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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過后，朱大佑心潮起伏，憂道：“父親容稟，孩兒有一事相求！”

    朱武瞻點點頭，朱大佑道：“孩兒五年之前曾在廣州與柳氏女情投意合，那柳氏也已懷上孩兒親生骨肉，孩兒回來本就是要稟報、請父親準(zhǔn)允成婚的……”

    老爺子頓時心痛如絞，右手在袖中暗自握緊那半塊玉佩，臉上卻極力裝出一副風(fēng)平浪靜之色，打斷道：“吾兒勿憂，此事王灝已向為父稟告，為父定會派人前往廣州。你身子弱，還是早早安歇才好。”

    朱大佑拉住父親袖口，懇求道：“若不能解開各房心病，孩兒實不愿那骨肉卷入這場污穢不堪的內(nèi)斗之中，請父親務(wù)必答應(yīng)孩兒！”

    老爺子看著兒子，心中卻想著那可能的孫兒，不禁老淚縱橫，顫聲道：“老夫又何嘗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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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住！你給老娘站住！小崽子，看老娘不抓到你！”

    一個身穿淡綠衫子麻布裙的小婦人手拿一根洗衣杖追著一個五歲大小的小男孩滿院跑，身前的小男孩哭哭啼啼不敢停，直往人群中躲避，無奈十幾個浣洗女奴都不敢護(hù)他，紛紛避開，孩子只得繼續(xù)跑。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將整個院子鬧得雞飛狗跳，一片狼藉。

    小婦人追得累了，站在院子中央，張嘴便罵：“小崽子，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我芭雅是什么人？在老娘眼皮子底下還敢偷懶？今兒你不把這十幾盆衣服洗干凈，你就甭想吃飯，還以為你是那個在春風(fēng)院呼風(fēng)喚雨的小哥吶？這是浣洗房！姑奶奶高興就消遣你，不高興就打你一頓，看誰敢給你撐腰！”

    她那一張嘴罵人就像切菜，噹噹噹噹不停，叉腰顧盼，一副誰敢造反的刁蠻霸氣，那雙眼厲光四射，把十幾個浣洗女奴嚇得謹(jǐn)身肅立，屁都不敢放。

    芭雅是個爪哇土著，八歲就被賣進(jìn)朱家，如今已經(jīng)是二十七歲。她膚色淺棕，細(xì)長的頭發(fā)筆直又柔順，一雙柳眉丹鳳眼，高鼻梁薄嘴唇，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兒，正是四奶奶嚴(yán)防死守的那類人，自然容不得她在人前露臉，就將她長年安排在浣洗房。雖說被主子婚配過兩次都死了男人，可是府中仍有不少男人暗地里追捧，直到前段時間新任前院管事甲三送來一個五歲大的新奴。

    這孩子據(jù)說曾經(jīng)很得寵，如今主子不在，男孩又不受四奶奶待見，就被四奶奶隨意打發(fā)到了浣洗房。

    自從這個小孩送來浣洗房，這浣洗房熱鬧了不少，起先六房的人都來看過他，高管事也隔三差五來一次，有這些人在，芭雅起初還不敢太過欺負(fù)人，后來高管事等人漸漸不來了。甲三反而天天登門，而且就喜歡看看孩子挨打受罪的模樣，好像上癮一般，芭雅難得見著一兩個有權(quán)勢的，百般討好，投其所好，壯著膽子整治男孩。只是日子一長，甲三的目標(biāo)就從男孩變成了小婦人，浣洗房的院子?xùn)|側(cè)是一間獨立的廂房，本是存放換洗被服的地方，如今成了芭雅和甲三幽會的密室，芭雅一心攀住甲三這座靠山，自然不會良心發(fā)現(xiàn)去給一個小男孩求情。就這樣，芭雅成了甲三的禁臠，一來二去，那些抱有幻想的下奴們也就死了心。

    自那時起，芭雅的脾氣慢慢漸長，特別是對那個小男孩，別的浣洗女奴每天要洗八盆衣服，小男孩自己就得洗十幾盆，洗不完不是要挨餓就是要挨打，于是這浣洗房每天就會有一場追逐大戰(zhàn)。

    “小崽子！把這些洗好的衣服送去大奶奶房里，路上小心點，臟了或少了，仔細(xì)你的骨頭！”芭雅最后如此說道。

    男孩捧著一疊衣服，慢慢地走在路上，內(nèi)宅的路面都是以卵石鋪就，走上去堅固平整，然而男孩很謹(jǐn)慎，生怕一個不小心把衣服掉到地上弄臟了，回去又要挨打。其實挨打并不怕，他最擔(dān)心的是怕自己找不到唯一的親人——那個叫高升的哥哥。

    男孩記得自己原本是在一條船上，遇上了一群殺人的壞蛋，他很害怕，緊緊閉住眼睛，當(dāng)他再次睜眼的時候，一個美麗的大姐姐正在抱住自己哭，他感覺很親切，姐姐要和自己做游戲，可是卻說話不算數(shù)，他在柜子里睡了好久，當(dāng)他清晨爬出來的時候，整座小樓空無一人，門口、墻上鋪著大片的白綾，那場景嚇壞他了，于是飛快地向外面跑，冷不防一個跟頭摔出滿身的血。后來，男孩被帶到一個奇怪的地方，那里有很多人，中間綁著那位說話不算話的姐姐……

    他永遠(yuǎn)記住了那一天，姐姐死時的慘像每每在夜晚將他驚醒。他好傷心，他覺得除了恐懼之外，還有好多其它原因，可是他并不清楚。

    轉(zhuǎn)過花園外的角門，繞過一塊假山石，男孩驚慌地疾行幾步，低頭面墻靠著道路的左側(cè)行走，絲毫不敢回頭，因為路的另一側(cè)，有一座讓他莫名恐懼的小樓。

    男孩抱緊衣服，加速跑起來，仿佛身后是吃人的老虎。

    身后當(dāng)然沒有老虎，卻有一雙憎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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