。”我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狀,然后便是一通干笑。曲徽卻不曾彎起嘴角,只瞧著我緩緩道:“只是不知以姑娘這般的身手,何故蟄伏于這窮鄉(xiāng)僻壤?” 我登時一口酒水噴出,撫著前胸咳了數(shù)下。他娘親的,這貨果然在石橋上就看出我不對勁兒,難道眼下亦是個設(shè)好的陷阱?這般讓他追問下去,可遲早要露出馬腳。 “自然有緣故。”我淡定地道,“那么,似曲公子這般的人物,又怎會出現(xiàn)在這窮鄉(xiāng)僻壤?” 將問題丟還給他,我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便見曲徽將酒杯放下,轉(zhuǎn)而抱起了一直在他腳下轉(zhuǎn)悠的百萬,這貨瞬間一副“灑家這輩子值了”的熊樣老實地窩著,頭都舍不得抬。 …… 他再美也是個男人啊,你這破狗上輩子一定是妹子吧! “百……萬……”他垂下眼睫毛,修長的手在它頸后溫柔地輕撫。 眼下這副情狀,我總覺得他是在叫我,只覺得渾身難受。然我尷尬了一會兒便反應(yīng)過來,他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好嗎! 正準(zhǔn)備說些什么,便見曲徽將百萬放下,幽幽地嘆了口氣。 “那么,在下與姑娘不問來去歸處,只論杯中酒如何?” “其實我還有事……” “區(qū)某先干為敬。” …… 喂喂,聽我說話好么! 我別無他法,只好干笑著喝了一杯,心中又有些不安。過去的曲徽儒雅斯文,幾乎從不碰酒,他這般主動要求喝可不太對勁兒。 “我來與姑娘說個故事吧。”他修長的手指把玩著酒杯,淡然道,“一個女子為救她的夫君失了性命,而那夫君卻失去了有關(guān)她的一切記憶,姑娘,你說這女子可好笑么?” 曲徽面色如常,睫毛低垂投下一段好看的剪影,似乎當(dāng)真只是在說毫不相干的身外之事。我心中有種細(xì)碎的疼痛擴散開來,頓了頓端起一杯酒,認(rèn)真地?fù)u頭道:“一點都不。” “愿聞姑娘高見。” “她這樣做,便是要夫君好好活下去吧。”我望著他極盡雋美的眉眼道,“既然她心愿已達(dá)成,人也死了,忘記反而更好。” “可歷經(jīng)這所有,他當(dāng)真會好好活下去么?”曲徽淡然道,“忘記一切,痛失所愛,有時候,死卻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我急道:“失去一個已經(jīng)忘記的人,又怎會難過——” “是啊……”曲徽垂下眼睫毛,輕輕端起酒杯,“明明已經(jīng)忘了。” 那一瞬,我的心幾乎擰成了一團(tuán),面上卻不敢露出任何異色,只是哈哈一笑道:“曲公子說笑了,故事終究只是故事而已。” 他微微頷首,卻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言語之中二人已經(jīng)喝了不少,我怕他又提起方才那茬,便一通東拉西扯,曲徽從善如流地對答,竟也由著我扯皮,沒有半分不悅之意。 不知不覺,夜已漸深,酒已空了三壇,我再也扯不出更多的廢話,眼見曲徽漸漸伏到了桌子上,自己也有些頭重腳輕,便琢磨著想趁機拎了百萬偷偷開溜。 我緩緩站起來,找了半天才瞧見那只破狗縮在里屋的床邊,似是睡著了,只好踮起腳尖,做賊般地溜了過去。 路過曲徽身畔的時候,我忍不住向他瞧了一眼,卻漸漸頓住了腳步。 燭光昏黃,將曲徽伏在桌上的烏發(fā)染了一層微弱的光。他似是清減了些,下顎愈發(fā)尖細(xì),闔著雙目極是沉靜,卻襯得眉眼更為秀雅。我的目光肆無忌憚起來,近乎著魔般地望著他,在離他近些,再看他久些,似是只有這樣,才可慰藉這一年以來刻骨的相思。 曲徽輕輕一動,我微微向后縮了一下,他卻沒有睜眼,只是眉間輕蹙,溢出一句淡淡的囈語:“百萬……誰……是……百萬……” 我鼻尖一酸,眼淚忽然便洶涌起來,幾乎便要奪眶而出。蘇灼灼的那番話仍然在我腦中回蕩,她說:便算金百萬死了,便算公子吃了忘情草,可你從不曾有一天忘了她。 原來就算什么都不記得,你還是會……念著我的名字嗎? 我淚眼朦朧地伸出手,輕輕撫上他柔滑的烏發(fā)。 “曲徽,曲徽……”我小聲哭道,“事到如今,你要待自己好些……我……我很好,有你如此待我,便再沒什么好遺憾了……” 正難過間,忽聽門外有腳步聲輕微地停頓,有個聲音遲疑道:“公子,那做銀魚湯的姑娘不見了,小的找了兩個時辰……” 我心中咯噔一下,手剛剛撤回,還在半空便被什么緊緊攥住。 曲徽微微睜了眼,淡然道:“我知曉了。” 他修長的五指落在腕間,我鬧鐘轟地一聲,登時不知如何自處。那家丁又問候了一聲便自行離去,屋中霎時陷入了靜靜的沉寂。 我呆呆站著,腦中一片空白,仿佛過了很久很久,又似是只有一瞬,曲徽抬起身來,手下一沉,我便猛地倒進(jìn)他懷中。 “你是誰?” 三個字,呼出的氣息拂在面上,帶起一面紅潮。曲徽似攜了七分醉意,我慌亂到了極點,只望著他幽深的眼眸,四目相對,欲語還歇。 見我不回答,曲徽伸臂攬過我的身子,轉(zhuǎn)身便向幔帳內(nèi)走去。我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覺天旋地轉(zhuǎn),霎時躺在了柔軟的床鋪間,曲徽欺身上前,面容被燈火映得炫目有絕艷,眼中溢出了暗沉的幽光。 “你……究竟是誰?” 他的氣息中有股惑人的酒香,我似是迷醉了一般,只望著他如此之近的薄唇,剎那間想不起任何事情,將一切都拋諸腦后,只是聽從了自己心底最深處的欲望,伸出雙臂環(huán)上曲徽的脖頸,然后狠狠親了上去。 曲徽微微一顫。 他的唇冰涼而又柔軟,攜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酒香。我仿佛已經(jīng)醉了一般,眼淚卻從腮邊滑下來,無聲地落入被褥間。 只是動作愈發(fā)瘋狂。 眼前幽暗的黑眸似是頓了頓,我閉上眼,霎時只覺他壓了過來,左手托起我的下顎,種種輾轉(zhuǎn)斯磨,攜了幾分迷亂的氣息,不過是個回應(yīng)的微小動作,卻霎時將這個吻變得不單純起來。 不知糾纏了多久,腰間卻猛然一松,衣衫登時散亂開來,露出了頸間的肚兜細(xì)帶。我心中一慌,伸手想攏住領(lǐng)襟,卻只覺一只手從腰間探上前襟,利落地向后一拽,胸前霎時一片清涼。 我瞪大眼,瞧著肚兜輕飄飄地飛了出去,仍然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 …… 他娘親啊,玩真的! “曲……徽……” 我原本只是想喚停他,只是不知為甚聲音變得柔軟又沙啞,而此時此刻叫出他的名字,亦多了幾分魅惑的意味。 曲徽的外衫不知何時已與我的肚兜散落一處,褻衣也敞開了大半。我滿面通紅,喘息著去遮擋這身體裸露的部分,奈何四肢軟綿綿的,竟使不出一絲力氣。 “你肯說你是誰了么?”他伏在我耳邊沉沉道,細(xì)碎的吻順著耳垂一路向下,撩起一陣戰(zhàn)栗。 我的手無力地推在他胸前,卻愈發(fā)顯得是在欲拒還迎:“我……我是……” 言語只說了一半,我想編出什么,卻根本無法思考。曲徽望著我,酒意未去目色迷離,動作間卻又?jǐn)y著一絲化不開的溫柔。他湊近我額間微微一吻,輕道:“百萬……” 我一怔,隨即身下一痛,登時無數(shù)言語都化作了細(xì)微的呻吟,朦朧間溢出唇畔。 與深愛之人毫無縫隙的嵌合,像是靈魂都融到了一處。抑制不住的喘息,律動間滑落的汗水,美妙深切似在天際,又恍恍惚惚如醉夢中。 這一瞬,再沒什么可以阻擋在我與他之間。每一寸肌膚的觸感都那么真實,像是飽攜了無盡的思念,如何輾轉(zhuǎn)也不夠,只是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 至此一刻方才明白。 在那些毒發(fā)時恨不得死過去的日子里,我都以為自己挺不過去這一次了,只是想在死前再見到他溫柔的笑,再聽到他醇澈的聲音輕喚一聲“百萬”,想告訴他我沒有死,求他不要忘了我。可是即便如此,卻依然覺得能夠遇見曲徽,實在是太好了。在我跌宕的一生中,因為有過一個為之奮不顧身的人,所以即使是在沒有彼此的歲月中背道而馳,只靠著有他的回憶,也可以堅強起來。 我愛你,有多痛,就有多幸福。 (2) 陽光透過紙窗淡淡地灑下來,落在眼簾上有種朦朧的癢。 我動了動身子,只覺一陣酸痛,不由得哀嘆今天還是偷個懶別去趕早集了,反正這個月的錢還夠過上一陣,話說回來我昨晚做了甚居然這么累…… 我咂咂嘴,隱約有些香艷的片段閃回腦海,頓時很是回味。這么大歲數(shù)了居然還會做春夢……居然還是跟曲徽……哦呵呵呵呵…… 等等,昨晚……好像當(dāng)真是跟他喝酒來著,然后…… 我猛然睜了眼,霎時被陽光盲了一瞬,便伸出手來揉了揉,隨即發(fā)現(xiàn)……曲徽正端坐于床前,白衣曳地眉目如畫,被這光線映著,竟耀眼得猶如神祗。而我的胳膊光溜溜的,連肚兜也不見了,渾身上下不著寸縷。 …… 他娘親的,不是春夢啊! 我立時卷了被子坐起身來,哆嗦著手指對他道:“你你你我我我……” 曲徽端了杯茶,氣定神閑地低頭啜飲。他穿戴得十分整齊,便愈發(fā)把我對比得狼狽不堪。我漲紅了臉,眼睛四處亂掃搜尋自己的衣衫,偏偏連個衣角也瞧不見。然到了最后,終于在曲徽的手中,看見了自己的……肚兜。 轟! 我腦中理智的那根弦兒登時崩斷,裹著被子就沖過去想奪過來,甚至用上了擒拿手。可惜我顯然忘記了曲徽是什么段數(shù),他連身子都未抬,輕飄飄避過數(shù)招,最后穩(wěn)穩(wěn)地將我固定在懷中。 “吃干抹凈,便想一走了之么?”他淡然道,“百萬果真無情。” 曲徽的手環(huán)在我光溜溜的腰間,雖上面還覆著被褥,但我亦覺得臉都快燒起來了,只是結(jié)結(jié)巴巴地辯解道:“先、先讓我把把把衣服穿、穿上……” “穿上了便又要走。”他伏在我耳邊道,“還是光著老實些。” 我憤怒地回頭:“光天化日調(diào)戲良家婦女,你再不給我衣衫我可要叫了啊!” “叫吧。”曲徽慢條斯理道,“你我拜過天地明媒正娶,叫一叫倒頗有樂趣。” …… 這言語乍一聽很是流氓,然從曲徽嘴里說出來,便另有一番浩然正氣。我掙扎了半晌,忽然回過味兒來,遲疑道:“你……你不是忘了么?” 曲徽沒有回答,只是靜靜望著我。 他的目光淡淡,卻極盡溫柔繾綣,像是攜了千言萬語。我怔怔地瞧著他,心中有什么在不斷膨脹,卻又因那東西太過美好而不敢深想。 半晌曲徽垂下眼睫毛,將我身上的被褥緊了緊,靜靜擁進(jìn)懷中。 “當(dāng)真是我的百萬。”他輕嘆一聲,似是怕我會忽然消失不見,手臂愈發(fā)用力。 我被他這般抱著,只覺渾身輕飄飄麻酥酥,四肢都不似自己的了。然心中猛然掠過一個念頭,我急忙推開曲徽,伸手在他身上回來摸索:“那藥丸怎會……你……你可還好么?心口疼不疼?” 曲徽任我對他上下摸索,忽道:“自然是疼的。” 我心中一緊,急道:“撐著點,我去杏林破——” “百萬。”他輕喚道,又將我拉回懷中,修長的手指掠過我頰邊的碎發(fā),“從今日起,你休想再離開我眼前片刻。” 話是好話,只是不免多了幾分威脅之意,我背后炸起一片毛,忍不住便想要反駁:“那沐浴如廁你也要——” “都要。”曲徽言簡意賅地道,隨即抱著我站起身來便向門口走去。 我瞧著他這個勢頭是要出門,立時便漲紅了臉:“我還裸著呢,出去干甚!” “這樣你才老實。”他將被褥裹緊,輕道,“你不是想知道么?我這便帶你去瞧。” 于是這一路被人圍觀得很徹底。 若是穿著衣衫,這般被攔腰抱著從回廊中走過,倒也頗神仙眷侶。可惜我被棉褥裹得活似條大肉蟲,自然就少了許多美感,只好努力地縮著腦袋,只盼沒有熟人認(rèn)出。 然路過花園的時候,昨晚后院那幾個家丁一溜兒地站在那愣住了,其中一個瞧了半晌,雙手一疊道:“是做餛飩的曲氏!” 我嘴角抽了抽,曲徽步履未停,只淡淡丟下一句:“是曲夫人。” …… 四個字頓時將那家丁后面的話生生憋了回去。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