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番外1-《家族遺傳妻管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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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秋天,他姑姑產下了兒子,皇爺爺就擬了退位詔書,禪位給他爹,專心致志給姑姑帶孩子去了。
聽說姑姑懷小弟弟謝秋霆十分不容易,生他的時候更是折磨了姑姑兩天兩夜。故而謝秋霆一生下來就不受姑父一家待見,姑父更是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皇爺爺起初也不喜歡他,但最后還是終日將他捧在掌心舍不得放下。
小表弟自幼琴棋書畫騎馬射箭全是皇爺爺手把手教的,足見其受寵的程度。以至于宋清斕臨走之時拉著宋風凌的手千叮萬囑:“你一定要防止你表弟謝秋霆。”
宋風凌不懂,這個大傻子有什么好防的呢。
姑姑和姑父為了清閑,早早交出兵權,夫婦倆拍拍屁股云游四海去了,一年到頭也看不到人。過兩年好不容易回來,竟是姑姑又懷了雙生子回來。
這回姑姑倒沒受什么苦,順順當當產下一對雙生兒子。
生下兒子一年,姑姑姑父把三個弟弟往皇爺爺跟前一扔,又云游四海去了。
可憐的皇爺爺,一國之君啊,一把年紀了還要為姑姑鞠躬盡瘁。
他父親在位十五年,便早早病逝了。
他患有舊疾,每年冬天都會犯病。
他在位十五年,從未祝禱祭天。起初宋風凌也不知為何,直到他父皇薨后,他才隱約從老宮人口中聽得一二。
五皇叔作亂那回,有個女子為了幫助父親破除五皇叔的陰謀,血灑祭臺,英年早逝。
他探得那女子名叫月姿,是他父皇當年救下的一名孤女,頗重情重義。
大成安穩了很多年。
五年前西域蠻夷趁亂攻打邊疆,勢如破竹,在西北戰場興風作浪。新任命的鎮遠將軍享了多年的和平清福,沒有見過戰場上廝殺血腥的場面,在對戰時被羯族擒獲,每日被倒掛在城門上,以致于邊疆各城人心惶惶。
阿刺就是在此時像一枚星子一樣閃進眾人眼中的,他以一身青衣布衫上朝堂,力辯群雄,將以江賢王為首的講和派堵得一言不發,引他入宮的上官大人在群臣面前力保阿刺,他當著百名朝臣的面立下軍令狀,不平羯族之亂,勢不還朝。
他孤身出關,執云節仗。
起初宋風凌也不覺得這個細皮嫩肉的少年在戰場上能有所作為,可是戰報頻傳,說阿刺如何英勇,孤入敵軍,擒了敵首。又是如何聰慧,用妙計連敗三將,沒幾個月就將羯族趕回了若水河的對岸。
半年之后阿刺凱旋,宋風凌在慶功宴上又看了阿刺。他身量仍舊小小的,看起來瘦瘦弱弱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若不是聽聞他在戰場上的傳奇,他也不肯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讓野蠻羯族聞風喪膽的將軍阿刺。
他隔著燭光觀察,阿刺脊背挺得筆直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茍言笑,別人同他喝酒他才撩起衣袍動一動,否則定然目視前方,宛如一樽安靜的雕像。
宋風凌舉起手中的酒杯,道,“許卿平了羯族之亂,朕甚欣慰,如今愛卿凱旋,有何心愿,朕都滿足你。”
許刺起身走到殿中,整理官袍鄭重跪下,兩只眼睛一直望著宋風凌。他心中一顫,發現那雙眼睛竟然出乎意料地眼熟,好似從前就認識。他畢恭畢敬重重磕了一個頭,“臣只愿海清河晏,邊境寧安,黎民樂業,陛下……康安。”
宋風凌倚在龍椅上,把玩著手中的酒盞。他的愿望太簡單,勵精圖治便可得,但他的愿望也太難,沒人知道在這個皇位上坐著,他究竟要付出多少的心血,可這是他的江山,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基業,他只有努力地守著。
他道,“朕,必當竭盡所能。”
阿刺又磕了一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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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風凌發現阿刺對別人的時候同對他的樣子毫不一樣。
比如早朝的時候他可以笑著同朝臣共商國是,有時候還會講幾句詼諧的話調劑氣氛,但私下對著他的時候又成了一絲不茍的阿刺。有一次他半開玩笑對阿刺說道,“許卿為何好像很怕朕?”
他便連忙退了兩步,撲通跪在他案前,“皇上九五之尊,臣有幸為皇上效命,絲毫不敢有所懈怠。”
那段時間上官大人重病纏身,很多原本該他處理的事情都是阿刺在辦,因此他們相見的機會相當多,如他所言,他當真沒有絲毫的懈怠。其實宋風凌是經過兩次國亂的帝皇,對于君臣之禮雖說看重,但并不拘泥于形式,他私下對于朝臣都很隨和,偏偏阿刺繃緊了弦,像是害怕出什么岔子,小心翼翼。
他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愛卿平身吧,以后私下可不必如此多禮。”
阿刺又要再拜,他道,“否則朕真擔心哪一天愛卿將我這地板磕破了。”
那以后阿刺稍稍要好一點,雖然還是誠惶誠恐在對他,但說跪就跪說拜就拜的毛病總算是好了一點。上官大人帶病進宮過一趟,在詢問朝政之后又順便問了些阿刺的事情,宋風凌照實同他講了之后,他滿臉的褶子都快笑開,病容也減了兩三分。
他一直以為上官大人不過病上十天半月就會好,直到深秋傳來上官府派人傳來噩耗,老丞相已經快不行了。得到消息的時候天已經黑得透了,宋風凌如蒙驚雷,換好衣服聲勢浩大去丞相府。他母親對他很不疼愛,上官大人對他很和藹,在他小的時候,他不喜歡念書,他會把他抱在膝頭,一個字一個字地念給他聽。后來他長大了,他教他治國的謀略,給他講做人的道理,在他母妃拋棄的日子里,他還輔助他沒有放棄他。
在宋風凌的眼中,上官大人既是他的嚴師,更如他的慈父。
匆匆趕去上官府,老丞相躺在榻上,眼神已經渙散,蒼老的臉因為宋風凌的出現浮起了幾絲笑意,他已經說不出話,嘴巴開開合合,宋風凌將耳朵湊近他嘴邊,只聽到他吐出并不怎么清晰的幾個字,“江南……女兒……好好……”
宋風凌再要聽他說了什么,上官家并著他帶來的隨從烏泱泱跪了一屋,“請陛下到偏廳休息,讓老丞相安心走吧。”
宋風凌心頭一梗,他是君,老丞相是臣,師徒一場,他連為他送終的機會都沒有。
他不舍地撇下上官大人的手,轉身大步向門外邁去。外面不知何事下了大雪,在雪夜細細碎碎落得白茫茫一片,門外雪地里立了一道筆直的身影,他仔細一看,認出來那是阿刺。他定定地站在雪中,身上落了不少雪,還是猶如一場雕像,動也不動,宋風凌有時候會懷疑他是木頭做的,否則為何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宋風凌向阿刺走過去,他從來最在乎禮儀,此時卻紋絲不動。羊角宮燈的燭光灑在他的臉上,宋風凌這才發現平常活死人一樣的阿刺臉上布滿淚痕,纖長的睫毛上閃爍著晶瑩剔透的淚珠,臉早已被凍得蒼白,神色中的悲慟不亞于今夜他看到的任何人。
被他的情緒感染,一股熱流涌上宋風凌的眼眶,他強忍住悲戚道,“許卿進去送老丞相一程吧。”
阿刺的熱淚滾滾直流,嗯了一聲之后,跌跌撞撞向屋里走去,一路上東倒西歪好幾次摔倒。
那是宋風凌唯一一次看到阿刺的臉上有別樣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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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大人去世之后,阿刺的形容更加清瘦。
司天監定的出殯的日子在初六,宋風凌去了葬禮,沒有看到阿刺。但他看到了十年前在江南的那個小丫頭,她披麻戴孝哭紅了眼,帶著上官家的家丁在門口跪迎他。宋風凌讓她平身,然后就看見了那張臉,她的相貌同幾年前的相差并不大,一瞬間當年雨后在江南和他逃命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
出殯之后,宋風凌單獨召見了她,知道她叫上官芍,是上官大人唯一的女兒。但不幸的是她已經忘記宋風凌,因為七歲那年,在江南從馬上摔下來,從前的事情都忘了。
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珍寶,盡管她再也記不起他們發生的事情,記不起她是第一個喂他吃糖的人,但只要他記得,她就還是他心里最珍重的部分。
宋風凌將上官芍接進宮里,他以為她會很開心,卻沒想到她的眼睛里閃過了一絲慌亂,宋風凌告訴自己,是因為她突然到陌生的地方,所以有不適應。上官芍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開心,至少他看到的時候她都是愁眉苦臉,就算是笑也是硬生生擠出來的,沒有了當年在江南的一方小院中笑得那般爽朗。
宋風凌想盡了法子,奇珍異寶如流云一般送進她的寢宮,偏偏她的臉和阿刺的一樣,仿佛一年四季都在下雪,笑顏難展。
不久之后,冰原傳來消息,說是流放二十年的亂黨駱敏華已經去世了,即將啟程運送他的棺木回朝下葬。
他是駱氏一黨的亂臣,二十年前因為輔佐五皇叔叛亂而被抄家流放。
叛逆重臣,不親眼看到他的尸體,宋風凌覺得不安心,于是批準上奏。
后來有一天,他有事與阿刺商議,著人叫他進宮。正要接見阿刺的時候太后那邊來人傳話,說先帝祭日,太后想上護國寺為大成祈福,他怎么會不清楚太后究竟是為誰祈福。此事耽誤了一會兒,再去御書房經過御花園的時候,他看到了兩道相對而立的身影。
阿刺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玩意兒,遞給面前的上官芍,她冰封的臉上綻開笑顏,那是宋風凌不曾見過的流光溢彩,她神色飛揚對阿刺笑得毫無芥蒂。一瞬間涌上胸口的不知道是什么感覺,再見阿刺的時候他幾乎是懷著恨意,“上官大人故去之后,他的孤女無依無靠,許卿覺得,朕迎娶上官芍如何?”
阿刺愣了一愣,緩緩抬起頭,眼神中有錯愕,有驚惶,更多的是深思熟慮后的無可奈何,他最終拱手道,“陛下善待老臣,上官大人泉下有知,定會護佑陛下福壽綿長。”
宋風凌講詔書往地下重重一扔,“那便幫朕草擬詔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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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刺草擬了詔書,婚期定在三月十八。
三月三太后上護國寺祈福,化作玄鳥消失得無影無蹤。當時的護國寺護衛嚴密得仿佛銅墻鐵壁,決計不可能有人沖進去帶走了太后。
阿刺奉命追查太后的下落,太后失蹤之前并無異樣,她到壽康宮查探的時候發現太后的佛龕上有一道印記,好像是曾經有什么東西放在那里但現在被人取走了。阿刺問宮人以前有什么東西放在那里,宮女告訴他是一尊神雀負雛的熏爐。
宮女們不知為何,阿刺聽到這個消息之后竟然慌慌張張跑出壽康宮。他幾乎是奔馳在宮道上,絲毫不顧及宮中的禮儀。他氣喘吁吁到宋風凌的殿外,攔住小太監讓他通報,他有急事需要立即面見皇上。小太監面露難色,道,“許大人還不知道?冰原的那位大人死了,今日棺木運到了京城,皇上下令不許他進京,現在已帶著侍衛在城外辨認尸體去了。”
阿刺暗罵一聲不好,拔腿向城外奔去。駱氏一黨戰敗后所剩的四萬將士被宋清斕分散安排在朝中三軍六十四部,隨他前往冰原的只有十余人。當初是他們陪著他出京,入不毛之地,如今仍是他們扶靈歸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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