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但是母親并沒有來,送回來的卻是另一封她自書的信。 信紙的前半頁,母親絮絮叨叨地說著村子里的生活,那場瘟疫已經過去,現在臨湖的土地上又恢復了以往繁盛的面貌,就算埃斯特雷亞回去也有充足的食物和安全的住處,但既然埃斯特雷亞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那么她便不強求埃斯特雷亞回家了。不過她自己并不會來阿卡普爾科,她早已決定要一輩子留在村子里,那里是她的世界,全部的棲身之所。 而在信紙的后半頁,母親又展現出了過往那熟悉的一面。她又向埃斯特雷亞宣揚起自己的迷信觀念,“有得必有失”,“沒有無代價的得到,也沒有無條件的財富”,“阿茲特克王國用活祭換取泰茲卡特里波卡的庇護,你也需要嘗試舍棄一些東西,才能維持這樣美好的生活”……尤其是——“必須要做好放棄的準備”。 看著母親寄來的信紙上如此陳腐的述說,埃斯特雷亞對于阿茲特克神話無感的態度里增添了一絲厭惡,她搖搖頭,將信紙收到了自己的柜子里,并決定從此以后和母親少一些信紙上的來往。 …… 就在埃斯特雷亞十八歲的那年,也就是她進入“扎帕羅斯”的六年半之后,她順理成章地和帕特里西奧結了婚。 盡管帕特里西奧已經是一個年逾四十六歲的男子,但他的外表絲毫不顯衰老,肌肉飽滿,皮膚緊致。 那一年正是墨西哥金融海嘯的年代,大量美元回流美利堅本土,比索多次貶值卻還是看不到跌落的盡頭,阿卡普爾科的游人瞬間少了一大半,原本繁華茂盛的海濱城市骨血被完全抽空。 雖然如此,但埃斯特雷亞一時之間并沒有感到命運的陰翳正籠罩在自己身上,她與帕特里西奧在婚禮現場——同樣也是“扎帕羅斯”的酒館之中拍下的結婚那一刻的照片上,女孩從額頭到嘴角無不閃耀著甜蜜的微笑。 只不過,同樣微笑地看著埃斯特雷亞的帕特里西奧,其唇邊的笑容中,卻隱隱露出了幾分迷茫的味道。 就在結婚當年,埃斯特雷亞便懷上了帕特里西奧的孩子。 懷胎十月期間,阿卡普爾科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許多毒貝反公開在城市街頭大打出手,每天都有新鮮的尸體在街邊倒下,讓蒼蠅云集,大快朵頤。 為了自己和孩子的安全。埃斯特雷亞不再出門,天天待在“扎帕羅斯”的三樓,只能無聊地躺在床上,而且這個時期的酒館也停止了運營,其他侍應生都收到一筆離職金被遣散了出去,整個酒館里,除了埃斯特雷亞和帕特里西奧夫妻兩人,就只剩下一個專門來照顧埃斯特雷亞的老仆人。 帕特里西奧很愛她,但卻早出晚歸,甚至常常不在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而且他哪怕回家,也還是皺著眉頭不說話,埃斯特雷亞也不敢主動去問,家里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 她唯一能說說話的就是那個老仆人,后者缺了一個牙齒,總是樂呵呵的樣子,哪怕埃斯特雷亞因為孕期躁郁癥而大發脾氣,他也都是微笑以應,對埃斯特雷亞就像是父親一樣關照著。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個月,埃斯特雷亞的總算忍受了下來。 但就在一個雨夜里,已經習慣了帕特里西奧不在家的埃斯特雷亞忽然被在深夜被拍醒,醒來之后,看見帕特里西奧站在自己的床頭,樣子有些狼狽,身上穿著的西服上顯得皺巴巴的。 “親愛的,起來——跟我下樓。” 帕特里西奧嚴肅的語氣一下子讓埃斯特雷亞明白這不是在開玩笑,她穿好衣服起身,眼巴巴地跟著帕特里西奧來到樓下,那里有一輛小汽車停靠在雨中,汽車的駕駛座上坐著一個臉部肌肉就像磐石一樣堅硬的男人。 “埃斯特雷亞,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家鄉——那是在卡特馬科的小村子里對吧?他是加方索,是我最信得過的人。他會把你帶回去。” 說著,帕特里西奧將一個小箱子塞到了埃斯特雷亞手里: “現在比索已經快要成為廢紙,這是十萬美元,這能保證你和孩子今后的日子。” 埃斯特雷亞木然地接過了箱子,但卻下意識地拉住了帕特里西奧的手,驚慌地看向對方的眼睛。 “……帕伊,那你呢?” 帕特里西奧毫無躲閃,靜靜地與埃斯特雷亞對視著,良久,臉上消融出一絲笑容。 “放心吧,我會沒事的……我會來看你和孩子的。” 說著,帕特里西奧慢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在埃斯特雷亞的唇瓣上印下一個充滿煙味的吻,然后,他拉開車門,將埃斯特雷亞推了進去,紛擾混沌的雨幕之中,留給埃斯特雷亞的只有一個孤獨的身影,還有最后的那句話—— “埃斯特雷亞,我的摯愛……請相信,我會回來的。” …… 埃斯特雷亞被名為加方索的男人一路送回到了卡特馬科的小村子里。 盡管一路上多次詢問,但對方卻始終一言不發,沒有任何回答,就像是石塊一樣,只是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而等到她被送到母親所在的那個小屋以后,加方索便轉過身回到了車上,將汽車開走了。 看到挺著大肚子的埃斯特雷亞手里提著箱子重新回到家里,母親的臉上并沒有任何意外,她的身上依舊如過去自己剛剛離家之時那樣,帶著濃濃的柯巴脂熏香味道,只是眉頭間卻多出了數條皺紋。 “埃斯特雷亞,你回來了。” 一看到母親的面容,不知為何,埃斯特雷亞原本仿佛暴風來臨時的海域一般洶涌不平的心情變得鎮定了不少,她強忍著抽泣,對母親點了點頭。 ……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埃斯特雷亞由母親照料著。 在小村子這樣的地方里,巫師通常還會身兼醫生、產婆、護理員等數職,因此母親照顧起她來也是得心應手。 或許是因為這個從小到大熟悉的環境讓她緊繃的神經舒緩了下來,又或者是卡特馬科附近的風景適合調養身體,在這段時間里,雖然離開了現代城市,但埃斯特雷亞卻要感覺比“扎帕羅斯”三樓待著,足不出戶的那段時間更為愜意。 只是,她心中還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那就是帕特里西奧。 那一個雨夜里,帕特里西奧送她上車的態度,分明就是訣別的模樣,現在的他又在何處呢?他所承諾的“會看自己,還有自己將來出生的孩子”,能否實現呢? 每個夜晚,埃斯特雷亞都會被這樣的念頭困擾,時常會從夢中驚醒。盡管母親會用傳自阿茲特克時代的助眠方法,把熏香,松脂,焦炭混合在一起,再加上充分的植物燃燒,使她能夠更安穩地入眠,但埃斯特雷亞心底隱藏的不安始終無法消去。 ——直到她進入臨產期后的某一天,那一份不安終于化成了現實。 那是收音機里播報的新聞。 是家里購買的收音機,雖然母親對于這種現代科技產物絲毫不感興趣,但為了排遣孕期的寂寞還有行動不便的無聊,回到家之后,埃斯特雷亞專門買了一臺。 那天,她專門關注的“阿卡普爾科之聲”電臺里,出現了熟悉的名字。 “帕特里西奧”,當這個名字一傳入耳中之后,原本倚靠在窗口邊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室外天空的埃斯特雷亞立刻繃緊了身體。 她回過頭,迅速地挪到了收音機旁邊。 盡管一開始還擔心那會不會只是錯覺,但很快電臺里繼續播報下去的新聞證明了那并非埃斯特雷亞的錯覺——然而埃斯特雷亞卻寧愿那就是一個錯覺,這條新聞所說的東西,自己從沒有聽到過。 “……日前,警方在安查十字街道路口的‘扎帕羅斯’酒館中,找到了酒館主人帕特里西奧的尸體,同時在旁邊發現的還有一個老年人和一個青年男子的尸體……三人的尸體分別被切割成了幾十塊,給辨認工作帶來了極大的麻煩,而且三名死者的臉皮已經被剝下……最后還是通過認識帕特里西奧的相關人士,通過其中一條手臂上的舊傷痕才辨認出來酒館主人的身份…… “……根據調查,帕特里西奧生前是阿卡普爾科地下有名的‘調解人’,周旋于各路勢力之間,就連數州之外的大梟也能多少聽聞他的名聲……但自經濟危機以來,帕特里西奧的海外投資破產,因之簽下的債務也無力償還,或許正是因此得罪某些勢力,導致如此殘酷的報復……另外,經查帕特里西奧有一名新婚妻子,在其死亡之前不久便已不知所蹤……”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